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初中,父母去世不久的时候,古小吉每天都要搭一小时左右的公车往返学校。通常在上车后的第四站会上来一个挺拔清瘦的男孩子,皮肤黑黑的,不算好看,却格外惹眼。
古小吉不记得是何时开始关注他记录他的,他拉着把手目极窗外微笑的样子,一同下车后他与自己分道扬镳走掉的样子,还有最惊心动魄的那次,他充满怜惜与自信的,熠熠闪光的眼睛。
古小吉就认定他是上天对她的怜爱与补偿了。
最惊心动魄发生的那天,阳光钻过天窗的罅隙恰如其分地铺在远处男生干练的短发上,古小吉贪婪地看着,翻着白眼怨念着身边挤得她无法呼吸的胖妇女。
胖妇女突兀地惨叫吸引了全车人的目光,连带着古小吉都被盯得脸颊发烫。
——我的钱包没了!
纷杂议论肆起,似在幸灾乐祸。
彼时,男生已经将一名乘客撂倒,夺过他手中尚不及收好的钱包,来到妇女面前礼貌地递给她。
妇女高傲地朝他掏出几张猩红的票子。
他微笑摇头而后下车。
古小吉就把所有的怨念目光一股脑儿射向小偷,天杀的,怎么不来偷我的呢?
也不是没有过交集的。
有一天突然发现男生出现在自己前往车站的路上,与自己半步之遥。古小吉窃喜间,男生手中的参考书陡然划落,古小吉慌忙捡起。
指尖摩挲过已然褶皱的书皮,古小吉双手递还给他,不敢说话甚至不敢抬头。
就是在他说谢谢的瞬间,古小吉的余光瞥见了书本侧面龙飞凤舞的笔迹——米龙。便从此将他的名字铭记于心。
米。龙。
满心欢喜以为是幸福的预兆,却突然遭遇一场车祸,虽然几乎毫发无伤,还是被医院建议住院观察了好几星期。
古小吉成功恢复校园生活后,男生却不见了。
从疑惑至焦躁不安,从有意提早或迟些出门至逃课来回坐公车,直到后来渐渐淡忘后来毕业后来和美少年谱出一曲浪漫校园恋歌,都再没见过他。
像是一场突兀的美梦,又像一段捉摸不到的初恋光阴。
古小吉这样比喻过。
07
了解自己并不看好俏皮又耀眼的男孩子,可是,那份极度渴望却不得不尘封至心底的诱惑,是一则无解的魔咒。
诱惑里没有爱情。
只有米龙。
那么,后来呢?
走出漫长的回忆,古小吉又不得不对着教堂里的突发状况手足无措。
高挑的性感女孩却落落大方,她朝古小吉伸手,笑容友好而烂漫。
——久仰哦,我是弗洛拉,另维的女朋友。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拥有自以为熟悉到骨头里的容貌与体温。
古小吉悄看被忘在一边的美少年,再回神望望搂着他同样耀眼绝伦的弗洛拉。
突然觉得眼睛很疼。
弗洛拉一手挽美少年一手拉自己,古小吉被热情地邀进星巴克餐厅。
古小吉与他们面对而坐。
——一个叫米龙的人,即使你不曾知道他,也请记住并相信,他深深喜欢过你。
弗洛拉搅搅咖啡,言语间晶亮的大眼睛蒙上了雾。
——这是我们处心积虑,并由我的男朋友另维以米龙的名字,特意回国追求你的目的。
捕捉不到少年的心情,那扇心灵之窗已和初次对话时一样,被额前细密的刘海遮蔽。
似乎是个漫长的故事。
潜藏了太多的不为人知。
7.5
在另维米龙还有弗洛拉都是小小少年的年代,父母们合伙常年在商海沉浮,留守孩童的他们相依成长如若一人。
从相继齿龀到年纪稍轻的两个发展成小情侣,父母们的事业也在加拿大进行得如火如荼了,甚至能够一举竞拍下价值连城的碧翠丝之钻,奖励给负担了二人生活琐事多年的米龙小哥哥。
米龙拒绝了三人一直期待的,移民加拿大团圆的邀请。
那时节,暗慕许久的古小吉初为孤儿,因为放心不下,而决定放弃唾手可得的奢华生活,慢慢地悄悄地接近她。
——我会为我的古小吉公主戴上象征幸福与永久的碧翠丝之钻,去加拿大与你们团聚!
米龙曾这样许诺。
或者说许下谎言。
一个人留在国内,米龙逃掉每一个早自习坐公车再转回去上学,只为与古小吉公主几十分钟的遇见。
越来越频繁的有预谋的出现,已经进展到说话的地步了。
却差点眼看着自己的公主被卡车撞飞。
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呢?
别说是当时只距她一步之遥了,就是远在天边,也一定会这样,奔过来挡在她身前的吧。
微笑看着吓昏在一边的古小吉,米龙感到自己轻轻地飞了起来。
虽然弗洛拉和另维迅速将米龙运至加拿大最好的医院抢救,虽然他的求生意志已经极其强烈,但终究敌不过那一刻间迸发的,宁死都不许古小吉受一丝伤的信念。
——真遗憾呐,那个女孩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那是米龙最后留给弗洛拉和另维的话。
多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可是却再也做不到了。
……
可以忍心米龙小哥哥背负着遗憾与难过吗?
那么,就用一场以名之名的欺骗弥补吧。
08
灰姑娘成公主的华丽传说。
丑小鸭变天鹅的绝恋童话。
她们言语相辱却用脚趾都可以理解,自己已是她们最奢侈的梦想。
竟然。
竟然全是你赐给我,不遗余力地欺骗。
昭然若揭。
古小吉的脑袋忽然有些沉沉闷闷的,弗洛拉依旧专注地倾吐记忆。
——弗洛拉,你不该来这里。
许是久未张口的缘故,另维的声音有些涩。
——我不该来?亲爱的,我们已经付出很多了,没理由再搭上那宝贝!若不是瑞士珍宝存管库告传真说碧翠丝之钻已被你取走,我还在温哥华苦恼它该配什么款的嫁纱!
弗洛拉激动地摔下咖啡杯,餐厅里所有的目光顿时不约而同聚集起来。
古小吉觉得自己真的没力气坚持了。
弗洛拉盯住古小吉颈间还没戴热的碧翠丝之钻,炯炯目光使她摇摇欲坠。
她的耀眼他的沉默他们的契和灼疼的眼睛。
那些阴谋那些现实那些过往占据了空气。
她几近窒息。
古小吉扯下钻石推给弗洛拉。她厌恶它。
如果他没有送自己碧翠丝之钻,弗洛拉是不会飞来搅局的。
他会叫米龙,会因自己发飙骂人,会为自己切苹果喂饭,会与自己心底的名重叠得不留痕迹。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把钻石送给自己!?
为什么不让弗洛拉抱着钻石安心待在温哥华挑嫁纱?!
就这样残忍而恶毒地希望着。
因为。
已经不能承受有关失去你的一切了。
另。维。
心底的暗涌无法抑制,因为太抗拒视线里的现实,眼睛亦开始疼痛难挨。
世界就真的突然漆黑一片,整个人顿时失了知觉。
09
似乎过去了很多天。
视线里是一片茫茫的白,古小吉很想睁开眼睛。
无能为力。
——古小姐尚未康复,请安心静养。
声音苍老而严肃,是阔别不久,那家贵族医院的医师。
一般人是没有资格入住的。
那么,自己是不是像上次一样,被另维焦急地颠狂地紧紧抱来的呢?
其实送给弗洛拉碧翠丝之钻的时候甚至想过,用本该属于自己多年却一直被她觊觎的东西,交换她的另维。
最终没有提起,因为心里何其了解,人心不是钻石就可以换取的。
可凭什么输的是自己,他的名字是假的,他的表白是假的,那些裸露在眼睛里的温情和焦虑可以假吗。若是他像当初的米龙一样执意留下,弗洛拉又怎么可能阻止住呢?
古小吉开始笃信,她的幸福会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昭然若揭。
拆除纱布后医生已将出院手续放在眼前,古小吉翻开来看,每一处责任人栏里签下的名字,即便尚感陌生,那笔迹也已熟悉的刻骨铭心了。
另维。
古小吉的心像流淌的春水,温暖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另维什么时间来?
她问。
——请放心,另维先生已经为您预付了全部的医疗费,而他本人已携未婚妻回到加拿大。
老医生慰心地答。
古小吉轻轻地笑了。
有眼泪绝堤般滑下。
——另维啊,你真的就只留给我,比任何人任何事都入骨清晰的过往与疼痛。
以及眼睛因为受过伤而造成的,记忆般长久的不适。
番外·最后一场欺骗
温哥华的阳光依旧暖洋洋的,应该会与天空辉映出明媚的湛蓝,只是我再也看不到了。
我叫另维,如传言所说是一家跨国公司的继承人,但似乎鲜有人知道,我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弗洛拉。
我想我爱过她。
她很聪明,我以米龙之名驻进古小吉心里再离开的行为就是她一手策划的。我佩服也很喜欢,这已是了却米龙小哥哥心愿的唯一法门。
所以,我回国接近古小吉的目的明确且十分单纯。
报复她。
却发现心远不如计划容易控制。
我开始自责。
她是无辜的,她是米龙小哥哥舍弃生命保护的宝贝,她是我爱的女孩。
而我竟然阴谋伤害她。
那么,罚我永远留在她身边,再加一颗象征幸福永恒的碧翠丝之钻好了。
取钻石惊动了弗洛拉,她出现在最令我措手不及的地点与时间,揭示了“以名之名”的真相。
那些肮脏的欺骗果然不是纯净胜雪的古小吉能够承受的,纵使她晕厥的瞬间我便发疯般迅速将她抱去医院,纵使使用了最昂贵的医疗设备。
她还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造成的病发,永远失明了。
我把眼角膜捐给了古小吉。
赶到医院的弗洛拉的惊叫震耳欲聋,可我已经看不到她即便五官扭曲也可爱依然的样子了。
感到她冰凉的手指栖上我的脸颊,她是何其坚强的女孩,可是此刻她哭了。
——你已经没有能力照顾古小吉了,我们瞒住她马上回温哥华好不好……
没有能力照顾古小吉了啊。
我点头,任弗洛拉手忙脚乱的扶起我。
我忽然忆起最小的时候,我调皮贪玩不回家,就是米龙小哥哥和弗洛拉这样一左一右牵走我,而不管我不舍的难过至极的心。
没有眼睛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饮食起居都不得不靠弗洛拉和佣人们打理。弗洛拉变得爱哭我却始终怡然自得,因为我知道,她正在大洋彼端,用我的眼睛欣赏着这个世界。
可是真遗憾呐,竟然从未听过那个刻进骨髓的女孩,叫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