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散文诗·帕拉莎(智量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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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绞死他!”

“这事发生在1805年,”我一个老朋友开始说,“在奥斯特里茨战役前不久。我当军官的那个团驻扎在摩拉维亚。”

“严厉禁止我们骚扰和欺压居民;就这样居民还是不信任我们,虽说我们还算是同盟军呢。

“我有个勤务兵,原是我母亲的农奴,名叫叶戈尔。他是个诚实、驯顺的人;我自幼就了解他,待他像朋友一样。

“没想到有一天,在我住的那幢房子里响起一阵叫骂声和哭喊声:女主人的两只鸡被人偷走了,而她说是我的勤务兵偷的。勤务兵辩解着,叫我去作证……‘他怎么会偷东西呢,他,叶戈尔·阿夫达莫诺夫!’我要女人相信他的诚实,可她什么话也不愿意听。

“突然沿街传来整齐的马蹄声:那是总司令本人带着参谋部人员过来了。

“他骑在马上,肥胖,脸上皮肉松弛,脑袋向前耷拉着,肩章垂到了胸前。

“女主人一看见他——便奔去挡在他的马前,跪在地上——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头巾也没戴一条,就大声控告起我的勤务兵来了,她用一个手指指着他。

“‘将军老爷呀!’她喊叫道,‘大人呀,求您明察!求您帮帮忙!救救我!这个当兵的把我抢啦!’

“叶戈尔立在屋门口,身子笔直,帽子捏在手里,甚至挺胸立正,好像在站岗,——而他要是说一句话也好啊!他是被这一大群在路当中的将官窘住了呢,还是面临飞来横祸被吓呆了——我的叶戈尔只顾站在那儿眨巴眼睛——但又面如土色。

“总司令漫不经心地、阴沉沉地瞟了他一眼,气呼呼地哼一声:“‘唔?……’

“叶戈尔像个木头人似的立在那里,牙齿龇出来!从侧面看去:这家伙好像在笑呢。

“这时总司令断断续续地说了句:

“‘绞死他!’戳了戳座下的马,便走开了——起初马还是照旧缓缓地走着,后来便大步快速跑开了。全体参谋部的人员跟在他身后疾驰;只留下一个副官,他从马鞍上转回身子,朝叶戈尔短短瞥了一眼。

“违背命令是不行的……叶戈尔当即就被抓起来,带去行刑。

“这时他完全面无人色了——只是艰难地叫了两声:“‘老天爷呀!老天爷!’然后又低声地说:‘上帝有眼——不是我啊!’

“叶戈尔开始悲哀地、苦苦地哭泣,一边和我诀别。我陷于绝望的境地。

“‘叶戈尔!叶戈尔!’我大声说,‘你为什么一句话也不对将军说呢!’

“‘上帝有眼,不是我啊!’这可怜的人抽泣着又说。女主人自己也给吓坏了。她怎么也没料到会有这样可怕的结局,自己也放声大哭起来!她开始向所有的人,向每个人请求宽恕,要人家相信她的鸡已经找到了,说她自己要把事情讲清楚……

“自然,这一切都毫无用处。先生,战时的秩序啊!军纪啊!女主人的哭声愈来愈响了。

“叶戈尔这时已经有神父给他行过忏悔礼,进了圣餐,他对我说:“‘请您告诉她,老爷,让她别折磨自己了……我已经原谅她了。’”

我的朋友把他仆人的最后两句话再说了一遍,又喃喃地说:“叶戈鲁什,亲爱的,有德行的人!”泪水沿着他衰老的面颊一滴滴淌下。

1879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