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白话聊斋(上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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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孙生

有个姓孙的书生,娶了个官宦人家女儿辛氏做妻子。新媳妇进门之前,事先做好一条带裆的裤子,并在裤子上缝了许多带子,把自己的全身缠绕得密密麻麻地,拒绝丈夫与她同床。她还在床头放了锥子、剪子之类的尖利器械作为自卫。孙生屡次被她刺伤,只得搬到另外的床上去睡。结婚一个多月了,他还没有敢和妻子“接触”一下。即使是两人白天相遇,那辛氏也从来没有对他笑过一声,说过一句话。

这事被孙生的一个同窗学友知道了,他私下里问孙生说:“夫人能饮酒吗?”孙生回答:“能喝一点。”同窗便开玩笑似地说:“我有一个解决的办法,又好又容易实施。”孙生问道:“什么办法?”同窗同答说:“放一些迷魂药在酒中,骗她喝了,到那时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孙生听后只是笑了一下,但心里却佩服他出了个好主意。在向医家请教了一番之后,他煮煨了一壶乌头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到了晚上,孙生斟了别一种酒,独自喝了几杯便睡了。如此这般过了三个晚上,辛氏却始终没有去动那酒。

一天晚上,孙生都睡下好一会儿了,一看妻子还是静静地坐在床头上,便故意地打起呼噜来。辛氏见他“睡”了,就下了床,取了酒煨在炉子上。孙生躺在被窝里暗自高兴。过了一会儿,辛氏倒了酒,满满地喝了一大杯。接着,又斟了一杯,大约喝了一半后,又把酒倒回到壶里,然后就整理了一下床铺睡下了。过了很久,床上已没有一点声音了,而油灯仍然亮晃晃地还没有熄灭。孙生怀疑她还醒着,便故意大声地说道:“锡灯都快要烧化了!”见妻子没有应声,孙生又喊了一声,结果还是没有声音。光着身子去看,妻子已经烂醉如泥了。孙生打开她的被子,偷偷钻了进去,一层又一层地扯断了她身上的带子。辛氏心里很明白,但身子动弹不得,话也喊不出口,任凭他轻狂了一番去了。等到醒来以后,她的心里感到非常厌恶,便拿了绳子上吊了。孙生在睡梦中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吸声,起来跑过去一看,妻子的舌头已伸出了两寸多。孙生大惊,急忙割断了绳子,将妻子扶到床上躺下。一个多时辰后,辛氏才苏醒过来。打这件事以后,孙生也很厌恨辛氏,两人走路都要互相避开,各走各的,偶然碰到一块儿了,便各自低下脑袋。四五年过去了,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有时,辛氏和别人在屋子里有说有笑,但一见孙生回来,脸色立刻大变,冷如冰霜。孙生则常常寄居在书房里,整年都不回房,即使强迫他回到房子,他也只是面对墙壁坐上一会儿,默默地独自睡下。他的父母很担忧。

有一天,一个老尼姑来到孙家,看到辛氏,极力称赞。孙生的母亲并不言语,只是在一旁唉声叹气。老尼寻问其中的缘故,她便将儿子和媳妇的事向她诉说了一遍。老尼说:“这事很好办!”孙生的母亲高兴地说:“如果能让媳妇回心转意,我将不会吝惜酬金的。”老尼看看屋中无人,便扒着孙生母亲的耳朵悄悄说道:“买一幅春宫画来,三天之后,我来为你压邪。”老尼走了以后,孙生的母亲立即去买了一幅春宫画,等待老尼到来。三天后,老尼果然来了。她叮嘱孙生的母亲说:“此事要绝对保密,千万不能让夫妻两个知道了。”便把画中的人剪了下来,又取出三根针,一撮艾,连同剪下的画一同用白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并在外面画了几条如蚯蚓似的杠子。她又让孙生的母亲将媳妇骗了出来,偷拿了她的枕头,拆开针线,把纸包塞了进去,然后再缝好,放回原处。老尼就走了。到了晚上,母亲强迫孙生回到房里去睡,并派了一个老妈子去偷偷听房。二更天快要过去了,忽听得辛氏在叫孙生的小名,孙生没有搭理。又过了一会,辛氏再次呼唤孙生,孙生用厌恶的口气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天明以后,孙生的母亲走进他们的卧室,发现夫妻俩仍然是背对着背地躺着,便知道老尼的法术没有生效。她把儿子叫到没有人的地方,十分委婉地劝说了他一番。孙生一听到妻子的名字,便咬牙切齿,大发脾气。母亲生气地骂他,孙生头也不回地走了。

过了一天,老尼又来了,孙生的母亲告诉法术不灵验。老尼非常疑惑。孙母便又将夜里听到的情况告诉了她。老尼笑着说:“你以前只说是媳妇憎恨丈夫,因而我只给女方压邪。如今,你媳妇已回心转意,没有回心转意的是男方。让我给两方都压邪,保证灵验。”孙母按照她意思,要了儿子的枕头来,由老尼像前一次一样做好手脚,又喝令儿子回房去睡。一更多天时,还听得两个人的床上都有翻来倒去的声音,并不时地有咳嗽声,像是都睡不着似的。时间久了,就听得两个人在一张床上唧唧哝哝地说着话,只是隐隐约约听不清楚。天都快亮了,还能听到他们嬉戏逗乐,吃吃地笑个不停,被派去偷听的老妈子将听到的情况告诉了孙生的母亲,孙母大喜,等老尼来了,备了一份丰厚的礼物送给她。

从此以后,孙生和辛氏便如同琴瑟合鸣,感情十分融洽。辛氏生下一男二女,两人十多年中没有拌过一次嘴。要好的朋友私下里问孙生这其中的缘故,孙生笑了笑说:“以前一看到她的影子就生气,加今一听到她的声音就高兴,我自己也无法解释这种心情。”

异史氏说:“将憎恶转化成爱怜,这法术也够神了。然而,既然能叫人喜爱,也就能叫人愤怒,做法术的人很神,也正是他的可怕之处。先哲曾经说过:六婆(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婆、稳婆)不入门。这话很有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