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他虚弱得连把钱从口袋里拿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还是不肯把袋子扔了,最终死在了钱袋的旁边,屋子里装的都是金币。
这个穷人之所以没有丢掉手中的钱袋,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贪欲在作祟,还因为他没有正确的价值观。当贫困缠身时,他不能摆脱厌弃之心奋发图强;而当幸运眷顾时,他却得意忘形,甚至因为这一时的幸运而完全迷失了心智。他不仅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去做所谓的“有意义的事”,反而因此丢失了性命。一切都只是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他错就错在没有丝毫享受之心,而只是一味地关注结果。
人生就如善变的天气,有晴有雨,有风有雾。这既是莫测的苦,又是多彩的乐。从生到死,就像一场风吹过,走过春夏,卷过秋冬;走过悲欢,卷过聚散;走过红尘遗恨,卷过世间恩情。人生如梦,梦如人生。生命尽头,多少事,都付诸笑谈中。
何须待零落,然后始知空
拥毳对芳丛,由来趣不同。
发从今日白,花是去年红。
艳冶随朝露,馨香逐晚风。
何须待零落,然后始知空。
——五代·文益禅师《拥毳对芳丛》
花开花谢,是自然界常见的现象;从黑发到白发,也是人生必然的轨迹。其差异只在时间长短而已。世间万物,不都是如此么?生发、兴盛、腐朽、衰亡……成、住、坏、空,不断轮回、反复。智慧之人,自当一眼看穿今日繁华、兴盛的表面迷雾,直达本源,彻悟天地间自在的真情真性,而不是钻营于一时的兴衰荣辱。
“何须待零落,然后始知空”,这句话历经千载,至今仍能给我们以深刻的启迪和警醒。为什么非要等到花都谢了,才知道繁华如空,根本抓不住呢?为什么非要等到人老将殁,才发现名利如尘,半点都带不走呢?与对手的博弈、与家人的争执、与自己的挣扎,无一不会随着时间的长风,如扬尘而去,在人间不留半点痕迹。
不过,倘若事事都套上一个“空”字,都往百年之后去想,那人生岂不毫无意义?
不然!李白说父母的头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为的不是感叹人生无常、万事皆空,而是让我们及时孝顺他们,别等他们垂垂老矣才去抚慰他们如雪的白发;祖珽说“荣华与歌笑,万事尽成空”,为的也不是告诉我们什么都是假的,让我们死了在人间得到幸福的心,而是提醒我们,莫要营营于荣华富贵、声色犬马,应及时采撷生命里的温暖和美丽,给自己的人生一个丰满的回答。
原来,“空”虽是万事万物的最终结局和归宿,但我们“知空”并不是为了“成空”,而是为了在途中重新发现平常事物的真义,坐享自在充盈的幸福!
南宋末年有一位著名的道元禅师,他年轻的时候希望能够求取正法,所以就独自远行,历经艰辛到西方求经。十年后,道元禅师回到国内,人们关切地问他在外十年,是否求得了真经。
道元禅师开心地说:“我知道了眼睛是横着长的,鼻子是竖着长的,所以我就空着手回来了。”
众人听了都捧腹大笑,而笑过之后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众人沉思的是什么呢?眼横鼻直是一种再平常不过的客观事实,难不成还有眼直鼻横的吗?
放不下心中欲望的人是无法看透平常的真义的,正如慧海禅师所说:“一般人吃饭时不好好吃饭,有种种思量;睡觉时不好好睡觉,有千般妄想”,不能静下心来体悟平常俗物的真义,又哪能像道元禅师一样,在历经万难之后,开开心心地两手空空而归呢?纷纷扰扰的世间,总有无尽的诱惑,如果不能明了这些诱惑的“空”,一味地追求浮华,沉迷于花花世界,只能使自己疲惫不堪、寝食难安,自然不能安享人间行脚的乐趣和满足。
明代诗僧苍雪大师有首诗偈,和文益禅师的偈子有异曲同工之妙,也许能给汲汲于富贵功名的人们一点启示。
南台静坐一炉香,终日凝然万虑亡。
不是息心除妄想,只缘无事可思量。
是啊,不是我们主动去止息心头妄想,而是本来一切就是空的,哪有什么可以思量的呢?只有参透空悟的智慧,忘却妄念,摆脱名利、嗔痴的束缚,才能于“无事可思量”的大自在境里,尽享佛香禅趣。
当然,身居喧嚣闹市的我们,也可以像住在清静山野的高僧们一样,畅游心灵的青山绿水,沐浴灵魂的徐徐清风。“空中飞鸟,不知空是家乡”,空,正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广阔的天地,任我们在山水闲趣中澄澈心灵,还是在车水马龙中坐享世间繁华。
有节制地痴迷,才是佛香禅趣
义公习禅寂,结宇依空林。
户外一峰秀,阶前众壑深。
夕阳连雨足,空翠落庭阴。
看取莲花净,方知不染心。
——唐·孟浩然《题义公禅房》
累于红尘俗物的人们自然都想像义公和尚一样,保持纯净的内心,不被浊尘沾染,欣赏自心清净的莲花悠然盛开,但这对我们来说,毕竟太难了。除了人人渴求的功名利禄以外,许多人还有很多奇怪的癖好,纵然常常被人误解和嘲笑,仍是难以割舍。即便是一些名人也是这样,如,唐朝文学家王勃,每次写诗作文之前,都要先磨墨数次、饮酒数杯,然后再用被子蒙头构思,起来后尽情挥毫,一气呵成;清代诗人袁枚则有 “食癖”,他除了名作《随园诗话》,还著有一本《随园食单》,里面收录了几百种食谱,大都还经过亲自制作和品尝;当代诗人艾青的癖好则是收集海螺,他有时会在海边寻觅,有时会在地摊前徘徊,他搜集的海螺,大的像皇冠,小的像珍珠,黄的像玛瑙,绿的像翡翠,数量、品种众多。
国外的一些作家也“不甘示弱”,马克·吐温喜欢俯卧着写作,海明威和伍尔夫都喜欢站着写作,最有趣的则是挪威剧作家易卜生,他认为瑞典剧作家斯特林堡是他的竞争死敌,于是他就把斯特林堡的像放在他的书案上,时时相对,觉得这样才能写出好的剧本来。
看到这些平时在我们眼里文采飞扬、意气风发的诗人作家们也有这样“可爱”的一面,我们不禁会报以善意的微笑。其实,我们之所以不会因为他们这些奇怪的“坚持”和“痴迷”贬低他们,正是因为他们的这些做法与其说是“怪癖”,不如说是纯真洒脱的真性情。也许他们的成功,很大一部分就来自对这些“怪癖”的执著和随性呢!
当然,痴迷虽有妙用,但也需要节制。毕竟我们痴迷的,大多是物而不是人。倘若我们过度地痴迷俗物,而忽略,甚至伤害了身边的亲人、朋友,那才是佛陀担心的因“贪”而“痴”,害己害人!
究竟如何该掌握这个“痴迷”的度呢?不妨让我们来学学明云禅师。
明云禅师曾在终南山中修行长达三十年之久,他平静淡泊、兴趣高雅,不但喜欢静坐参禅,而且喜爱养护花草,尤其痴迷于兰花,寺中前庭后院栽满了各种各样的兰花。这些兰花来自四面八方,全是老禅师年复一年地寻找、收集所得。他茶余饭后、讲经说法之余,都不忘去看一看他心爱的兰花。大家开玩笑说:“兰花就是明云禅师的命根子!”
一天,明云禅师有事要下山去,临行前当然忘不了嘱托弟子照看他的兰花。弟子也乐得其事,上午他一盆一盆地认认真真浇水,最后轮到那盆兰花中的珍品——君子兰时,弟子更加小心翼翼了,这可是师父的最爱啊!也许是浇了一上午,有些累了,他越是小心翼翼,手就越不听使唤,水壶滑下来砸在了花盆上,整盆兰花都摔在了地上。这可把弟子给吓坏了,愣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心想师父要是回来看到这番景象,肯定会大发雷霆的,弄不好还要将自己逐出师门!
可是明云禅师回来知道了这事后,非但一点儿不生气,反而和颜悦色地安慰弟子:“我种兰花,为的是修身养性,而不是生气。要是我执著于心爱的事物而难以割舍,甚至为了一盆你无心打翻的兰花就迁怒于你,那我又如何配做你们的师父呢?”
是啊,我们痴迷于一些东西,比如兰花,是为了依随自己的本心本性,开开心心,而不是为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