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戚威廉在教室门口唤我的时候，全班一阵惊呼，他的英俊倜傥与万丈光芒几乎盖过盛夏的阳。
带我坐进最高档的西餐厅，戚威廉推给我一大箱现金，彬彬有礼：“另小维小姐，这是我和未婚妻的心意，恳请笑纳。”
“不用了，戚威廉你和你爱的人幸福就好了。”
陈泽易，你看我多高风亮节啊，我笑着说完你曾对我说过的话，推回钱箱起身就走。
陈泽易，不是我已超凡脱俗到视金钱如粪土，我只是觉得，再多钱也赔不起我深爱的你。
1
我高一的时候，你是高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成绩好体育好长相好性格好样样都好，女生们都乐于谈论你，给你冠上“文科小王子”、“高二一枝花”之类稀奇古怪的头衔，偶尔看到你路过，就彼此挤成一团兴奋地大声说话，打闹前行。
我就是其中之一。
陈泽易，我就是众多明慕暗慕你的女生之中，毫不起眼的小小一名。
唯一一次交集，是在月考前夜的放学后。
我折回学校拿习题，漆黑的校园里已经罕有人迹。蝉或者蛐蛐在暗夜里放声叫嚣，颤栗举目间，一团蠕动的巨大黑影把我惊吓到了。
在确定那不过是下蹲姿势的人类后，我怀着一颗关心同学的善心，上前了去。
“看不清吗？”我按亮手机，弯腰伸到那人眼边。
“谢谢。”他转过脸朝我笑，全世界仅有的微光打在他的轮廓上，他的眼睛亮亮的，刹那间我以为那才是光源。
而我的大脑就在下一个瞬间轰地炸开了，我发现正距我一步之遥的，竟是已暗慕了些许时日的，你。
你把视线转回名板，我就傻站在一边举着手机，按亮了灭，灭了按亮。
反反复复毫无章法，像极了我狂跳不止的心。
“好了。”你拍拍身子站起来，一下就高出了我很多。
我更加手足无措了，慌忙说了句“不用谢”，转身就跑。
你似乎并没有道谢，又好像说过一句“等一下”，但无论如何我已经一片混乱，除了再跑快一点，我的大脑发不出任何指令。
我后来想过，当时踉跄了那么多步，背影一定难看死了。
总之，一切都是这么的无关痛痒。
陈泽易，这么说的话，后来那天我傻到不行的反应与表现，你有没有理解一点了？
清晨，我干掉牛肉面上学，正在过马路的时候，被人轻轻拽了拽胳膊肘。
我回头一见是你，立马就石化掉了。
你挠挠脑袋，眯起眼睛冲我抱歉地一笑：“同学，请问你能借我用下手机吗？我女朋友今天16岁生日，我想用16个陌生号码祝她生日快乐。”
我把电话递给你，你按完，归还，急急跑开。
嫉妒点点衍生，我也是16岁生日，手机怎么就只能被用来祝别人生日快乐。
正在怨念的时候，手机震了。
“另小维，生日快乐。”
手机震个不停，短信接踵前来。
“另小维，生日快乐。”
“另小维，生日快乐。”
“另小维，生日快乐。”
……
清一色的陌生号码，不多不少16句生日快乐。
脑袋里闹哄哄的，无数只麻雀争相破壳，叽喳声此起彼伏，我的手跟着手机余震颤起来。
紧接着，我接听你的电话，你的声音里有一股贱贱的自信，我能想象你笑起来坏坏的样子，你说：“感动不？心动不？”
然后你忽的严肃起来，一字一顿：“做、我、女、朋、友、好、吗？”
我木讷点头，好半天才在你略带焦躁的“喂喂”中想起，你看不到。
陈泽易，我就是这样被你或惊吓或感动得稀里哗啦，然后稀里糊涂成为你女朋友的。
2
很久很久以后依然有人问我，是什么通天法术让我拐到你。陈泽易你看，像你这样对谁都好都笑都调侃都不越雷池一步的人选择我，不只是我，每个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但我们就这么不可思议地爱下去了。
每天清晨，你在学校对面的地摊上陪我吃牛肉面，你一边嘲笑我胖死了，一边把你的牛肉统统挑到我碗里。大剌剌吃光后，我忧愁地看着你：“怎么又吃光了，我想好要留一块给你惊喜的……”
你就突然偏过脸咬上我的嘴巴，卷走牛肉咀嚼一番，然后不屑地睥睨我：“吃光最好，味道和另小维一样糟。”
我扑上去咬你得意的表情，你顺势捉住我胳膊把我拽进怀里，来往同学的目不斜视装得很刻意，卖面大婶都替你脸红了，你也不害臊，还笑得那么好看。
传说中的神仙眷侣就是这样了吧。可突然有一天起，每到我们最快乐的时候，临桌都会传来一声格格不入的摔碗巨响。
是何其漂亮的女生，大波浪卷乱乱躺在胸前，瞪起眼睛嘟嘴巴的时候，活像一只小猫咪。众目睽睽，她狠狠摔碗，那么毫不避讳的直直瞪住你，我专属的陈泽易。
而你就当真收敛了起来，干巴巴地松开钳住我的手，埋下头潜心吃面。
陈泽易，你以为你只字不提并拼命岔开我关于她的疑问话题，就能将她完全隔绝在我们之外了吗？
陈泽易啊陈泽易，你比我想象的，懦弱太多。
依旧是我们并排吃牛肉面的清晨，你习惯性的，宠溺的把牛肉尽数挑给我，然后，就在我们嬉笑拌嘴的时候，一双夹着牛肉的筷子伸进了你的碗。
无视我们惊愕的注视，她敛着眼径自把自己的牛肉夹给你，她的动作那么慵懒而自然，好像在进行一个养成多年的小习惯。
“易，你最喜欢吃牛肉了，多吃一点。”她轻笑地说。
陈泽易你知道吗，你手足无措犹犹豫豫把牛肉放进嘴里的那刻，我就真的仿佛一下子被你们置之度外了。
你解释说对其他人不能像我们之间一样随便跟无理，你的行为除了讲礼貌什么也不能意味，你说你是我的绝对专属。然后，你终于对我讲起她。
你说她叫舒墨彩，在你情窦初开的初中时代，你曾在值日巡察校园时遇见隔壁班的她。下自习后的夜晚，世界黑糊糊的，她扎着头独自在操场上走来走去，急找东西却什么也看不清的样子，你上前点亮你的打火机，她抬头道谢，笑弯了的眼睛让你恍惚了一下。
可一个多小时下来，你们什么也没找到。你还在为你们再难有交集而苦恼的两天后，抽屉里突然多了六十四张纸，每一张都像从作业本上匆匆拽下的，上面张狂的写着“舒墨彩喜欢陈泽易”。
她告诉你纸是她偷溜进办公室，从你班同学的作业本里撕下的，她要让全班每一个人见证你们的爱情。
你当时不如现在待我这般老练至极，好半天才想起模仿偶像剧里的小帅哥，把舒墨彩拥进怀里。
初三，你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情人节夜，你问她，那天究竟在找什么。
夜市上，她回头冲你嘻嘻一笑，说找你。
你不信，她便扔掉烤串把自己挂在你的脖子上，在你耳边呢喃，是真的，我知道你那天值日知道你随身带打火机，我策划了很久的，易，我就是这么喜欢你。
你不知怎的，堂堂八尺男儿，忽然就湿了眼眶。
于是，那晚之后，你们除却拥有过共同的初吻，还拥有了共同的，第一次。
然后是中考，你成功考进本市的省重点，舒墨彩一塌糊涂。
好在她爸爸努力，工作调进省里，可以携带家眷并安排子女就学。
你们也终就遵循了学生情侣毕业即分手的法则，从此分别两地，各自生活。
然而前些天她突地回来，告诉你她后悔说分手，你们的每一点滴过去都让她煎熬得生不如死。她背叛一切逃学回来，因为你对她的影响她忽略不掉。
奶茶铺里，我们面对而坐，你娓娓道来。
陈泽易，我真怀疑你那次透过手机背光展开的笑容，是给我，还是给你无法忘怀的曾经。
可是你体贴地搅搅奶茶喂到我嘴边，你说相似的情节给了你新生，那是爱情不是其他。
你强调说舒墨彩已经过去，我才是你的现在，正在义正严辞的时候，玻璃门被人推开了。
舒墨彩径自坐上我对面你身旁的位置，挂着笑高傲的样子，活像一只天鹅。
“我男朋友耐不住寂寞，我会管教，”舒墨彩慵懒而犀利地看我一眼，“也请这位小姐有一点廉耻之心，管住自己的行为。”
我像被人生生抽了一耳光，脸上辣烫辣烫的，转眼间，一杯奶茶从头而降，甘甜的液体潺潺顺流，浸湿了我的发间和衣领。
“这是给不知好歹的小人小小的惩罚。”放下纸杯，舒墨彩解释道。水流模糊了我的视线，恍惚中我感到陈泽易握住了我的手，心尚未来得及被温暖，一声脆响，真正的耳光迎面而来。
等我回过神时，舒墨彩已经在用纸巾优雅地擦手了。陈泽易，我看到她冲你嫣然一笑，掷地有声：“易，谢谢你帮我按住这小人。”
然后，她好整以暇地起身，优雅离开。
耳廓嗡嗡作响，我完全懵了。而比起被舒墨彩扇红的脸颊，我更疼的，是那一刻被你钳制住的手。
陈泽易，你真做得出啊，你就这样把纸巾匆匆塞到我手里，叫着她的名字，追了出去。
3
陈泽易，作为故事的女主角，我还真是没看头。我一个人伏在书桌上，抽尽一盒又一盒纸巾，白团团成堆的风干和增加，我恨自己，对你却只有彻骨的想念。
陈泽易你告诉我，爱情究竟要人懦弱到什么地步，才肯干休。
夜凉如水，手机震起来，是你的名字点亮了屏幕。
“我在你楼下。”
我扑向窗台，你果然站在我家楼前的路灯光里，身影黑糊糊的，凄凉无比。
我终究按捺不住，下了楼。
陈泽易，那是我一生最矛盾的时刻了，身体分割开来，一半怨你恨你不想见你，一半又想上前去问问明白。我躲在不远处的阴影里，两个自己交战正酣的时候，不知从哪儿蹿出一只老鼠，吓得我放声大叫。
“你怎么了？”
你一个箭步冲上来捏住我肩膀，对上你惊魂未定的眼睛，我一下子就心软了。
夜路无限拉长，你在我身边静静地走。
“当时一心想着要快点跟她说清楚你对我的意义，才……”你挠挠脑袋用舌尖抿了下嘴巴，不敢看我又不想转开视线，笨拙而不知所措的样子，可爱得让我想哭。
所以我快步走到你前面，匆匆说了声我要回去了，再次加快步伐。
“另小维，”手腕突然被你死死握住，声音自身后传来，“我爱你。”
所有的伪装崩溃了，我回身死死勾住你的颈，哭起来。
“没事了，”你轻轻拍我的背，低低呢喃，“对不起，以后再也没事了。”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