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二年(1910)七月,我到北京考留美官费。那一天,有人来说,发榜了。我坐了人力车去看榜,到史家胡同时,天已黑了。我拿了车上的灯,从榜尾倒看上去(因为我自信我考的很不好),看完了一张榜,没有我的名字,我很失望。看过头上,才知道那一张是“备取”的榜。我再拿灯照读那“正取”的榜,仍是倒读上去。看到我的名字了!仔细一看,却是“胡达”,不是“胡适”。我再看上去,相隔很近,便是我的姓名了。我抽了一口气,放下灯,仍坐原车回去了,心里却想着,“那个胡达不知是谁,几乎害我空高兴一场!”
那个胡达便是胡明复。后来我和他和宪生都到康南耳大学,中国同学见了我们的姓名,总以为胡达胡适是兄弟,却不知道宪生和他是堂兄弟,我和他却全无亲属的关系。
那年我们同时放洋的共有七十一人,此外还有胡敦复先生,唐孟伦先生,严约冲先生。船上十多天,大家都熟了。但是那时已可看出许多人的性情嗜好。我是一个爱玩的人,也吸纸烟,也爱喝柠檬水,也爱学打“五百”及“高低,杰克”等等纸牌。在吸烟室里,我认得了宪生,常同他打“ShtlffleBoard”;我又常同严约冲张彭春王鸿卓打纸牌。明复从不同我们玩。他和赵元任周仁总是同胡敦复在一块谈天;我们偶然听见他们谈话,知道他们谈的是算学问题,我们或是听不懂,或是感觉没有趣味,只好走开,心里都恭敬这一小群的学者。
到了绮色佳(1thaca)之后,明复与元任所学相同,最亲热;我在农科,同他们见面时很少。到了一九一二年以后,我改入文科,方才和明复元任同在克雷登(Prot.J.E.Creighton)先生的哲学班上。我们三个人同坐一排,从此我们便很相熟了。明复与元任的成绩相差最近,竞争最烈。他们每学期的总平均总都在九十分以上;大概总是元任多着一分或半分,有一年他们相差只有几厘。他们在康南耳四年,每年的总成绩都是全校最高的。一九一三年,我们三人同时被举为PhiBetaKappa会员;因为我们同在克雷登先生班上,又同在一排,故同班的人都很欣羡;其实我的成绩远不如他们两位。一九一四年,他们二人又同时被举为SigmaXi会员,这是理科的名誉学会,得之很难;他们两人同时已得PhiBetaKappa的“会钥”,又得SigmaXi的“会钥”,更是全校稀有的荣誉。(郭复先生也是PhiBetakappa的会员。)
明复是科学社的发起人,这是大家知道的。这件事的记载,我在我的《藏晖室札记》里居然留得一点材料,现在摘记在此,也许可供将来科学社修史的人参考。
科学社发起的人是赵元任胡达(明复)周仁秉志过探先杨铨任鸿隽金邦正章元善。他们有一天(1914)聚在世界会(CosmopolitanClub)的一个房间里,——似是过探先所住,——商量要办一个月报,名为“科学”。后来他们公推明复与杨铨任鸿隽等起草,拟定“科学社”的招股章程。最初的章程是杨铨手写付印的,其全文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