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坛花一现 (1)
鲍磊目送郭副队长带着新招聘的保安离去，值勤的保安又敲响了门。
“什么事？”“有个叫叉叉裤的人非要见你。”
“哦，请他进来吧。还有事吗？”
“没有了。”保安立正退下，一会儿带着叉叉裤和另一个人来了。
这是叉叉裤第一次来酒店，进门后他好奇的四下打量着，一边摔动着手中的折叠寸，雪白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哗，散开，哗，收拢……
惹得门外尽职的值勤保安，大眼瞪小眼，紧张地瞧瞧总经理，又瞅瞅叉叉裤，实在弄不清该咋办？
鲍磊笑了：“坐下吧，收起你那劳什子，别吓着人家。”，叉叉裤这才注意到靠墙角一边工作的女秘书，吐吐舌头不情愿的收起了折叠寸。
鲍磊向同来的陌生人礼貌地点点头，扭向叉叉裤：“这位是？”
“方总！‘纯粹音响’的方总。”
“哦？‘纯粹音响’大名鼎鼎，如雷灌耳，幸会幸会！”
“鲍总好年轻呵！执掌如此宏大的娱乐城，不简单。”
二人都伸出了右手，相互寒暄着再慢慢坐下。
没有更多的客套，快人快语的方总直接进入了正题：愿为酒店的KYM全套音响设备设施，提供最现代最好的产品、价格、安装和售后服务云云……
鲍磊只好遗憾的摇摇头，告诉他此事早已定型，他来晚啦。
方总笑笑左瞧瞧右看看，指着房顶上裸露的钢筋水泥横梁道：“还不晚，还没精装嘛。鲍总，我刚才同样看了三楼的KTM、舞池和大小包房，都是这样。应当还不晚，你说呢？”
鲍磊有些狼狈也有些愠色：早下了“未经充许，不准参观”的命令，保安队是怎么搞的？
鲍磊只好实话相告，谁知方总听了不失望，倒面露喜色：“定了货？没事儿！只有没付款就行。我可以给贵公司比对方更优惠的价格，而且质量等各方面不比他们差。承蒙江湖上的朋友错爱，我这个人别的没得，就是懂事。”
鲍磊心中一动：一个老江湖痞子！
最后一句话谁听不懂呢？
鲍磊作沉思状，稍会儿，拿出公司发来的购置单，取下最后标着付款总价的一页再递给他：“我尽力而为吧，不过，先请方总瞧瞧这单子，能不能当场给报个价？”
“看看吧。”方总接过购置单，随手掏出皮包中的计算器……
十多分钟后，方总抬起了头：“鲍总，这样吧，我与贵酒店是第一次合作，还盼着以后呢。我在全额总款上再给个9.2折的优惠，一共是二百四十七万元，行吧？”
“多少？”
“一共是二百四十七万元！鲍总，天地良心，纯粹平过帮忙，我没赚你一分钱哟。”
鲍磊微笑地望着方总，心里却翻江倒海。
张处长，好朋友，优秀共产堂员，真有你的，机关一套一套。按现在方总的报价，比你那海员俱乐部给出的实际报价还低了十七万元。
也就是说，你在以公司名义公开的购置单的总价外，还与对方设了个套套：让对方在自己的实际价格里另隐瞒了十七万元。
只待公司董事会正式签字划款后，你除了拿实际价格和公开购置价格中的价差78万元，还要再笑纳这十七万元，一共是95万元……
你老真不愧为运作大师啊！
这市场可真黑啊，水多深啊！
在波澜不兴的表层下，潜藏着多少罪恶贪婪和难以描述的欲望啊？
鲍磊接过购置单，正色道：“这，倒可以考虑考虑。不过，要给我时间。”
“多久？”方总紧盯住他的眼睛。
“下周一吧。”方总一掐指：“三天？”
“嗯，就三天吧！”
“军中无戏言！”
“不相信我吗？”鲍磊一楞，笑起来：“下周一下午，此时此刻此地，我等你！”
方总喜形于色站起来：“好，一言为定，下班后，我请客。”
鲍磊做个鬼脸站起来：“免了免了，心领了，慢走！”
叉叉裤却一下趴在桌子上：“噢，我不想走啦，我累啦。方总，你自己走吧，师傅引进门，修行靠各人，我尽到自己的责任啦。”
“当然，当然！那你歇歇，我先走啦。”方总满面带笑将右手伸给鲍磊：“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不送，再见！”
“慢走，再见！”
叉叉裤趴在桌上没起身，而是斜睨着墙角的小田秘书。忙忙碌碌的女秘侧着身子，丰满凸凹的胸部几乎伏在电脑键盘上，好一个诱人的苗条丰腴剪影。
鲍磊瞅瞅没理他，拿起通话器喊来了老可队长。
“报告总经理，保安队长奉命来到。”老可一立正，却瞅到了趴在桌子上的叉叉裤。
怔忡间，听得鲍总严厉的问：“保安队长，我不是早下过‘未经充许，不准参观’的命令吗？‘纯粹音响’的方总是怎么回事儿？”
“这，哦，唉……”老可呐呐地一下乱了方寸。
“任何人未经充许，不准参观，难道你忘记了？不愿干啦是不是？”，老可真慌了：“鲍爷，不，鲍总，不，我真不懂。报告总经理，我没说不想干了。是叉叉裤嘛，缠着我非要参观。我说不行，他非说行；我说我要违纪违规了，他非说违鬼的个纪违妈的个规。都是叉叉裤惹的祸嘛。”
一直竖耳细听的叉叉裤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老可呀老可，你他妈真那个；哈哈哈，雷死我啦！哈哈哈！”
鲍磊也忍不住的笑了。
连一惯心无旁袤痴迷工作的女秘书，也禁不住扔下电脑捂住嘴唇笑将开来。
笑声中，牛高马大的老可队长搔着自个儿脑袋瓜子，站不是坐也不是，端的不知怎么办才好？
鲍磊忍住笑站起来，正色地问道：“老可队长，队伍集合了吗？”
“报告总经理，全体员工早集合好了，等着总经理检阅哩。”
“那我们走吧”鲍总与老可队长并肩出去，一手攀着叉叉裤的肩膀：“只好委屈你一下了，以后来玩耍吧，下午，我们都有事情，不能再陪你啦。”
“没事儿，我正好逛荡地摊，碰碰咱手气哩。”叉叉裤亲热的冲着二人各擂一拳，快乐地走了。
二人目送叉叉裤下了楼，才向走廊尽头还未装饰的大开间清水房赶去。
守在门口的郭副队长远远的瞅见他俩来了，忙挺起身子喝叫一声：“全体立----正！”。
鲍总跨了进来。
宽敞的清水房中，纵向排列着娱乐城和潇江酒店的全体员工，一动不动的平视着威风凛凛的鲍总经理。
郭副队双手握拳，以标准的军人姿势小跑到鲍总面前，立正报告：“根据鲍总经理的指示，娱乐城和潇江酒店的员工现已分批军训完毕；今天实到78人，缺席2人请假5人。报告完毕，请总经理检阅。”
鲍磊略一点头，郭副队即大声命令：“全体人员立正，稍息；下面，分列式开始。”
随着郭副队的口令声，青年员工们郑重严肃地四人一排迈着整齐的步伐，精神饱满地呼着口号依次从肃立在门口正中的鲍总经理面前经过。
“锻炼身体，提高技能！”
“同志们辛苦了！”
“为公司服务，总经理好！”
“锻炼身体，提高技能！”
“同志们辛苦了！”
“为公司服务，总经理好！”
……
如此循环往复，大约半点钟后，队伍才全部通过了执行总经理的检阅览。
紧跟着，鲍磊进行了员工上岗的动员讲话。
他一番慷慨陈辞，循循善诱，全体员工又是一阵高呼：“为公司服务，总经理好！”
第二天下午二点多钟，酒店刚用过员工餐，张处长和公司的一班大小头儿便威风凛凛的驾到。
张处径直到了鲍磊办公室，喝走形影紧随的女秘，关上了门。
二人真真假假你来我往的闲聊一阵，鲍磊还是没听从张处的劝告，在购置单上签字。
张处只得遗憾的摇摇头：“鲍总呀鲍总，你真辜负了我的一番苦心。”，鲍磊无言的摊开了双手。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公司保卫科长进来了。
他向张处使使眼色挤挤嘴唇，张处原和蔼可亲的脸庞上立时露出了矜持的微笑：“很好！你这样执迷不悟。玩忽职守，我也无法再保你啦。我代表公司董事会宣布：现在，解除你娱乐城兼酒店总经理的职务。从现在起，你与公司毫无关联了。”
鲍磊一下站起来，他没料到事态发展直转而下。
“你一人说了不作数，我要看正式的免职书”
“任命书都没正式，何来正式的免职书？”张处嘲讽道：“还是办移交吧。”
鲍磊猛然一拍桌子，高声骂道：“放屁，老子不走，未必你抬我出去？”
张处一楞，想想，放缓声音：“你想咋的？”
“召开部门经理紧急会议，正式宣布我才服气走人，不然没完。”
“好吧”他朝保卫科长一使眼色：“你去通知”，矮胖身子的保卫科长急切地走出。
鲍磊跟着也迈出，“你到哪儿？”张处急切的叫紧跟着站起来。
“洒尿，你也尿吗？”鲍磊轻蔑的瞟瞟他。
没想到张处咧咧嘴巴：“我也尿，中午招待客人啤酒喝多了点，真烦人。”
心照不宣的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临时厕所，碰上了正从女厕出来的小田秘书。鲍磊叫住她：“让保安队长将那玩意儿交了。”，“什么玩意儿？”，“你就说我说的，他明白。”，“好的。张处长，你好！”，“你好！”
二人回到办公室，中干们陆续来到，就差老可队长。
张处不满的敲敲桌子：“保安队长呢？没通知到？”
中干们你望我我望你，没人回答。
“行啦，没通知到就算了。”张处有些烦躁的说：“现在宣布：公司董事会根据群众反映和调查，决定即日起免去鲍磊同志执行总经理职务，由我暂赚。”
鲍磊抢过话头：“我不同意！你们呢？你们同意？”
他斜睨着假笑着的张处，揭露道：“公交公司搞突然袭击，事先并没有通知我；不过是现在我们的作用完了，该用他们内部的人了；这是欺骗，我们打工崽是不好骗的，我们要控告。”
手下都是他亲自招聘来的死党，自然一迭声的哄将起来，不少人就呯呯的掀翻了椅子桌子。
守卫在外的保卫科长带着几个人闻声冲进，张处却对他挤挤眼睛，示意他先出去。
“同志们哪，实在是公司经营困难重重，不得已呀，请同志们理解。”张处油滑的扯开喉咙相劝一番，然后抛出诱铒：“所有的中干都多发二个月工资，一共可领四个月哟，而一般职工只有一个月哟。”
“无耻！”鲍磊怒目斥责：“过河折桥，卸磨杀驹，我们的利用价值完啦？要换上你们的人自主经营赚钱啦？无耻！”
“下流！”
“卑鄙”
“杂皮！”
中干们纷纷站起来，一片愤怒的斥责声。
张处脸色大变，咧咧嘴想说什么，终没说出就想出去。鲍磊偏身将他一拦：“想溜？没门！”
能说会辨的张处长被扣留的消息立时传遍了公交公司，立刻，一部庞大的企业机器旋转起来。
与此同时，在楼下大会议厅召集全酒店职工开会的公司周书记也得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他匆忙宣布散会，然后和簇拥在身边的干部和保卫科人员，商议援救张处的棘手问题。事情明摆着的：公司利用完了这批招聘的社会人才，要换上自己的人。一来增加岗位解决公司内部的干部安置问题，二来让自己的人在改革开放的大风大浪中锻炼，免受外人的挟制或欺侮，取得灵活的自主权。虽然无耻和下作，却也是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