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吴言生说禅贰:经典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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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拾得的禅诗

拾得也是唐代著名诗僧。年幼时被弃于路旁,为国清寺僧丰干拾归,养于寺中,故名拾得。拾得与寒山友善,常有往来。他的诗歌现存五十余首,风格与寒山诗相近,多隐逸与劝世之作。

左手握骊珠

左手握骊珠,右手执慧剑。

先破无明贼,神珠自吐焰。

伤嗟愚痴人,贪爱那生厌。

一堕三途间,始觉前途险。

《庄子·列御寇》说:“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骊珠”也就是千金宝珠,佛教常以之譬智慧。智慧如宝珠,能照愚痴昏暗。丹霞禅师《玩珠吟》说这颗宝珠具有莫大的威力:“般若灵珠妙难测,法性海中亲认得。隐显常游五蕴中,内外光明大神力。”“烧六贼,烁众魔,能摧我山竭爱河。”佛教形容智慧的另一个常用比喻是“慧剑”。智慧如利剑,能断一切烦恼。《维摩经·菩萨行品》说:“以智慧剑,破烦恼贼。”当然,佛教的智慧即般若非世俗的智慧可比,它是成佛所需的特殊智能,其基本理论为“缘起性空”。这种理论认为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均是因缘所生,因此没有固定不变的自性;世俗认识及其面对的对象,虚幻不实。故般若智慧的获得,也唯有通过对世俗认识的否定才有可能。

拾得此诗先声夺人,开篇就描画出了一个用佛教智慧武装起来的斗士形象。单看他那握珠、执剑的气势,已不难预测他的意志威猛和战斗的结果了,很有点“大丈夫,秉慧剑,般若锋兮金刚焰。非但能摧外道心,早曾落却天魔胆”的凛凛威光。

诗的三、四两句顺水推舟地写出壮观的破贼场面,破除的对象是“无明”。“无明”也叫痴、愚痴,指不懂得佛教真理的世俗认识。它是“十二因缘”之一,也是“根本烦恼”之一。佛教从人生过程的角度,把人生划分为好多部分,互相联结在无止境的链锁之中,并以此阐明人生的痛苦及其根源,论证人生的关键问题,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十二因缘”说,它强调十二个环节按顺序组成因果循环的链条,任何一个有情识的生命体,在没有获得解脱之前都受其支配,轮回无穷。释迦牟尼在得道时,提出了这样的看法:人生痛苦的总根源是无明,即对人生实相的盲目无知。如果能正确认识人生的实相,就能灭尽无明。灭尽无明,一切痛苦也就没有了。因此,世俗认识的转变,愚痴无明的克服,就是芸芸众生获得解脱时首要的、根本的任务。诗中描绘出斗士用佛的智慧武装自己,毫不容情地把无明恶贼一挥两断,宝珠吐出熊熊烈焰,将无明的碎尸化为灰烬。这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场面。灭除了无明,此心便得以安宁。

但是觉醒者毕竟只是少数,众生又是怎样的呢?作者笔锋一转,将视角对准众生身上。众生中很多都是愚痴的。“愚痴”即无明。愚痴的人,心生贪爱而从来不知厌倦、满足。“贪爱”指于五欲之境贪着爱着,而不能脱离。贪与爱异名同体,是三毒之一。由于愚痴和贪爱,他们必然要堕入地狱、饿鬼、畜生这三途,到那时候才叫苦连天,岂不是噬脐莫及!为什么不早点灭除无明获得觉悟呢?这是多么令人痛惜的事!“伤嗟”二字,是已灭却无明的斗士——作者的形象化身——对世俗之人的大悲悯,在诗中起承上启下的作用。

这首诗从正反两方面写出了觉悟者与痴迷者不同的认识与结局,形象鲜明,对比强烈,具有振聋发聩的力量。

无事闲快活

无事闲快活,唯有隐居人。

林花长似锦,四季色常新。

或向岩间坐,旋瞻见桂轮。

虽然身畅逸,却念世间人。

水边林下的禅者,长养圣胎,身心畅逸,然而他们是不是早已把世人忘得一干二净了呢?读了此诗,自会找到答案。

诗的首二句点明了隐居之人即禅者的特有的心境,“唯有”二字在强调禅者常快乐的同时,也排斥了世人的常快乐。世人为欲望所困扰,迷己逐物,成为物质的奴隶,浮沉于孽海情天而不能自拔。禅者则不然,心中妄念尽消,纤尘不染,无心世事,闲适自如。中间四句便集中地描写了使隐居者法喜充满的景致。

“林花长似锦,四季色常新。”多么清丽撩人的句子。林中的花,凋谢得很快,然而,在禅者的眼里,它却永远那么明艳,美得像锦缎似的;一年有春夏秋冬、炎凉寒暑,然而,在禅者眼里,每一季节总是有赏心悦目的景致。“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正因为花朵会凋落,四季会替迁,所以,当每一株花儿绽放、每一个季节来临的时候,才愈显其美,才愈让人珍惜,使人感受到它的美丽与真实。并且,不但白天可以欣赏到这些景致,即便是在晚间,也仍有使人赏心悦目的景致。有时他随意地在岩石上一坐,一坐就忘了回去,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不知不觉圆灿灿的月亮就笑盈盈地来到他的眼前。月亮径直走进他的心里,他也径直融入月内。

综观禅者在山居生活,是何其畅适飘逸!然而,是不是他已完全忘世了呢?否!

虽然为求得自心的宁静而悟禅不失为一种很高的境界,但求得自心的宁静后,还要使众生也能获得宁静,而不惜放弃自己已经获得的这份宁静,方是更高的境界。佛的名称之一便是大悲,就因为佛想使众生都得解脱,悲心广大。《涅槃经》卷十一谓:“三世诸世尊,大悲为根本……若无大悲者,是则不名佛。”佛陀在悲悯众生的同时,就生起了心病。这个心病不是他自身具有的,而是由众生引起的,正如维摩诘所说的那样:“以一切众生病,是故我病。若一切众生得不病者,则我病灭。……譬如长者唯有一子,其子得病,父母亦病。其子病愈,父母亦愈。菩萨如是,于诸众生,爱之若子,众生病则菩萨病,众生病愈菩萨亦愈。……菩萨疾者,以大悲起。”有人问赵州和尚:“佛是觉悟者,并且是一切众生的大导师。他一定是免除了所有的烦恼,是不是?”赵州答:“不是,他有最大的烦恼。”“这怎么可能?”“他的最大烦恼就是要拯救一切众生!”《法华经》也说,菩萨永不进入最终涅槃。他要停留在众生之中,为教育与开悟他们而工作。只要能有助于众生幸福,他不辞任何苦难。“娑婆往来八千度”,佛与菩萨会无数次到充满痛苦的世界中来,这是因为他们的爱没有边界。禅者修行到了“无事”“闲”“快活”“逸”的地步,却又转身来,垂手入廛,灰头土面地化导众生,这是何其崇高的境界。“欲令居士身无病,直待众生苦尽时”,众生之病未除,禅者就绝不会停止他的努力。因为他要解放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心,而是所有众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