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贵族之家·前夜(智量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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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附录一(1)

[俄]屠格涅夫

决定把全部我所写的长篇小说(《罗亭》、《贵族之家》、《前夜》、《父与子》、《烟》和《处女地》)按先后次序收入本版以后,我认为,用不多的几句话解释一下我为什么这样做,是不算多余的——我希望,那些费神接连读完这六部小说的读者有可能明白地看到,那些责备我背叛一度选定的方向、说我变节以及其他等等的批评家们到底公正到什么程度。我反而觉得,他们倒不如责备我过于固执,或者责备我的方向的直线性还要合适些。1855年的《罗亭》的作者和1876年的《处女地》的作者是同一个人。在整个这段时间中,我用尽力气和本领,务求诚挚而冷静地把莎士比亚称为the body and pressure of time的东西和俄国文明阶层人士的迅速变化的面貌描绘出来,并体现在适当的典型中,至于俄国的文明阶层,那一向是我主要的观察对象——我做到了多少——不由我来判断;可是我敢于希望,现在读者们将不会再怀疑我的愿望的真诚性和一贯性。

我允许自己给这六部小说的每一部再作点简短的说明,它们也许是不无些微意义的。

《罗亭》是我在克里米亚战争进行正酣的时候,在一个村子里写成的,它的获得纯粹文学上的成功,与其说是在发表它的《现代人》编辑部之内,倒不如说是在编辑部之外。我记得,已故的涅克拉索夫听过我的朗读后告诉我:“你想出了点新的东西;可是,咱俩说说,不告诉别人,你的《罗亭》是枯燥无味的。”——虽然几周之后,还是那个涅克拉索夫,在跟我谈起他刚写成的一部长诗《萨沙》时,却告诉我:“你大概看得出来,我在这部诗里多少有点模仿你的《罗亭》呢——可是你不会生气的。”我还记得,辛珂夫斯基(布朗贝乌斯男爵)的一封信也曾令我惊讶不已,我当时正像所有的青年派一样在躲开他——而他却对我的《罗亭》大为赞赏。

《贵族之家》获得了我所曾经获得的最大的一次成功。这部小说问世以后,我开始被认为是值得公众注意的作家。

《前夜》获得的成就要少得多——虽然我的任何一部长篇小说都不曾在杂志上惹出那么多篇文章来。(当然,杜勃罗留波夫的文章是其中最好的一篇。)已故的恩·弗·巴甫罗夫曾激烈地批评我,另一位也已故去的批评家,某位姓塔拉冈的人,由于在一篇《前夜》的十分苛刻的文章中特别坚持说,《前夜》中的主人公们是有伤风化的,因此甚至有人凑钱请他吃了一顿午饭以表示感谢。还曾出现过几首讽刺短诗;经常被人重复的一句俏皮话是:我的作品之所以题名《前夜》,是因为它出现在一部好小说将要出现的前夜。

请读者允许我来谈谈我文学生涯中的一个——正是关于这部《前夜》的——小小的插曲吧。

差不多整个1855年(正像以前的三年一样)我都是足不出户地在奥廖尔省姆钦斯克县我的领地上度过的。我的邻居中跟我最接近的是一个名叫华西里·卡拉节耶夫的人,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地主。卡拉节耶夫是一个幻想家,有狂热的感情,非常爱好文学和音乐,具有一种独特的幽默,多情,善感,而且直率。他在莫斯科大学读过书,一直住在父亲的村庄里,他父亲每隔三年要犯一次近乎疯狂的忧郁病——卡拉节耶夫还有一个姐姐——一个非常出色的人物,她也是发疯死掉的。所有这些人早就死光了——所以我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谈论他们。卡拉节耶夫不得不接管家业,而在这方面他几乎是一无所知的——他特别爱读书,爱找他所喜欢的人聊天。这种人当时真不多。邻居们都因为他的自由思想和他那好讽刺人的谈吐而不喜欢他;而且他们还怕他结识自己的女儿和妻子,因为流传着一种实际上他不应获得的名声,说他是一个危险的、喜欢追逐妇女的人。他常来找我——在那段我不甚欢愉的时间里,他的拜访几乎是我唯一的消遣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