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中国艺术经典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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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中国古代服饰文化(1)

广袖长袍

古代中国人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采用上衣下裳的着装形制,认为这种服饰结构象征着天地秩序,郑重场合时穿用的礼服大多如此。但与此同时,也向来不乏上下连属的服式,从战国时期的深衣、始于汉代的袍服、魏晋的大袖长衫,一直到近代的旗袍,都是属于长衣样式。中国服装也因此呈现了两种基本形制。

“深衣”,从字面上看,就是用衣服把身体深深地遮蔽起来,这与中国传统的伦理道德相关。古代中国社会的主流思想强调男女有别,两性间不可太亲近,不能随便往来,即便是夫妇,也不能共用一个浴室、共用一个衣箱,甚至于晾晒衣服的衣架都要分开;婚后的妇女回到娘家,自己的兄弟也不能与她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女子出门必须遮蔽得很严……如此等等,都表现出极强的禁欲主义倾向。儒家经典著作《礼记》等书中详细记述了这些着装上的礼仪规定。

深衣由上衣下裳连接而成,裁剪制作自有特点,与其它衣服不同。《礼记》中专门设了一章,题目就叫“深衣”。主要意思大致如下:战国时期,深衣的样式是符合礼仪制度的,它的造型既合乎规矩,有圆有方,又对应均衡;尺寸上也有一定要求,短不能露肤,长不能拖地;前襟加长,成一个大三角,再缘上衣边;腰间则要断开裁制,即腰上为衣料的直幅,腰下取衣料的斜幅,以便于举步;衣袖的腋部要能够适于肘的活动,袖的长短大约是从手部再折叠回来时恰到肘部。深衣既可以文人穿,也可以武士穿,可以做傧相穿,也可以行军打仗时穿。深衣属于礼服中的第二等,功能完备且不浪费资财,风格上也朴实无华。这一时期着深衣的形象,不仅可以从一些出土于古墓的帛画上看到,同一时期的陶俑、木俑也有不少这类人物形象,不仅款式清楚,花纹也历历可见。

锦袍深衣的材料多为白色麻布,祭祀时则用黑色的绸,也有加彩色边缘的,还有的在边缘上绣花或绘上花纹。穿深衣时,将加长的呈三角形的衣襟向右裹去,然后用丝带系在腰胯之间。这种丝带被称为“大带”或“绅带”,带子上根据需要可插笏板,笏板并非仅供大臣上朝时使用,还相当于记事用的便携笔记本。后来随着游牧民族服饰对中原人的影响,革带出现在了中原地区的服饰中。革带再配上带钩,用作系结。带钩做工精致,已成为战国时期新兴的工艺美术品种之一。长的带钩可以达到30厘米左右,短的也有3厘米。石、骨、木、金、玉、铜、铁等质料应有尽有,奢华的带钩镶金饰银,或雕镂花纹,或嵌上玉殃和琉璃珠。

到了汉代,深衣变形为曲裾袍——一种有三角形前襟与圆弧形下摆的长衣。同时还时兴直裾袍,即直襟的长袍,也叫“檐榆”。刚有直襟袍时,不准将其作为礼服,不准穿着出门或在家中接待客人。《史记》中就有穿着檐榆入宫对王不恭敬的说法。之所以有这样的禁忌,是因为汉代以前中原人的裤子是无裆的,只有两条在腹前连接的裤腿,样子像是现在婴儿穿的开裆裤。由于裤子没有裆部,外衣裹得不严时极易露丑。儒家经典中说到着装规矩时,一再强调虽暑热不得掀起外衣,不趟水不得提起外衣。中原人坐着的标准姿势是先跪后坐,名为“跽坐”,明文规定不许“箕坐”(即不能将两腿伸向前方,像个收物用的簸箕),实际上与当时裤子的样式有关,为的也是防止露丑。随后,由于中原人与西北骑马民族的密切交往,合裆裤渐渐为中原人所接受,并逐渐推广开来。

不管是汉墓壁画,还是画像石、画像砖,或是陶俑、木俑,汉代人物几乎都穿袍,男子较为普遍,也包括一些女子。所谓袍服,是指过臀的长衣,主要有几个特点:一是有里有面,或絮以棉麻,称为夹袍或棉袍;二是多为大袖,袖口部分紧缩,三是多为大襟斜领,衣襟开得较低,领口露出内衣;四是袍领口、袖口、前襟下摆处多有一个深色布的缘边,上面织着夔(神话中一足一角的龙)纹或方格纹等。袍服的长短也不一,有的长到踝骨,一般多为文官或长者穿,有的仅至膝下,或至膝上,多为武将或重体力劳动者穿。

在袍服成为最主要的服装之后,深衣并未完全消失,尤其在女服中得以延续。先是汉代女服大襟的长度越来越长,以致形成绕襟深衣。在湖南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帛画中,有墓主人着绕襟深衣的形象,绕襟、三重领,再加上满身细密的龙飞凤舞的刺绣图案,尽显中华女服之美。

袍服的款式发展到魏晋南北朝(220—589)时,开始向大敞袖(无紧缩袖口)、宽衣襟等特点发展,被称为“褒衣博带”,即宽大衣身长衣带的意思。着装者因此呈现出优雅洒脱的风神气韵。这一时期,男子的长衣越变越简单越随意,而女子的长衣却越变越复杂越华丽。东晋大画家顾恺之(约345—409)在《列女传仁智图卷》中描绘的女子,著杂裾垂髻服,衣襟下缘裁制成好多个三角形,三角形上宽下窄,形似旌旗,沿着三角形缘边,绣有图案。当衣襟裹起来后,这些下垂的三角形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新颖、典雅,透着装饰的美。肥大的袖子和宽长的下摆,加之腰际围裳之间系有飘带,使着装者看上去飘逸而充满浪漫情调。虽然是画,但飘飘欲仙的服饰形象却呼之欲出。

深衣和袍服有同有异,都是上下连属的长衣,但深衣没有延续下来,袍服倒是一直穿用到近代——即使是21世纪的中国人,也还能想起它的模样——宽大笔直的袍身,斜在右腋下的大襟,朴素简洁的款式配着一些细腻精致的织绣花纹。

袍服式样历代都有变化,汉代的广袖深衣、唐代的圆领裥袍、明代的直身长袍都是典型的宽身长袍,穿着者多为文人及统治阶层。久而久之,宽衫大袍成为了不事劳作的有闲阶级的典型服饰,也是汉民族的一种传统服饰形象。

龙袍威仪

中国历史上有个“黄袍加身”的故事,说的是公元959年,一位皇帝病死,由他年幼的儿子即位,第二年,掌握兵权的将军赵匡胤被手下将士披上黄袍拥为皇帝,立国号为宋。为什么“黄袍”就代表着皇帝昵?这要从汉代说起。

中国的阴阳五行说认为,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白色代表金,青(绿)色代表木,黑色代表水,赤(红)色代表火,黄色代表土。周代以红色为高级服色,秦(前221—前206)时以黑为最高地位的服装颜色,帝王百官都穿黑色衣服,汉灭秦后逐渐以黄色为最高级的服装颜色,皇帝穿黄色衣服。至唐代时,宫廷下令,除皇帝以外,官员一律不许穿黄衣服。自那时起,这种规定一直延续到中国封建社会最后一个朝代,那位被推翻了的末代皇帝溥仪(1906—1967)十一岁时,看见八岁的堂弟衣服的里子有黄色绸,还揪着他的袖子问:“你怎么敢用黄?”可见即使被夺了皇权,在他们心中,黄色仍然有天下独尊的权威性。

冕服和龙袍是中国古代皇帝的典型服饰。这些衣服、配饰体现了中国人独特的审美观、宇宙观和宗教观。在古代中国社会,哪一个等级的人在哪一个场合穿哪一种衣服,都是有严格规定的。皇帝在重要场合穿的礼服有一个专门的名称“冕服”。

冕服包括冕冠,上有一块板,做成前圆后方形,戴在头上时后面略高一寸,使冕冠呈向前倾斜之势,以示帝王向臣民俯就,就是真心惦记臣民、尊重臣民的意思。前后有成串的垂珠,一般为前后各十二串,根据礼仪的轻重、等级差异,也有九串、七串、五串、三串之分。每串穿五彩玉珠九颗或十二颗,穿用的线为丝线。冕冠戴在头上后,须以簪子从一孔穿发髻再由另一孔穿出来固定。戴用者耳上方还有垂下的两个小珠,主要是提醒君王不要轻信谗言,这同冕板向前低就的戴法一样,都有政治含义。

清朝皇帝像中国人上衣下裳的穿法就是对天地之别的认识,这一秩序不可颠倒。帝王的衣服多为玄衣缥裳。玄为黑色,缥为绛红色。冕服采用了两种颜色,上以象征未明之天,下以象征黄昏之地。帝王穿的衣服上常绣卷龙,另外还有十二种花纹,这些花纹以具有象征意义的动物、日月等自然景观为主,是帝王服饰上最有代表性的图案,诸侯的礼服上也可以用,但根据官级和礼仪繁简有别。

上衣下裳的冕服腰间束带,带下垂一块装饰,名叫“蔽膝”——它源于人们缠裹兽皮的时代,那时主要为了遮挡前腹和生殖部位,后来有了规整的服装,人们仍以它垂挂在腹前,成为礼服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再以后,蔽膝完全是为了保持权贵者的尊严了。帝王的蔽膝用纯朱色。

与冕服相配的鞋,一种是丝绸作面,木作底,底为双层;还有一种是单层底,夏用葛麻,冬用兽皮。对应礼仪的高低规格,皇帝穿赤、白、黑不同颜色的鞋子。

中国皇服最突出的特征是绣龙,明清时有袍绣九龙的定制——在龙袍前后两肩、两袖等处绣成对称的八龙,然后再绣一龙在大襟的里面,以象征君权神授、九鼎之尊的皇家威仪。

胡服汉化

早在战国时期,赵国的第六位国君赵武灵王(?—295)意识到赵国军队的武器虽然比胡人优良,但大多数是步兵和兵车混合编制的队伍,加上官兵都身穿长袍,甲铐笨重,结扎繁琐,动辄就是几万、几十万,而灵活多变能够迅速出击的骑兵却很少,于是力排众议倡导本国的军队效法西北游牧民族的胡服骑射,也就是穿短袍、长裤操练骑马射击。结果,赵国的军队很快就强盛起来。

不仅如此,这种当初屡遭排斥才被汉族人认可的服装式样,到了魏晋南北朝已经由军服变为中原地区的日常服装。当然,这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一历史阶段战乱频仍,南北民众因躲避战争而大规模迁徙,客观上为服饰文化的交流提供了便利。

裤褶和柄裆就是所谓的“胡服”,从形象上不难看出,这两种服式都便于骑马,而且适宜气候寒冷的地带。

所谓“裤褶”,是一种上衣下裤的服式。西汉人史游撰写的《急就篇》中注明,裤褶是一种套装,上衣为齐膝袍服,身短而袖广。其实原本是瘦袖的,只是到了中原一带才扩展为肥袖。游牧民族穿用肥袖怎么适宜骑马追赶牲畜等剧烈的活动呢?《急就篇》中说,裤褶的上装为“左衽之袍”,即西北民族习惯的大襟向左掩的袍式,这一点区别于中原汉族人向右掩的习惯。因而当时的中原人也将西北人称为“左衽之人”,“衽”是指农服的前襟。此时的袍,实际上就相当于一个短上衣,上衣式样虽大同小异,却也多种多样。我们从资料中看,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裤褶上装,既有左衽,也有右衽,还有相当多的对襟,甚至有对襟相掩,下摆正前方两个衣角错开呈燕尾状,服装结构因此丰富了许多。一身裤褶穿起来特别精干,在南朝墓内画像砖和陶俑中很常见。

裤褶的下身是合裆裤。这种裤装最初是很合身的,细细的,起来相当利落,一副健步如飞的样子。传到中原以后,尤其是当某些文官大臣也穿着裤褶装上朝时,引起了一些保守派的质疑,认为这样两条细裤管立在那简直不合体统,与古来的礼服上衣下裳的样式实在是相距甚远。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人想出一个折衷的办法,将裤管加肥,这样立于朝堂,显得与裙裳无异,待抬腿走路时,仍是便利的裤子。可是问题又来了,裤管毕竟太肥了,如果遇上泥泞荆棘之地可就麻烦了。于是,又有人想出个好办法,将裤管轻轻提起用两条丝带系在膝下,这就两全其美了。这种被称作“缚裤”的形象在南朝画像砖和陶俑上也屡见不鲜,对此,魏晋时就有“广袖朱衣大口裤”之说。20世纪80年代初,青年人流行穿喇叭裤,有人就将魏晋时的缚裤指认为喇叭口裤的源头,其实不是,只是缚裤经丝带系扎之后,呈现出的廓形很像是从膝部以下扩展的喇叭口裤。或许这两种裤形只是人类服饰构思的一种巧合。

裆是这一时期的另一种代表服式,也是由西北引入中原的服饰风格。东汉(25—220)末年的一部专门探究事物名源的著作《释名》中称:“裆,其一当胸,其一当背也。”可知裆,实际上就是没有袖子的坎肩,或称背心,中国南方人称其为马甲。这几种称谓都很形象,“坎肩”就是将衣服的肩以下砍去;“背心”则是指仅护住前心后背;“马甲”之称更有趣味,因为战马身上罩的铠甲只挡躯干,是不护四肢的。从当时的随葬品陶俑和墓葬壁画、画像砖上的服饰形象看,裆的样式多是前后两片,肩上和腋下以襻扣住;也有可以穿在里面的,有皮的、棉的、单的、夹的,尺寸也可大可小。裆的说法虽然很久都听不到了,但被称为坎肩、背心、马甲的衣服一直延用至今。

裤褶与裆,这两种服装在当年风行一时,男女皆穿。裆下配裤装的穿法未脱开上衣下裳的中华民族服饰原形,但也体现了服饰文化的交流与融合。

魏晋风度

在中国政治史上,魏晋两百多年间无疑是一个黑暗时期,政权频繁更迭,战祸屠杀,几无宁岁,再加上天灾和瘟疫,人民生活动荡不安。固有的礼法制度完全崩坏,儒学失去了统治人心的力量。而与此同时,随着老庄学说的流行、佛经的翻译、道教的发展、清议的兴盛,在当时的士族社会产生了人性觉醒的思潮。贵族官宦子弟追求个性解放,在各个领域引领着社会时尚和舆论,充当着“文化精英”的社会角色,他们广泛结交,品评人物,控制舆论,形成了强大的清议势力,这引起了传统势力和皇权的恐慌,许多士子都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

可以说,中国古代文人所遭遇到的生命的危险和心灵的苦闷,无过于魏晋。而魏晋文人的另一种典型形象,却是饮酒、作乐、纵情山水、服寒食散、扪虱谈玄或潜心参道理佛,政治的险恶促使一些文人以这样的方式寻找慰藉和解脱。他们反对传统礼教,要求摆脱虚伪和束缚,回归真实自由的生活。逍遥、养生、纵欲三种不同的生活态度都有相当多的拥趸。士族阶层的生活情趣和行为方式因此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在一些日常举止中有意反叛传统道德,着装上也极力营造洒脱、豁达、飘逸、不拘小节的风尚,或不修边幅、解衣当风,或褒衣博带、熏衣剃面、傅粉施朱。士族阶层的情趣最终影响到社会各个阶层的服饰风格。

这一时期,以门阀官资计人之高低贵贱,人被分为九品,世族为士,平民为庶,界限严格魏晋服饰,互不通婚。为标榜门第,婚丧嫁娶,不仅富贵人家崇尚奢侈,就连普通的庶民家庭也讲求铺张排场。《世说新语》中记载了一件趣事。阮籍(210—263)和他的侄子阮咸(生卒年不详)住在道南,另有一些姓阮的人住在道北。北阮富,而南阮穷。每年七月七日,北阮时兴晒衣,摆出来的都是些绫罗绸缎,实则是借晒衣之俗以摆阔。有一次,阮咸用竹竿挑了一条粗布大裤衩立于中庭。别人不解,问他晒这个干什么,他回答说:我不是也不能免俗吗,因此也来凑个热闹。这种行为本身,即是对绫罗绸缎、锦衣玉食的生活,以及权贵阶层的礼俗的嘲讽与抨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