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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三天后,董科长把我叫到小会议室。

“夏铭,我们找李耀核实了时间问题,她说揭发材料写错了时间,但与你发生不正当两性关系是事实。并予以更正。”董科长沉着脸说。

“记错了时间,并予以更正,说得这么轻巧。”我好像被一记闷棍打蒙了,愣了半天才清醒过来,暴怒地说道,“你们呢?你们也接受了李耀的予以更正。”

“唉……”董科长重重叹了口气。

“董科长,你不觉得这样做,实在太荒唐了吗?你们的良心何在?”我厉声问。

“是简单了点,”董科长愁眉不展地说,“但这是经过党委会讨论决定的。”

“党委会,动辄就是党委会,可党委会不就是那么几个人组成的吗?他们难道都是傻子,在实质性的问题上,泾渭不分,简单从事,他们到底想把我怎么样?”我怒吼着。

“夏铭,遇事要冷静,不要把对立面扩大化,这不利于你问题的解决。”董科长劝说道,“你可以去找雷馆长谈谈,他毕竟是党委书记。”

雷馆长,这就是方文说的罗汉堂里的那尊神。可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的过节啊!他为什么要抓住不是问题的问题死死不放,仅仅因为我的抵触态度,撼动了他的权力,让他下不了台,问题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好,我去找雷馆长谈谈。”我对董科长说。我应该去探究雷馆长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

我推开赭红色的雕花大门,走进雷馆长的办公室。

“坐吧。”雷馆长面带微笑,客气地对我说。

这是一间只有二十多平方米的办公室,摆放着两张办公桌和几个文件柜。一对单人沙发靠门边摆着,几把折叠椅收拢靠在墙角里。

我坐在沙发上,虽然外面天气晴朗,太阳融融,但他的办公室还是让人感到阴气沉沉,弥漫着很浓的中药味。

“雷馆长,有件事情,我想请问你。李耀的揭发材料,在时间上我都给予了推翻,党委会就那么简单给予了更正?为什么?”我开门见山望着雷馆长问。

“这不是我个人的决定,是党委会讨论的决定。”雷馆长不动声色地看着我说。他的话语缓慢,党委会三个字发音很重。他是在向我显示党委会集体决定的分量。

“但你是党委书记呀!”我说。

“党委书记只是党委会成员之一,不是一言堂。任何的决定,都是党委成员集体讨论做出的,你也做过党委秘书,恐怕你不是不知道。”雷馆长冷冷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你刚才说的,那只是理论上的解释。一个党委书记,他在党委会上的表态,起到关键决定性的作用。而这个决定,又可以断送一个人的一生命运。这一点,我不知你想过没有。现在,事实已尘埃落定,你应该承担起党委书记的责任。”我说道。

“这只是你个人的认为。”雷馆长哈哈一笑说,“你把我看得太重了,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力。”

“雷馆长,请你不要演戏了,还是敞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抓住我这件事情不放,到底是想把我怎么样?难道你们害怕给我平反,从而否定事实,坚持自己一贯正确吗?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这恐怕是件很困难的事,我不会屈服的。”我斩钉截铁地说。

“小夏呀,你说这话,就言词过激了。我想把你怎么样?我为什么要把你怎么样?”雷馆长显得很平静,也很克制地说,“你有才干,人也聪明,做起事来风风火火,是组织重点培养的对象,这你应该是清楚的,对吗?可是,你出了这种事,态度又一直不好,在馆内造成了很坏的影响,弄得组织现在是骑虎难下,你为什么不能从自身找原因呢?要检查自己,要从自身找问题,因为事情是出在你的身上。现在你倒好,埋怨起组织来,我们又该找谁去呢?刘红为澄清你的事情,不辞劳苦地走访调查大半年,你不但不感激她,反而视为仇人,你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别再怨天尤人了,组织上对你的这件事处理是慎重的,否则,早就下了结论,为什么拖至今日,还不是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你怎么就不能替组织想想呢?”

“在这件事情上我是有一定的责任。但现在必须面对的是一个核心问题,我和李耀到底有没有过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只要这个问题搞清了,我想,其他的问题就迎刃而解。现在,我从时间上把李耀的揭发材料否定了,而你们却予以更正,这是实事求是的决定吗?”我辩解说。

“你们两个人的事情,现在很难说清。但你打人总该是事实吧?”雷馆长脸上表现了不悦。

“我打人是事实。这我多次承认了错误。但矛盾的核心不是我打了人,而是你们要认定我和李耀有过不正当的两性关系,你说,我该怎么办,求全变节,我做不到,也不会去做。”我一针见血地说。

“你的意思是,组织应该为你鸣冤叫屈喽!”雷馆长愠怒沉下脸,大概我刚才的话惹怒了他。

“不!雷馆长,你没听明白我说的话。打人是事实,但打人毕竟和不正当的两性关系不是一回事。你说是不是这样?”我倔强地更正说。

“小夏啊,你不要回避打人的基本事实,这不好!你如果不打人的话,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事情还是由你引起的吗?要相信组织,争取组织的从宽处理。要有勇气承认错误,不要抱侥幸心理。你以为两个人的事情,只要自己不承认,谁也说不清楚,组织拿你没办法?如果你是这么想的,只会害了你。公安局是干什么的?法院又是干什么的?鸡蛋碰石头,这算不上是明智的。依我看,你要认清形势,机会还是有的。”雷馆长的话音不高,但分量很重。他给我挑明了一个最敏感、最深刻的道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权力就是真理。

“我对这件事情不抱任何侥幸的心理,我只希望组织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给我一个公正的结论。至于强权政治,我愿意在你的导演下演绎下去。”我激愤地说。

雷馆长倏地站起,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好长时间,才回到刚才的座位上,“哧啦”一声划燃火柴,点上一支烟,猛吸一大口,严肃地望着我说:“小夏,话可不能说得太偏激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的事情已经报到厅机关党委了,厅机关党委已经有了明确的指示。”

“我不偏激,我是在争取做人的基本权利。至于厅里指示也罢,你们的处理也罢,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假的真不了。这条路我会走到底的。绝不后悔!”我冷眼看着雷馆长,我感到自己面对强大的雷馆长,真正获得了一次人格力量的对抗。

办公室里一片沉静,是较量走向尾声的沉静。

“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吧,嗯!年轻人,光凭感情用事是不可取的。”雷馆长阴沉沉的脸又恢复了平和,爽朗地笑了笑。这种笑是他化解矛盾冲突的最好方法。

“我不是在凭感情用事,我是在用一个共产党人的忠诚,追求一个本质的东西——事实。对于我的这件事,我明确地向你表个态,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不管是今天还是明天,我都敢带着这段经历,走到每个人的面前,昂着头说:看,我夏铭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正气的共产党人。”我慷慨激昂。

雷馆长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抬手用五指轻轻梳理着亮发,脸上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