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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人比蛇恶(1)

光阴流逝,转眼到了六月份,己是秧苗竞长,杂草丛生的时节。乡里提出了“阶级斗争不放松,除掉杂草保墒情”的口号。村里的活都集中到锄地上了。

闫大胡子早就治好了“病”返回到石门峪。他对陆秀敏仇恨交加,耿耿于怀,总想找机会报复。

天刚放亮,村民们就都扛着锄头上工了。

在老蔫村长的带领下,陈卫华夫妇来到了东山脚下的高梁地。

老蔫村长讲了干活的要求,告诉大家下锄要重,搂土要松,草要锄净,不能伤苗。说完自己站在了田边第一条垄的垄头。

“哎,你们两口子挨着我往下站,你们没干过这锄地的活,看我咋干你们咋干。”

老蔫村长冲陈卫华夫妇招招手,卫华夫妇便规规矩矩地站在了第二、第三条垄的垄头。

其它人也都依次往下排好。

垄背上的杂草长势很旺,拥拥簇簇地把高粱苗挤在中间,好象一群神气的无赖在欺负老实的孩子。

老蔫村长握住锄把,双臂前伸,上身前探,双手用力将锄头重重地压进土里,紧接着回收双臂,只听一阵轻微地“嚓嚓”声,锄板过处,杂草如中弹的敌兵纷纷裁倒。

这样沿着垄背两侧,一侧一锄,锄掉了垄背上的杂草。老蔫村长又提起锄头,锄尖稍斜,向垄背正中上长着的两棵高粱苗中间的杂草左右开弓,苗间的杂草也都纷纷倒下了。这几招几式,老蔫村长使得干净利索。

陈卫华紧跟在老蔫村长身后,对他娴熟的锄地技术佩服得五体投地。也学着他的样子,迈开腿,探出身,双臂用力,将压进土中的锄板往回拉。“嚓”地一声,一棵高粱苗伴着杂草倒下了。

陈卫华不由得一阵紧张。他觉得自己这样锄下去,到头来垄背上的高粱苗准剩不下几棵。这事如果让闫大胡子知道了,拉到阶级斗争的纲上去,说不准自己和秀敏又要挨一顿臭斗。陈卫华想到这里停下来,不由自主地蹲在地上,眼睛瞪着断苗呆呆发愣。

一见这阵势,陆秀敏也不敢下锄了,两只手拄着锄头站在那儿发愁。

“哎,我说陈卫华,你不锄地蹲在那儿干啥?”老蔫村长搂了几锄,停下来看看陈卫华,见他蹲在地上发愣,便拎起锄头边问边向他身边走过来。

“村长,你看,我,我没锄过地,这第一锄就连草带苗都给锄断了。我,我可不是故意的。”

“谁问你故意不故意?我说你咋武大郎摔烧饼挑子,不干了?”“村长,我怕把苗都弄断了,不敢继续锄了,你派我干别的活儿去吧。”

“你个傻蛋,谁家孩子养下来就会走路,还不都是慢慢学会的?。这第一步摔了跟头,就猴抽筋站不起来了?哪辈子能学会走?来,起来,我教你咋锄地。”

陈卫华顺从地站了起来。

陆秀敏也凑到了跟前。

“你们看着啊。”老蔫村长往自己的手心吐了口唾沫,紧接着两手搓了几下,牢牢攥住锄把,两腿前后迈开,前腿弓着,后腿蹬直,上身稍往前倾,两臂伸出锄扛,将锄头板牢牢压住一侧垄背。他双手用力往自己胸前方向一搂,垄背上的杂草齐刷刷被锄掉。接着又将锁头伸出,将锄板压住垄背的另一侧,又是往自己胸前方向一搂,另一侧垄背上的杂草也齐刷刷地被锄了个精光。眼前只剩下垄背上苗间的一些杂草在微风中晃动。

老蔫村长又挥起锄头,这回先是由里向外,接着又由外向里,瞄准两株高粱苗中间的杂草用锄尖左右一点,杂草便颓然倒下,只剩下禾苗在春风中吟唱了。

“看清楚了吧?”老蔫村长开始讲解:“这锄地的活看起来好象很难,其实很好学,首先两手要攥紧锄把,要不手掌心很容易打泡。你看我刚开始用锄时往手心吐口唾沫,又搓几下,那是防止手滑攥不住锄把。再有,锄板要压进土中再往回搂,要不锄不掉草根,过几天草又长起来了,这地也等于白锄了。还有往回搂锄时锄板在拢上要走直线,走不直拢背上的禾苗可就倒霉了。另外对付两棵苗中间的野草可要眼准、手准、锄尖准。只准照草下锄,不能伤着禾苗。”

“村长,你真神了。”陈卫华和陆秀敏被老蔫村长讲解的锄地技术所折服,赞美之词脱口而出。

“神啥,还不是程咬金上阵,就会那三斧子,比不了你们念书人,肚子里全是墨水。再说,庄稼人一辈子和种地打交道,这点子事再整不明白,那指啥混饭吃?得了,我也白话不少了,你两口子也看明白了,就照这样子干,慢慢就成熟把式了。”

三个人只顾谈论锄地技术,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前方垄沟里,一片茂盛的酸模草丛中,有一条大花蛇正髙髙地昂着它的三角形头颅,两只圆圆的小眼闪着凶光,红红的信子从口中吐出来又收回去,收回去又吐出来注视着他们在伺机而动。

老蔫村长讲完离开陈卫华夫妇,拎着锄头顺垄沟往前走。

陈卫华看着他的背影,眼睛有些潮湿。

不是陈卫华容易流泪,这可能是人在逆境时感受到别人给予的温暖时所共有的反映吧。陈卫华此时心中涌动着对老蔫村长的感激之情。

陈卫华看着老蔫村长的背影,用手擦了一下眼睛,按照老蔫村长教给他的锄地方法,将锄头伸了出去。

就在此时,藏在酸模草丛中的大花蛇突然窜出,直奔老蔫村长顺着垄沟往前走的裸露的脚脖子咬去。

“村长,小心!”陈卫华口中喊着,紧跑几步追上大花蛇,高举起锄头直向它猛击。

由于陈卫华既着急又紧张,不小心脚下被土坷垃绊了-下,他的身体向地面上摔倒的同时,锄板也恰好击中太花蛇的尾部。

正在集中精力袭击老蔫村长的大花蛇突然尾部受击,不禁勃然大怒。它迅速地弓起腰身,将头甩了过来,以极快的速度扑向摔倒在地上的陈卫华。

“哎呀!”陆秀敏看到这种情形禁不住一声惊呼。

老蔫村长听到陈卫华在后面提醒自己小心,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回头看到陈卫华躺在地上时心中更觉得纳闷。就在此时,陆秀敏惊慌失措的喊声传入他的耳中:“蛇,大蛇,村长快打呀!卫华,起来快跑!”

老蔫村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向垄沟张望,只见,一条足有三尺多长的大花蛇,正张着嘴急速地窜向躺在地上的陈卫华。老蔫村长口中喊着:“陈卫华,快起来跑,小心别让毒蛇咬着!”又紧跑几步追上大花蛇,举起锄头照准它的身体狠打。

就在陈卫华从地上爬起来迈腿要跑的时候,大花蛇尖利的牙齿已经在他的小腿上留下了两个小洞,两股黑血-下子涌出。

“哎呀,卫华被蛇咬了,这可怎么办哪。”陆秀敏急得手足无措,话语中带出了哭腔。

“啪!”老蔫村长挥起的锄头重重地击在大花蛇的腰部。大花蛇愤怒已极,它将头部高髙翅起,嘴里吐着长信子,又反身袭向老蔫村长。

“啪,啪,啪。”锄板不停地击打在大蛇的头部、胸部、腰部、尾部。

大花蛇慌了,想逃跑,但老蔫村长的锄头如疾风暴雨般打下去,一点也不给它喘息的机会。

渐渐地,大花蛇的身躯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小,头也一会儿翘起,一会儿垂下,显然是只有挣扎之心,没有进攻之力了。

老蔫村长扔掉锄头,趁机伸手抓住大花蛇的尾部,将它倒提着拎了起来,扬开手臂,急速抡动。这一切动作都是那么快捷迅速。

“哇”一声怪叫,从大花蛇张开的嘴巴中吐出一只蛤蟆。它还想反过头折回身子袭击老蔫村长的手臂,但抡动产生的离心力使它怎么努力也难以折身。

老蔫村长手臂用力,又抡了几圈,只听“咔,咔”几声脆响,大花蛇的骨头节节脱开,它再也无力挣扎了,软软的身子象一段绳子,头垂直耷拉下来。

老蔫村长将死蛇扔在地上,伸手掐住陈卫华被蛇咬伤的小腿上端,喊叫陆秀敏:“大妹子,快找个啥东西把这里绑起来。”

陆秀敏急中生智,抓住自己的衣襟,“哧”一声撕下一条布,双手齐忙,紧紧扎在老蔫村长掐住的陈卫华腿部的位置。

陈卫华的腿肿得老粗。伤口周围红中带紫,膝盖以下部位又麻又胀,他知道是蛇的毒液在扩散,心中不免有些慌张,头上的汗珠子如黄豆粒般不停地往下滚动。

“哎,我说兄弟,你这伤口得挤挤。把血挤出来,要不蛇毒攻心小命可就交代了。”

老蔫村长说完,也没待陈卫华回话,便伸出双手,用力挤压他被蛇咬过的伤口周围。两股黑色的血水从伤口处流了出来。

经过老蔫村长一阵紧张的忙活,陈卫华伤口处挤出的血水已经由黑变红。

老蔫村长擦擦头上的汗,长长喘了一口大气。稍稍停歇一会儿,又喊陆秀敏:“大妹子,你看着兄弟别让他乱动,我把这蛇头砸碎,敷在伤口上先拔拔毒,然后得到山坡上去找中草药’蛇莓草‘给他治伤。”

老蔫村长说着,找来两块石头,一块放在地上,一块拿在手中,又伸手将大花蛇的头拽过来放在石头上一阵猛砸,蛇头变成了一滩蛇酱。他用手将蛇酱抓起,敷在陈卫争的伤口处。

一阵凉丝丝的感觉由伤口处进入了陈卫华的腿中,使酌痛减轻了许多,麻胀的感觉好象也有些缓解。

“哎,兄弟,你可坐住了别动啊,我去山坡上找”蛇莓草“,一会儿就回来。”老蔫村长说完离开高粱地,小跑着直奔山坡。

陈卫华、陆秀敏和老蔫村长他们三人喊喊闹闹,早惊动了锄地的其他人。大家都停止了干活拎着锄头聚过来。看见陈卫华坐在地上,一条小腿肿得老粗,身边又躺着一条没有头的大花蛇,知道他被蛇咬了。有的问情况,有的蹲下来看他腿上的伤口。

正闹闹吵吵,突然不知谁说了一声:“看,好象是工作组的人来了。”

大家放眼看去,果真是闫大胡子领着他的组员们来了。

“快走!”一个岁数较大的人喊了一声,他首先拿起锄就走。

“站住!”一声威严的大喝,把要走的几个人一下子钉在了地上。

闫大胡子披着夹祆,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眼睛圆瞪着叮着众人,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看来你们这里的阶级斗争问题实在是太严重了。现在全乡都在热火潮天地狠抓阶级斗争,除草保墒,你们却都对着满地杂草拄着锄头扎堆聊天,消极怠工。更可恶的是两个被管制的阶级敌人还大模大样地坐在地上偷懒。”

“组长,我们没怠工,你老误会了。”刚才拎着锄头第一个想走没走成的岁数较大的那位村民解释说。

“王老三,你带头扎堆围着两个阶级敌人扯狗皮,还敢说没怠工?”

“是、是没怠工。你看,我们都锄那么远了。”

“锄那么远了,咋又跑回来了?”

“这不是他、他让长虫咬了。”看着闫大胡子圆瞪双眼,凶神恶煞的样子,王老三十分紧张,说话也口吃起来。

闫大胡子不依不饶,接着冲王老三问:“你说的他是谁?”

“他、他是陈卫华,是、是和我们一块儿干活的。”王老三的头上冒出了汗,说话的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清了。

“大家说,他是谁?”闫大胡子指着陈卫华向站在一旁默默不语的村民们问。

好象没有听到闫大胡子的问话,村民们仍然默默地站着,没有一个人敢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