书城传记长歌李存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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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袭占汴梁(2)

德胜南寨里,早已是鼾声如雷。守寨的主将朱守殷到北寨找艺妓寻乐子去了,众兵将们蹴了一下午球,也都困了,吃过晚饭不久,都去睡觉了。站岗放哨的兵看人家睡了,闲得无聊,瞌睡跟着也就上来了,不少人怀抱兵器躲到拐角也打起了呼噜。王彦章带领六百敢死队员撑着快船,船后,拴着小划子。小划子里装满了浸透油的干草和引火的硫磺、焰硝。潜行到水寨外,晋兵还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悄悄潜到水寨与旱寨的连结桥旁,都高兴地捂住嘴——王将军真是神仙,他早就算出来了!这个桥用胳膊粗的两根铁索拉着,铁索上搭着木板。他们迅速吹旺火炉,放到铁索下,把铁索烧红,绞断,切断了水寨和旱寨的联系。接着,摇起快船,冲向水寨。到了木栅边,大伙抡起大斧,砍断栅栏,一声吆喝,用吹火筒点着了小划子,把小划子推向晋人的水寨。火烧起来了,哔哔啵啵的爆裂声惊醒了晋军的哨兵,呛人的烟味熏醒了晋兵,他们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一边脱下衣裳扑打,有的人用手中的长枪戳小划子,不让小划子靠近。小划子上的火越烧越旺,火向上走,带起了风,火又借着风势向上乱窜,燃着了他们的衣裳,燎着了他们的头发眉毛,他们,只能惊恐地后退,逃跑。小划子拈上了他们的水寨,刹那间,晋军水寨烧起来了。

淅淅沥沥的雨在火中变成了白气,裹着烟,和着火,翻滚着,怪叫着,扶摇直上,把半边天照得通红。趁着混乱,梁军冲了上去,一阵砍瓜切菜,占领了水寨。王彦章站在高处,向南一望,旱寨里也火光冲天,他兴奋地大喊:“旱寨也被我们拿下了!”他命令中军传令:乘胜进攻德胜北寨!梁军将士几年也没打过这么痛快淋漓的胜仗,听说进攻北寨,高兴得嗷嗷欢叫,撑起快船,争先恐后,向北进发。

毛毛细雨还在下着,像妇人痛哭之后的眼泪。天,朦朦胧胧地,最多能看到几桨远。船到中流,撞上了朱守殷派来的援兵。王彦章灵机一动,命令将士们躺下,悄悄向敌船靠近。他却大声喊道:“是朱将军派的援兵吗?”“是呀!你们是谁?”

“我们是水寨的!梁兵偷袭,占了水寨,伤了不少弟兄。我们要回北寨疗伤!”待船队擦舷而过的时候,一声唿哨,梁军一齐跳上晋船,大杀大砍。立时就把晋军杀得晕头转向。后边几条船,见势不妙,掉头就往北寨开溜。王彦章命令连续作战,接连攻下潘张、麻家口、景店诸寨,声势大振。此时,距领命之日刚好三天!王彦章着人写战报,迅速回大梁报捷。大梁的其他军队,也向晋在河北的各个驻地发起猛攻,澶州以西,相州以南,都被梁人占据,晋军囤积的刀枪粮草,也尽被梁人掳掠。至此,梁军声势大振。

王彦章的捷报到了赵岩手中,赵岩打开一看,大大地吃了一惊,王彦章这个家伙还真有两下子,这回,我们要倒霉了!急忙请来张氏兄弟商量对策。张汉鼎开始也有些懵了,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说,“你们看,能不能来个移——花——接——木?”赵岩先还一愣,马上就心领神会:“把王彦章换成段凝的名字……”没等赵岩说完,张汉杰就竖起大拇指,“妙,妙!张冠李戴,把王彦章和那个小孺子都蒙在鼓里!只是——”张汉鼎鄙夷地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只是’什么?怕那个小孺子到前线调查?他整天吃喝玩乐,哪里有时间调查!”赵岩转忧为喜,又加了个新主意:“再借段凝的名字,写道奏章,弹劾王彦章贻误军机,损兵折将!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三人阴阴地笑了。朱友贞接到战报,半信半疑,又读了段凝的奏章,大发雷霆,抓起朱笔,要自拟诏书,处罚王彦章。写了一半,忽然想到古人的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才用了不几天就撤他,就算里面没有猫腻,也让世人笑话自己用人不当。想到这儿,搁下朱笔,派近臣带着金银和御赐美酒慰问段凝,随便也打探一下真实情况。

使臣到了前线,宣旨奖赏段凝及其属下,而不问彦章,彦章的将佐们愤愤不平。彦章劝诫部下说:“诸公不必为一时一事私愤而忘记国家大事。等咱们打败晋寇,凯旋之日,尽诛奸臣以谢天下!”段凝设宴款待使臣,席间,把使臣灌得晕头转向,早忘了调查一事。回朝后,使臣添盐加醋,把段凝吹得神乎其神。朱友贞一高兴,又着人送了几十坛美酒,犒赏段凝。段凝暗地派人把王彦章的话传给赵岩和张氏兄弟,几人咬牙切齿地发誓:“宁叫国亡,也要除掉王彦章!”

晋王登上了皇位,还没高兴几天,就听到梁军要大举进犯的消息,他极为震怒,传令各地军马集结,准备迎头痛击来犯之敌。周德威率幽州步骑三万,李存审将沧景步骑一万,李嗣源领邢洺步骑一万,易定也出步骑一万,及麟、胜、云、蔚、新、武等州步骑三万,来到魏州,誓师进军。像以往一样,皇上亲率中军一万先行。

唐皇看到他的队伍军容整齐,刀枪鲜亮,心情非常舒畅。叫人唤来敬新磨,“唱一段吧?”敬新磨说:“怎么唱?正走着,又没伴奏。”“那——说个笑话也成。”“这还差不多。”敬新磨问,“荤的还是素的?”周围几个亲兵嚷嚷:“荤的,荤的!”

李建及说:“还是别来荤的,油多了,滑,路都走不动,怎么打仗?”唐皇笑了:“也对也对,那就素的吧。”“素的就素的。”敬新磨开口说道:“一个老头腰里别了一把斧头,带着他老婆上山砍柴。到了山上,想出恭,钻进路旁的灌木丛,一解裤带,斧头掉在地上。拉完后,起身系裤子,看见斧头,拾起来,用拇指试试,还真锋利。高兴地晃晃斧头说:‘谁他妈的猪脑子,把这么好的斧头丢这儿了。回去,看他怎么给母老虎交代!’一不小心,踩在自家刚拉的大便上,生气地骂上了:‘真是头懒驴,撅腚也不找个好地方!’老婆听见老头骂人,慌慌张张跑过来问:‘龟孙子,你骂谁?’老头一看来了个老婆子,心想:‘咋这么倒霉,刚拾了个斧头,又来个母夜叉要分红!’急忙把斧头藏在身后,溜出了几步,还怕她赶来,回头喊道:‘谁家的婆娘,在这儿撒野!回家管你的老乌龟去!’”话刚落音,就听“轰”

地一声,皇上和亲兵都开怀大笑。敬新磨却没笑,他一脸的正经,说:“要问这个老头为什么如此健忘,请听小曲——

一个老头七十七,娶个媳妇八十一,生了个儿子九十九,得了个孙子一百一,爷爷骑在孙子背,出了南门面朝北。看见一个贼婆娘,张口就要咬乌龟……”

曲还没唱完,大家就笑得鼻涕眼泪。忽然,远处传来哒哒哒哒的马蹄声,搭眼一看,是中军偏将李从璟打队前折了回来。原来,探马报到,朱守殷丢失德胜南寨!澶州以西,相州以南,都被梁人占据!皇上惊呆了!半晌,指着南方大声骂道:“奴才,蠢材,果然误我大事!”这时候,他才想起郭崇韬的话:“这次征讨,镇州虽不会有彝陵之火,河上却可能有街亭之失!”“这就是‘街亭之失’哇!”

皇上懊恼啊!他砸自己的脑袋,抓自己的胸脯。他恨自己,“为了这个任命,李嗣源还急派专使送信,劝阻我,我怎么就不听呢!要是听了,岂不是没有今天的大败么?我真是瞎了眼,用了这么个蠢材!”他恨自己,为什么没听父王的话。父王在世时,我就曾替朱守殷要官,父王把我臭骂一顿,还说:“孤辞世之后,也不许给混儿官做。否则,卖大晋的,就是他!”可恨呀可恨,自己把父王的忠告当成过激之言,待父王一升天,自己掌权没几天,就封朱守殷为长直军使。当时,就有不少军吏说,这个官是个武职,而朱守殷没多少武功,又不愿意上前线,怎么当这个官?有人说的更难听:朱守殷是个混混,心里就没有政事,只知搜罗飞短流长,添盐加醋地贩给我李存勖。可自己,听不进别人的话,以为别人嫉妒,反而更加信任朱守殷,把他当做心腹,又封他为蕃汉马步都虞候,派他镇守河上要津——德胜寨。晋王捶胸顿足,他后悔呀,后悔呀!后悔有什么用?天下就没有卖后悔药的!

现在,必须死守杨刘!守住了杨刘,或许还有翻盘的可能,守不住杨刘,连退却的路都给堵死了!他急调李嗣源的大公子李从珂增援杨刘。又派快马给德胜北寨传令:放弃德胜北寨,快快退守杨刘,死守,死守杨刘!

朱守殷接到命令,立即把营房拆了,用拆得的椽檩扎成木排,沿黄河北岸顺流而下,退保杨刘。没想到,王彦章也拆了南寨,扎成木筏,沿黄河南岸顺流而下,想夺取杨刘。每到河流狭窄或转弯水急的地方,两军缠到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根本分不清敌我,互相攻击,箭就像飞蝗一样。常常出现晋军的一个木排冲到梁军中间,被梁军包了饺子,梁军的一只木筏闯入了晋军队列,被晋军煮了汤圆。

两军就这样走走打打,打打走走,一天之中,不知打了多少仗。快到杨刘,两军清点,都死伤过半。

王彦章到了杨刘附近,后续部队陆续集结,有十万之众。第二天,王彦章率领大军分道俱进,攻击杨刘,还把十几艘大船连结起来,横亘河道,阻击晋军增援。

李从珂带领守寨将士两万多人,拼死抵抗,勉强保住了杨刘。唐皇一到,把朱守殷骂了个狗血淋头,还罚了他一年薪俸。朱守殷嘴上服软,心里却也刻上了沟沟。

唐皇见黄河两岸已经成了战争焦点,急忙催周德威、李嗣源和李存审率军急进,自己也亲率中军,向南狂奔。晋王到了杨刘附近,李嗣源、李存审还没到达。

王彦章的十万大军把杨刘围得水泄不通。皇上问郭崇韬怎么办,郭崇韬说:“王彦章虽然把杨刘围困得铁桶一样,但是,短期内还没有拿下的可能。现在,潜在的威胁是郓州,如果郓州丢失,我们就全线动摇。好在王彦章还没看到。所以,我认为,目前,最重要的是保住郓州,与杨刘连成一气,才有与梁贼争锋的基础。”皇上说:“简单些!别说道理,只说怎么办!”郭崇韬说:“办法嘛,倒有一个,只是很困难。”皇上说:“只要办法好,再难,也要办好!”郭崇韬说:“在博州的麻家渡筑一座新城,与郓州、杨刘形成犄角之势,既可以联络两个战场,又可以互相支援。”皇上高兴地一拍掌,说:“这有什么难的!”郭崇韬说:“不要小看这件事!

第一,那里全是沙土,很难筑城。二,也是最重要的,王彦章如果知道我们筑城,他马上就会悟出其中利害,肯定会带军队疯狂夺城。”皇上说:“我们是干什么的,能眼看着他们夺城?在这边,我们天天挑战,让他们不得安生,他还有空去捣乱?”

“要是他们还去呢?”“我亲自带兵救援!”郭崇韬说:“要的就是皇上这句话!”

晋王问:“大约几天能够完工?”郭崇韬说:“十天吧。”“太长了!我给你八天!”

郭崇韬奇怪了:“我又没说我去,怎么‘我给你八天’?”皇上说:“你提这么好的建议,功劳怎么好让给别人?”郭崇韬吁了一口气,说:“我去就我去。如果王彦章带兵捣乱,皇上可得去救!”唐皇说:“你怎么也婆婆妈妈的?寡人说了,我亲自带兵救援!”临走时,皇上吩咐李从璟跟着郭崇韬,郭崇韬撵李从璟回去,李从璟不走,郭崇韬说:“李将军,你不知道我和皇上谁更重要?”李从璟说:“我当然知道,我也想在皇上身边。可皇上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他命令我来保护您,我得服从命令呀!”郭崇韬过去求皇上,皇上说:“你是秀才,不会武功,又是咱们的宝贝,还是让李从璟跟着你吧,我这儿还有李建及和李绍荣。再说,没有李从璟,王彦章要是进攻,你们谁能抵挡?这也是为了新城,为了我们大唐呀!”郭崇韬只好带着李从璟。

郭崇韬带领一万兵丁到麻家口,昼夜不停地筑城。正像郭崇韬说的,那里全是沙子,郭崇韬叫兵丁们拆了木排,把椽呀檩呀竖起来,用芦苇、蓑草、芨芨草编成网,装上沙子磊墙。四五天了,郭崇韬和将士们都没合过眼。李从璟说:“先生,您不比我们,还是歇一会儿吧!”郭崇韬嘴说“不,不!”身子已经软下来了。李从璟拉了个草袋子,盖在郭崇韬身上,就到旁边督促别的士兵。过了一会儿,他转回来,发现郭崇韬身上的草袋一动一动地。掀开一看,妈呀,裤裆里钻着两条蛇,大的有枪杆粗,头伸在裤腿口!李从璟绕着郭崇韬的身子转了一圈,寻找下手的最佳位置。那蛇,扬起头,盯着李从璟,蔌蔌地吐着芯子,吓得周围的兵丁目瞪口呆。好个李从璟,转到郭崇韬的脚前,唰地伸出双手,一手抓住一只蛇头,猛一拽,蛇便被拽出了裤腿。随即像抡鞭子一样,把蛇在地上摔了七八十下。蛇,死了,再看郭崇韬,还甜甜地睡着,嘴里吧唧吧唧地,好像品着什么美味佳肴!

这样干了六天六夜,一座城的坯子算是起来了。王彦章发现了,带了三四万军队,飞驰而至。李从璟急忙派人报告晋王,一面指挥战士们上城守卫。这时,城虽修成了,墙还不高,也不结实,背河一面还剩三四丈没有合龙。郭崇韬急得满头大汗,亲自拉起石夯夯墙,还一边喊着:“顶住,顶住!”好在这个城墙是沙土,一抓就散,梁兵即使手抓住芦苇、蓑草,脚却没地蹬,自然就上不来。眼看要顶不住了,晋王的援军赶到了。城内的守军听到河上的喊杀声,精神陡长,箭像飞蝗一样射下,石头像冰雹一样砸下,有些人抬起檩子就往下扔,轧得梁兵一倒一片。趁着梁军溃退,李从璟带领三千兵马冲出城去,来了个出其不意的反突击,一阵大杀大砍,把梁军的进攻势头压了下去。借这个机会,郭崇韬督促士兵加紧筑城,最后的三四丈合龙了。

李从璟刚退回城内,梁军又哇哇叫着冲了上来,急得李从璟又跳上城墙,指挥将士们奋力抵抗。

唐皇的援军来到黄河北岸,鼓噪呐喊,却没法与南岸的郭崇韬他们会合。唐皇登高一望,见王彦章在河上一字儿摆开十几条大船,两船之间用胳膊粗的竹索连接,船身蒙着牛皮,梁军藏在船舷后。唐军还没到敌船跟前,就被梁军的箭射死了。勉强冲到船边的,也被梁军用长枪刺死了。冲了几次,伤亡很大,也没有撕开一个口子,登上南岸。唐皇着急了,叫人抬了一箱银子,放在马前,传令说:这箱银子是五千两,谁能想出破连环舰的办法,就把这箱银子赏给他!传令兵的喉咙都喊哑了,也没人想出个办法来。看到如此光景,亲军都将李建及坐不住了,他招集亲兵说:“今天,不尽快夺下渡口,新城就保不住了。亲兵弟兄们,听我的命令!”

他选了四百亲兵,分为四队,一队每人一袋石灰,一队每人一袋白豆,一队每人一柄大斧,一队每人一捆浇了油的柴火。准备停当,每人赏一碗酒,李建及也端了一碗酒,站在队伍前面,大声说:“亲兵弟兄们,皇上对咱们好不好?”亲兵们齐声回答:“好!”“今天,到了我们报答晋王的时候了!喝!”众人喝完酒,“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