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收了玉米,还没种上麦子,公社的通讯员小赵来下通知,后天公社领导陪县领导来检查秋收工作,来避雨屯村重点检查地瓜的收成情况,最后还要搞评比,评先进。
村长大江烦得直挠头。
别的生产队,种地瓜用的都是春地。“春地”是鲁北地区的叫法,就是春天种秋后收的意思,一年只种一季庄稼。而鲁北地区的土地,大多一年都是两季,夏天收了麦子播玉米,秋后收了玉米再耩麦子。一般来说,用作春地的都是些没有地力的白土地或沙土地,种麦子和玉米都不成,才当作春地来种地瓜或棉花。可避雨屯没有白土地和沙土地,全是些肥沃的黑土地。大江舍不得用黑土地来作春地,但地瓜不种又不行,这不仅是上面的硬指标,那年月,家家户户过日子都离不了地瓜,生产队养的猪更离不了地瓜,当然,要喝“地瓜烧”也得用地瓜干去换。大江就划出两块地来,种“麦茬地瓜”,即夏天割了麦子后种上地瓜,秋后收了地瓜再种麦子。黑土地种地瓜本来就不对路,再加上生长周期比春地地瓜短两个月,产量低不说,地瓜的个头也小。
事事都爱争个上风的大江,觉得这次可能要栽了,一整天都啷当个脸。
晚上,大江正就着咸菜喝闷酒,会计大牙忽然登门,他极神秘地小声向大江献了一计。大江听完,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了,赶紧给大牙倒了一茶碗酒,接着喊老婆,当家的,给炒一盘鸡蛋,犒劳犒劳大牙这狗头军师。
老婆桂花虽然心疼鸡蛋,但见愁了一天的男人高兴了,狠狠心,磕了两个鸡蛋,切上了两棵大葱,端上桌时只见葱不见鸡蛋。就这样,俩男人也乐得不行,猜拳行令,喝了一斤多“地瓜烧”。
第二天,避雨屯生产队的钟声比往常早敲了一个钟头。
大江看着从四面八方聚到队办公室门口的社员们,一个个懒懒散散的,有的还揉着睡眼,有的脸都没洗,还有几个社员大声抱怨钟敲得太早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但大江一句话就让大家长了精神,停止了抱怨。
大江说,避雨屯生产队的老少爷们们,兄弟姊妹们,今天早一点儿出工,每人记一个半工分。
虽然工分不值钱,但每天多这半个工分,抵平时干一天半的,大家还是高兴的。
接下来,大江给大家分工。
避雨屯生产队种了两块“麦茬地瓜”,一块在村西,是去公社的必经之路,也是本公社的交通要道,这一块地大约十亩。另一块地瓜地大约十五亩,在村东的河套里,三面环水,只有一条土路可以进去,道路又窄又凹凸不平,平时没事谁也不会去那里,公社领导来视查,也从来不去那里。
按照昨天晚上大牙的妙计,大江把社员们兵分三种,一路去村西,一路去村东,一路套上牛车搞运输,把村东地里收的地瓜,捡个儿大的运到村西的地里,和村西地里刨出的地瓜堆放在一起。个儿小的,就留在村东的地里,日后没事的时候再运回村里。
有多给出的半个工,社员们干得很起劲儿,没吃饭的,跑回家拿了个大饼子,就着大葱,走到地头就把饭吃饱了。
到黄昏时,村西的地瓜全部刨完,村东的地瓜也全部刨完,个头儿大的都运到村西的地瓜田里。
二十五亩地的地瓜全部放在十亩地里,把这一片土地都遮住了,站在地头上往里一看,遍地都是地瓜,在夕阳的映照下,十分壮观。
大江看着眼前的景象,乐得嘴都咧到了耳朵边上。
大江对站在一旁的大牙说,大牙,今天晚上我还请你,不过,不能在家里了,上办公室,你一会儿就去代销店打酒,整点儿长果仁,再拿两个罐头,记在队里的账上。
大牙说,那也不能仨菜呀,伺候吹鼓子呢,我再拿瓶面酱,整个大葱蘸酱,凑四个。
晚上,大江又喝了个六二迷糊。
第三天上午,大江在村西的地头上等了整整一个上午。他把其他社员都安排去收玉米,自己一个人瞅着遍地的地瓜,越瞅越高兴。等到秋阳移到南边,遍地的地瓜更是辉煌。
可是,公社领导一直没来。晌午的时候,妇女主任米秀芹跑来告诉他,公社领导和县领导已经来过了,不过,没来村西的这块地,到村东去看了。
大江一听,脸都绿了。留在村东的地瓜,最大的只有小孩子的拳头那么大,并且每隔五、米才有稀稀的一细溜儿。
几天后,事情的结局尘埃落定,大江因为弄虚作假,生产队长被罢免了,重新改选大牙当了队长。
至此,大江才想起,大牙一直有当队长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