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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春风送暖(3)

正因为是从小一块儿长大,才是两小无猜,才不嫌弃你们家的这个出身那个问题。反正从小到大跟着你这个妈妈,歧视也受了,欺侮也挨了,这家里的环境也适应了,她要真和小军成了亲,又是闺女又是儿媳妇,一家人还不净剩和和美美过日子?你仔细想想。

陆秀敏这两年就一直为小军和小英的婚事犯愁。常言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村里和他们边边大的孩子,是小伙子的早当了爸爸,是姑娘的也都结了婚。但因为家庭出身的原因,尽管小军长得英俊潇洒,身强力壮,又有知识又能干,就是没人上门提亲。村里也有的姑娘想跟小军搞对象,但也都让父母给搅和了。

小军呢?知道自己家庭出身不好,不愿意连累别人,所以有的姑娘想和他接近他就躲着。就这样眼看着村里和儿子年龄相仿的姑娘结婚的结婚,嫁人的嫁人,陆秀敏心中着急上火,又没有办法。

小英呢,己经二十岁了,出落成了个水水灵灵的大姑娘,长相是活脱脱一个当年的村长嫂。既聪明又灵利。由于是女孩子,嫁到谁家随谁家,岁数大些的人们又都知道是老蔫村长的姑娘,与陆秀敏家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倒是不在乎她在陆秀敏这个反动家庭长大的历史。近两年村中也有几个想攀亲的。但不是让陆秀敏觉得这个人家不妥靠,就是小英本人不愿意。所以二十岁的姑娘,到现在也没定个主儿。刚才吴姨的话,倒引起了陆秀敏的寻思,她觉得小英这孩子性格、品德大多都随她妈妈,不象她爸爸闫大胡子那个坏种。而且孩子贤惠、礼貌、知深知浅,身体好又勤快,每天去生产队干活,劳累一天,回到家做饭,洗衣服,喂猪、喂鸡抢着干,从来不喊累。一年到头两个孩子都心疼妈妈,家里的事小军忙外,小英忙内,能不让妈妈动手就不让妈妈伸手。一家三口虽然承受着社会上的政治压力,但家庭内部却是和和睦睦,乐乐融融。

“要真是像吴姨所说的,小军和小英能成婚,倒也是天大的好事。虽说小英不是亲生闺女,风风雨雨十几年在一起相依为命,和亲生的也没有什么两样。若是嫁到了别人家,看不见她想的慌,知道她受了气疼的慌,还不如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看着放心。”陆秀敏心中想。

见陆秀敏老半天凝神不说话,吴姨笑着说:“怎么样,我的主意让你动心思了吧?先别急,找机会和两个孩子说说,我看也许就能成。”

“行,这事让我再想一段时间。吴姨,有一件事憋了几十年了,年青时就想问您,但因为一提起来怕要生气,所以我一直忍着不问。后来年岁越大越受折磨,我就越想问个明白,可又没有机会。今天我必须问问,请您一定给我个明明白白的回答,可以吗?”

“可以,你问吧。”吴筠两眼看着陆秀敏,回答得很庄重。

“您能告诉我吗?我爸爸跟您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走时把我托付给您?那时他是国民党军官,我后来知道您当时是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双方是对头,是冤家,是势不两立的敌人,他怎么能够把我托付给您呢?而您又象亲人一样对待一个自己敌人的后代?这些事我一直就想不明白。”

听了陆秀敏的问话,吴筠迟疑了一会儿才回答:“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总之我和你爸爸是好朋友,好朋友托付的事要尽心尽力去办的,要不就对不住朋友了。”

“他是国民党军官,你是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你们政见不同,用现在的话说叫阶级不一样,立场不一样,怎么能成为好朋友呢?”

“秀敏,当时我做地下工作,环境险恶,需要广交各方面的朋友来掩护党的工作,所以交上你爸爸这样一个朋友是不奇怪的。”

吴姨的回答,陆秀敏听起来觉得有道理,但她老觉得这不是解开自己心中疑惑的最有说服力的理由。但那理由是什么呢?陆秀敏又想不出来。

陆秀敏提出的问题,一下子把吴筠的思绪抛向了遥远的三十八年前。

延安的夜晚,月光明媚,紫丁香花和各种树木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弥散在延河两岸。晚风不时地把从老百姓住的窑洞里传出的酣畅的欢笑和信天游的歌声吹送到人们的耳中。

延河滩上,走着三个身着灰军装的人。

中间是一位首长。

首长对走在自己左边的一位身形挺拔,英俊魁梧的年龄有三十出头的军人说:“陆团长,这次把你从前线调回来,是要委派给你一个新的又重要又艰巨的任务。那就是让你打入到国民党部队去做情报工作。目前正是抗日艰难时期,我们需要国民党内部人员思想的动向和他们的作战部署。也需要给我们自己的部队补充所需物资。具体任务和打入办法组织上已经做了周密的安排。派你去打入的那个部队内部也有我党的地下工作人员。你去了以后做身份掩护的职务也都安排好了。这对你来说是改变了战场,由拿着刀枪和敌人面对面地拼杀改为和他们暗中相斗,而且要及时地千方百计地想办法把我们需要的情报和物品搞到手,送过来。你知道吗?这比你指挥一个团去攻打敌人一个阵地,一个山头更重要,更艰难也更凶险。”

“是,我明白。”陆团长以军人的语气坚决利索地回答。

“还有,为了配合你的工作,把通讯队的吴筠同志派往你所在的城市。目前敌我斗争正是复杂艰难时期,你们只能牵线联系。延安这里,组织指定由我亲自领导你们。”首长指指走在自己右侧的年轻女同志:“来,你们认识一下。”

“吴筠同志,你好!我叫陆远鹏。”陆团长打量眼前这位中等身材,椭圆形脸庞,大眼睛,白净面皮的年轻女同志,主动伸出了手。

吴筠笑着应答:“你好,陆团长!”同时赶紧伸出手,两个新认识的战友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

“好,你们认识了。从明天起要把你们分别训练一段时间,然后就要各自起身奔向新的战斗岗位。相信凭着你们对党的忠诚,对共产主义的坚定信念,凭着你们对敌人的仇恨,对处在被日本帝国主义蹂躏和在国民党黑暗统治下过着暗无天日生活的中国老百姓的感情,凭着你们的坚毅、果敢、聪明、机智,一定会圆满完成党交给你们的光荣任务,不辜负党和人民对你们的期望。”

两位战友就这样在组织的派遣下,由延安秘密来到了江南的一个大城市。

“老陆啊,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呢?四九年一别,到现在己整整三十年,这三十年你和我没有任何联系,就这样扔下战友,扔下亲生骨肉一走了之了?你这样做还是组织的命令和委派吗?为了保守组织秘密,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打听你,跟任何人也一直不敢说不敢讲你的事,连对你的亲闺女秀敏也瞒着,而且她因为你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算来现在你己有七十一岁高龄了,身体好吗?老战友对不住你,秀敏我没有照顾好,让她受了二十多年的罪。连你的外孙都受着牵连。可是你的事情我又不能说,这是组织纪律,是共产党员的党性要求。这些年我多次想找我们的老首长,向他打听你的下落,也请他想办法通过组织关照一下秀敏一家人。但五七年我被打成右派,以后又被打成叛徒、特务,我们的老首长五九年又被打成了彭德怀反党集团成员,受到了长期的斗争。这么多年我们根本无法联系。老战友,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的孩子,请你原谅吧。”想到这里,吴姨的眼角不知不觉流出了泪水。

“吴姨,您怎么哭了?”陆秀敏见吴姨长时间沉思不说话,又见她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诧异地问。

吴筠没有回答陆秀敏自己为什么哭,却说:“秀敏,请你放心,你爸爸虽然是国民党军官,但他和其他反动的国民党军官不同,他是个爱祖国、爱人民的军人,是个好人。我想他过去是我的好朋友,现在在我的心目中他仍然是我的好朋友。”

“您这样评价我爸爸?在我的心中我也这样评价我的爸爸。可是我们怎样评价有什么用呢?他当初和我断绝了父女关系,我当时想不通,后来想明白了,是怕解放以后我受他的连累,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我还是因为他被人整治歧视了多半生,还连累到了我的下一代。所以我想他、爱他、怨他、也更恨他。”

“秀敏,不能这样讲。我明白,你和你丈夫的问题只有组织上有个定论你们才能改变在政治上被歧视,在人格上被侮辱的状况。你的问题与你爸爸有关系,但你要相信组织会给你一个正确的结论的。在这方面,我要以对你和你们一家人,也对你爸爸我那老朋友高度负责的态度做出努力。还有,你爸爸的问题,早晚你也会清楚的。

二十多年的话,娘俩说的没完没了,直到鸡鸣叫二遍,吴姨才说:“秀敏,咱们睡觉吧,反正咱娘俩的话三天两天也说不完,以后说话的机会多着呢,找时间再说吧。”第二天起早,吴筠要走。陆秀敏知道她工作忙留不住,就领着小军小英恋恋不舍地送她到村头的木桥旁。

陆秀敏拉住吴筠的双手,恋恋不舍地说:“吴姨,什么时候您还能再来呀?”

吴筠笑着说:“说不定什么时候想来就来了。不过你们三口也不要总憋在这山沟里不出去,抽时间到省城来我家住几天,咱们再好好唠唠。还有,秀敏你记住,现在是祖国季上的春天,也是政治上的春天。一个让人们心情舒畅,温馨甜美的舂天的秀丽景色,将会让人赏心悦目,将激励人们的情怀,使人们感到空气的清新、甜润,使人们不再郁闷而感到心境轻松不再压抑。使人们感到意气勃发浑身是劲。你看吧,这种在政治上造成的对人们的精神禁锢一旦解除,将会变成巨大的物质力量。用不了多久,我们的祖国肯定是千帆竞秀,姹紫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