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笔著华夏:郦道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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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水经注》的传承与研究

(一)历史上的传承与研究

《水经注》成书于北魏后期,从郦道元死后到隋王朝统一的半个多世纪中,北方战火蔓延,北魏都城洛阳曾经几次遭到兵灾,焚烧殆尽,但这部传世巨著奇迹般地在战火中保存了下来。当时雕版印刷尚未出现,一切书籍的流传都要通过传抄,这部著作有几部钞本也不得而知。隋统一中国后,《水经注》的钞本被朝廷珍藏起来,《隋书·经籍志》著录此书作四十卷,可见仍然完好无缺。唐取代了隋后,《旧唐书·经籍志》和《新唐书·艺文志》都有此书的著录,卷数仍为四十卷,仍是此书的足本。直到北宋景祐年间,崇文院整理藏书,编辑目录《崇文总目》,其中,《水经注》被著录为三十五卷。从这个时候起,北宋以前的一些书上所引的泾水、滹沱水、(北)洛水等卷篇就不见了,《水经注》已残缺。

隋唐至北宋这段时期是研究《水经注》的初期。这一阶段所做的工作,主要是剪辑、摘录资料以供他用。隋代的《北堂书钞》、唐代的《初学记》、宋代的《太平御览》和《书叙指南》等都剪辑了《水经注》中的大量资料。唐初的司马贞作《史记索隐》,章怀太子注释《后汉书》,也摘录了《水经注》中的词句,用作注释材料。唐代的《元和郡县志》,宋代的《太平环字记》《晏公类要》《长安志》《元半九域志》等书则将《水经注》按地区剪裁,然后录入书中。

传抄是一件很辛苦的工作,三十多万字的著作,从头到尾抄写一遍,要花很多时间,而且抄录这样长的文字,中间一定会有许多抄错的地方。所以,辗转传抄的结果,使书籍里的错误越来越多。钞本的收藏者们要么不曾对其校勘,要么校勘后的善本不见影踪。再加上《水经注》的中途散佚,导致篇幅割裂,内容寥落,经注混淆。由此出现了对《水经注》的考据、校勘阶段。

北宋之后,金代礼部郎中蔡珪撰写了《补正水经》三卷,这是深入研究《水经注》的开端。其研究成果虽已亡佚,但从尚存的史料亦可见,蔡珪对《水经注》并不是简单的剪辑摘录,而是对残本作了修订和补充,开了补遗、纠谬的先河。

早在公元9世纪,雕版印刷已成为商品,在唐代发展缓慢,直到北宋中期,重要书籍的刊印才大量出现。《水经注》的第一种刊本是成都府学宫刊本,具体年代已不可知,且早已亡佚,全书只三十卷,且经注混淆,错误颇多。第二种刊本为北宋元祐二年本,虽也亡佚,但通过明代吴琯刊本,还可一窥其貌。

从明代起,刊本流传很多,而学者们也开始根据宋明的刊本和钞本进行校勘、注疏。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由朱谋讳校勘的《水经注笺》是《水经注》刊本史上的名本之一。朱谋讳在校勘上花了极大的精力,改正了历来沿袭的许多错误。直至清代,许多《水经注》佳本都以此本为底本。

清朝特别是乾隆年间,对《水经注》的研究进入鼎盛时代,当时的学界名流全祖望、赵一清、戴震等人相继从事《水经注》的校勘工作,并各自撰写了专书。全祖望在其祖传校本的基础上,于乾隆三年完成了对此书的五校,之后又完成七校,他首先区分经、注两方面,为解决经注混淆引导先路。赵一清承其方法,完成《水经注释》,此书校勘精密,注疏详尽,广辑散佚,增补缺失,贡献之大,可见一斑。稍晚于赵一清的戴震,奉命于乾隆三十八年,主校《水经注》,并于次年刊行武英殿聚珍版本,这是之前任何版本无法比拟的。然而也由此引发了戴赵相袭案,震动整个学术界。

对《水经注》的研究,除了校勘注疏外,还有如钟惺、谭元春等从文学角度对《水经注》中词章的研究;黄宗羲、顾炎武、顾祖禹、胡渭等从地理角度对《水经注》内容的研究等等。由此,对《水经注》的内容、词章、体裁、版本、作者生平、引用文献等的研究逐步发展成为一门专门的学科,简称郦学。这与研究《红楼梦》而产生“红学”一样,只不过郦学渊源比红学早一千多年。

(二)近现代的郦学研究

清末和民国初年,郦学研究陷入僵局,除了由于对《水经注》的校勘工作已登峰造极,甄于完善,后人难以超越外,戴赵相袭案的论战牵涉了大多数学者的精力,如杨守敬、孟森、余嘉锡、郑德坤、森鹿三等知名学者都牵涉在内。此时期虽然文章和函札不断,但大都不涉及《水经注》本体。此论战牵涉之广,时间之长,削弱了对《水经注》研究的力量,对郦学研究损失之大,难以估计。

当然,也有一些学者远离论战,潜心著述,发表了一些成果。如范文澜的《水经注写景文钞》、丁山的《郦学考序目》、岑仲勉的《水经注卷一笺校》等等。

这一时期,成果最大的当属杨守敬。杨守敬先后撰写了《水经注疏》《水经注疏要删》《水经注图》等著作。

杨守敬为研究《水经注》进行了艰难的长途实地考察,并在此前作了大量的学术准备,为《水经注》的总结性研究奠定了深厚的基础。他著《禹贡本义》《汉书地理志补校》,以溯其源;撰《三国郡县表补正》,以考其世;著《隋书地理志考证》,以究其委。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又将《水经注疏要删》先行刊布发行,继之又于宣统元年(1909年)刊刻《水经注疏要删补遗及续补》,并由此赢得了巨大的学术声誉,当时学者名士推崇他的研究是“旷世绝学,独有千古”。杨守敬与其得意弟子熊会贞一道,对《水经注》进行了全面、细致的注释和疏通,从逐一检出注语出处入手,注于书眉行间。此书其篇幅之浩大,征引之广博,考订之精详,令以前的所有研究《水经》的著述逊色。然而,在旧中国,《水经注疏》却一直未能出版。

在修改《水经注疏》的同时,杨守敬还和熊会贞一起完成了《水经注图》的编绘工作,该稿依据《水经注》的内容分区制图,以朱墨套印,便于分清古今的地名。该稿于1905年刊印,全套八册,蔚为大观。1954年,蜚声中外的学者顾颉刚先生在编绘《中国历史地图集》时曾盛赞《水经注图》为“我国历史地图里面空前的杰作,我们在编制时常需参考”。由此可见,《水经注图》在我国地图史上的重要位置。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命运多舛的《水经注疏》终于于1957年由北京科学出版社影印出版。中国台湾方面,20世纪50年代初期由台北中华书局将其影印出版。由于出版匆促,以至书内错误百出,钟凤年先生又对此书进行了精当的校勘,写成了七万言的《水经注疏勘误》。

杨守敬和熊会贞对《水经注》的研究可以说是对乾隆以来郦学研究的全面总结和发展,他们的研究成果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著名学者顾颉刚在《当代中国史学》中评述清人地理学研究时说:“守敬实集清代三百年来《水经注》研究之大成,其专心致志真可惊也。”与杨同一时代的国学大师罗振玉曾将杨守敬的“地理学”、段玉裁的“小学”、李善兰的“算学”推尊为清代三“绝学”。

建国后,《水经注》的研究工作发生了重大的改观,学术界日益关注《水经注》本身的科学价值,而对于郦道元本人的研究也得到了重视。如辛志贤的《郦道元籍贯考辨》、赵永复的《郦道元生年考》、刘荣庆的《郦道元遇难地小考》、谭家健的《郦道元思想初探》等等。随着对《水经注》实用性的关注,《水经注记载的植物地理》《水经注记载的城市地理》《水经注与内蒙古地理》等文章陆续发表。尤其从七八十年代起,成果更为可观,研究的成果明显增加,一些新的研究方法和研究手段也在勃兴,学术界正在利用郦道元留下的宝贵财富从各个领域进行研究。

这一时期,中国台湾、香港的学者对郦学亦有不少的研究成果。

台湾这一时期研究成果最重要的是1971年由台北中华书局出版的《杨熊合撰水经注疏》一书。由于《水经注疏》最后定稿本已不知下落,所以此本是现存最为接近最后定稿本的了,可见其珍贵程度。

台湾的另一重要成果是《胡适手稿》的陆续发行。胡适这位文豪研究郦学的目的是为了重审戴赵相袭案,为戴震这位同乡翻案,这当然没达成,但他也为郦学作出了一定的贡献。胡适十分强调版本的作用,他收集了《水经注》各种刊本和钞本,曾举办过《水经注》版本展,搜罗的版本之全,无人能比。他还对各种版本作过考证,这些都有益于郦学的研究。

香港已故学界名宿吴天任是著名的郦学家,《杨惺吾先生年谱》是他的郦学研究名著,谱主即为杨守敬。《杨惺吾先生年谱》围绕《水经注疏》这个学术核心,在《邻苏老人年谱》的基础上,对谱主的事迹作了大量的增订,对近世“郦学”的重要事件亦作了详细辑录,并对疏校《水经注》的多宗学术公案进行了讨论。

1991年由台北艺文印书馆出版的《郦学研究史》一书,是吴天任教授近年来郦学研究的又一部力著。该书是对郦学研究的全面而系统的总结,凡是古今中外涉足于郦学研究的学者,都被汇集到该书中来。此书涵盖了与《水经注》有关的全部时间跨度和所有的内容,更值得一提的是,还提出了今后《水经注》研究的方向,应引起学术界的重视。

由于《水经注》这部传世之作,声名远播,早在清代,国外的一些学者就已开始对其研究,并且发表了一些著作,如法国汉学家沙畹的《魏略所见之西域诸国考》;日本森鹿三的《水经注所引之史籍》《水经注(抄)》等等。可见《水经注》在世界上影响的深远。它的作者更是受到世界学者的推崇,日本学者认为郦道元是“中世纪世界上最伟大的地理学家”。原德国柏林大学校长、国际地理学会会长李希霍芬(1833—1905年)称郦道元是“世界地理学的先导”,如此赞誉,郦道元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