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没有方向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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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在江南的黄昏里老去(4)

《花雨纷披老字号》分为源头说起、前门一瞥、南城风景、南风北渐和遗韵绵长五章,第一节就是写杭州楼外楼的,这让我想起了数次在这家老店里逗留的情景。叫花鸡、东坡肉和西湖醋鱼的清香慢慢飘了过来,让人突然觉得好像这些菜若与南宋有关会更显贴切。接着是西安老孙家的泡馍、绍兴的咸亨酒店等,有全聚德,有同仁堂,有都一处,有内联升,把一些有名的老字号都囊括其中,然后配以精美的文字和图片。彩色图片、漫画还有作者本人在一些老字号逗留的照片,都出现在这本书里。想一想,老字号所以成为老字号,终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把老字号集合起来,让它们站队被检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徐城北一定走过了那么多的南南北北,才会写下那么多的文字。今年夏天,我陪一位姓马的先生和一位姓柳的女士在咸亨酒店吃了茴香豆,喝了老酒。去年冬天,居然在北京买到了内联升的布鞋。那么老孙泡馍以及其他老字号,会不会就是我的理想或者梦想或者日后将要成行的地方呢。

一本飘着油墨清香的书引领我认识老字号,这和上海新天地或者星巴克或者什么什么的时尚地图刚好是一个相反的方向,也和许多的精美旅游书籍有着完全不同的文字路线。书中夹着一张洒金效果的书签,上面写着四个飘逸的字:风中慢板。如果你有兴趣,不妨在抵达某一个地方的时候,找找这样的老字号,它比一些旅游景点来得更实在,让你的收获更大。再说,泡在老字号的时候,你听到的是风中慢板,让你的性情一下子变得恬淡,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嘛。

书的封面、封底、环扉上,各有一首诗。写诗好像不是徐老师的长项,倒是他肩披围巾的照片,透出几分儒雅。读了一家家的老字号,让我的这个秋天,听到了风中慢板,看到了花雨纷披。

酒吧里生长的文字

坐在新梧桐酒吧的第二层,看着我生活的这座城市里一条穿城而过的江,以及江边的风景时,我突然想到一个留着性感大胡子的男人,他喜欢把写作安排在酒吧,并且在酒吧里生产出优秀的文字,他的名字叫海明威。

酒吧里有轻柔舒缓的爵士乐,有服务生安静地从你身边走过,酒吧是不是生长文字的地方?长出的文字会不会草木般葱茏?有位想在杭州开酒吧的女子,是我的同学,我说不如开家茶馆,理由是喝茶的人比喝酒的人多。女子说酒吧的名字已想好,叫“繁花”,和叶锦添新书书名一模一样。女子说酒吧大门为作家、诗人和艺术家敞开,笔生繁花的意思。又说李白饮的也是酒,不是茶。我说李白时代的酒只是一种果汁而已,更接近茶。但是不管怎么样,女子还是想要开一间能生产出文字的酒吧。

中国的酒吧和外国的不一样,外国的酒吧更显老旧,数百年后你仍能看到酒吧墙上爬着的青藤,让你像回了家一样。再说现在的作家诗人生活清贫,用灯下爬格子换来的银子再去酒吧里潇洒,有些不太现实,捧着杯鸡尾酒以文会友,战战兢兢地边喝边想着口袋里的钱够喝几杯,喝酒像喝血一样。所以酒吧更适合白领阶层和有闲人士去光顾,很小资地把光阴和情感当然还有银子抛在其中,换来一种心灵上的满足。

作家洪峰喜欢上了一个叫丽江的地方,他在那儿开了一个酒吧,名字很长,叫作“你独自一人怎能温暖”,也是他的一篇散文的题目。以前看过他的许多文字,想必不是在酒吧里生产出来的,现在开了酒吧,会不会在酒吧里生长出更加优秀的文字我不得而知。我没有去过丽江,据说是人人向往的地方。我坐在新梧桐酒吧二层靠窗的位置上,这间酒吧是我一位朋友开的,我在这儿翻看报纸,或者阅读一下美丽的文字,或者用铅笔记录着一些提纲。

突然觉得恬淡的午后,在这样一种安静的处所,有许多文字会像蝴蝶一样翩翩涌入你的脑中。

没有几个人会成为海明威,但是有许多人会成为酒吧里的常客,这倒是真的。一些老外在新梧桐吃西餐的时候,我想到的却是干干净净的菜泡饭,这样的想法只能说明我的顽劣。我还看到一个前卫女子带着手提电脑来,开了一个包间打开电脑边抽烟边写文字,我才知道酒吧里适宜生长的是流行的文字,只不过那些文字叫作旖旎,而不叫拙朴。

跳碎步舞的女人

之前读过洁尘的文字,从报纸、杂志和一些书上。她的名字出现在媒体上的频率令人惊奇,我想她一定不会留意有一个叫海飞的作者几次和她同时出现在同一个版面上。我的办公桌上就有她的电影随笔集《暗地妖娆》和布老虎丛书《中毒》。对于她的小说《中毒》我不敢恭维,总是以为中国能写这样的小说的作家实在多得数不胜数。我更欣赏的是她写的行云流水的文字。

现在我正在读她的《碎舞——读画笔记》,这本书的制作不应该叫作精美而应该叫作华美,11万字却印成了厚厚的一册,插了许多幅名画在里面。

用责任编辑的话来说,要的就是“外行人说他怎么看画的”文字。内容简介里也说,这本书从一个外行人对于美术的独特视角出发,以“碎的时间,碎的感觉”向读者展示了那一幅幅曾经打动过无数人的画面。在书本里从莫迪利亚尼到陈逸飞,从喀麦隆的民间黑木雕塑到河北的剪纸窗花,达利、卢梭、高更、蒙克和怀斯等轮番上场,他们的画作在洁尘笔下作了全新演绎。好就好在这本个人随笔集,可以拿它当美文来读,这是一般的笔记所不能达到的效果。

洁尘说喜欢这个“碎”字,她喜欢这样的意象。读这本书给我最深的印象是这本书的印刷考究得有些奢侈,然后才是洁尘洋洋洒洒的文字。这是一个天生就会经营文字的人,从一九九五年开始已经在全国数十家报刊开设或正在开设着专栏。那么,她每年或者说每天产出的文字量实在是惊人的,我想象她在某一个时段内会疯狂看碟和读画,然后又快速地生产文字。《碎舞——读画笔记》的最后一章叫“色彩随想”,用诗的形式来表达她想要说的话。我没有写过诗,当然更不会是一名优秀的诗人,但是这样的诗我相信我也能写得出来。

有人说看了她的电影随笔集《暗地妖娆》,惊叹影评居然可以这样写。

我读过孙昌建的《我的电影手册》以及毛尖的《非常罪非常美》,而且认定影评或者电影随笔当然应该这样写。我猜测洁尘的优势更在于能熟练地调遣文字和营造氛围,然后用她所掌握的并且战无不胜的套路来调动读者们的阅读神经。她和她的文字都是这个时代的精灵,我们需要这样的文章来充实我们的业余生活。《碎舞——读画笔记》丰富了我的业余生活,并将和洁尘的其他图书一起放到我的书架上,让我一抬头看到这精美的装帧时心里会有一些满足。同时洁尘的文字仍将源源不断黄花一般开遍报纸杂志,这将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当然,我对她的评价或许有一些失之偏颇的地方,但是一个挑剔的阅读者收罗了她的那么多文章和书,应该令她感到欣慰。

张爱玲曾经是一个时代流行文学的代表,现在在照片上仍然能看到她冷傲的眼神。而洁尘是一个衣着搭配得当的优雅女人,这也是照片给人的感觉。

洁尘一定会跳舞,不是狐步,是碎步。

在江南的黄昏里老去

如果你选择一个黄昏,选择一个落雨的黄昏,选择一个秋天来临时的落雨黄昏,在庭前、在阳台、在窗前闲坐。那么,请你打开一本叫《蓝印花布》的书,如果你爱好散文,你可以说它是散文集;如果你爱好摄影,你又可以说它是摄影集。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本好书,你会看到作者对旧时江南的一种寻访,如果我是作者,我会对自己说,让我在江南的黄昏里老去。

文字作者是祝勇,之前读过他的《凤凰:草鞋下的故乡》,后来知道一九六八年出生的他已经出过十九部散文专着,把我吓了一跳。摄影作者是李玉祥,《老房子》和《乡土中国》的摄影。还有给这本书插图的冷冰川,在西班牙一个叫巴塞罗那的城市攻读美术学院博士学位,应该说这是一个十分不错的组合。某一个江南的四月,他们选择出发,把自己的身体和心灵抛掷在江南。

《蓝印花布》分为好几个章节,最后一个章节就叫“蓝印花布”,我曾在《作家》杂志上读过该文的全文。当时感慨颇多,想起自己在乌镇看到手艺工匠制作蓝印花布的过程,于是写了一篇叫作《温暖的植物》的散文。更喜欢的却是“青粉红楼”这一章,让我想起今年春夏交替时跑在小城的角角落落寻找一本叫作《青楼》的书,让我想起两次去了北京,都想看看八大胡同,感受一下妓院文化,却因为时间关系始终不能如愿。“青粉红楼”里,大约是听来的故事和适当的想象组合成一篇优美的文字,一个叫春花的女人和一个叫小生的男人,演绎着数百年前的青楼残梦。这座叫“春花院”的庭院,相传是宋代延续下来的妓院,不知道祝勇有没有在院子里的某棵树下,发现一支风尘之中遗落的银簪。“蓝,越旧越美……旧蓝则别有味道,恍若陈酒,或老去的亲人。它条理清晰的纹脉里混合了山野的气脉和时光的表情,让人想起所有经历过的岁月,以及在岁月中积累着痛楚与快乐的吾土吾民。”这是书中的一小段话,可以说是寻访者在浙南山地寻找远逝文明时的感叹和感悟。我想到的却是,有一天,我会不会独自一人带着这本书出现在浙南山地,沿着“漂泊的地图”,寻找“家族密码”,在“青楼红粉”的断墙残垣里怀古,在山农家里拥着“蓝印花布”被套做一个梦。

留意了一个这本书的封面,牛皮纸上印着蓝印花布工艺中的传统图案百子图,能让人想到通腿而眠的农家百姓,同时传递着纸张的温暖。这本书是一个阴谋,在秋天真正来临之前,她唆使我花去三十五元钱,并诱惑我找到一个合适的黄昏,读完她一百余幅图片和十万文字。想要说的话是,如果你选择一个落雨的黄昏在庭前或是窗前闲坐,那么请你打开一本叫作《蓝印花布》的书。还有一句话是,作为一个江南人,无数个晴晴雨雨的日子以后,我愿意在江南的黄昏里老去。

植物的爱情

一本飘着薄荷香味的书躺在我的案头之前,我没有看过这个叫金河仁的韩国作家的作品。这本书的书名叫《你爱香草吗》,据说作者出版了《菊花香》《七朵水仙花》等令人心动的情爱小说,作品不仅能成为韩国冠军畅销书,而且中文版还能登上全国文学类图书排行榜榜首。《你爱香草吗》在我的案头以亭亭玉立的姿势呈现,淡雅、清香,却不高贵,里面堆着许多爱情的经典话语,如同《大话西游》里的一句:“爱需要理由吗?”

一个清晨,我开始在办公室里翻这本用薄荷清香的油墨印制成的书,薄荷其实也是香草的一种。这个清晨令我心情愉快,办公室里我养着几盆植物,其中一盆开出了黄白相间的花朵。然后,我的眼前浮现出一个酷爱摩托车的速递员玄宰的影子,他的形象有些类似于电影《苏州河》里的那个速递员,开着摩托风驰电掣的样子。玄宰的生活有些平淡,或者说乏味。

有一天一个叫知秀的女人以13盆香草作为酬劳,请他将13件不同的物品扔到海里“埋葬”。任务一项项完成了,玄宰对这个女子也越来越好奇,甚至痴迷。终于有一天,玄宰接受了最后一项任务,在摩托车上拥着她冲向悬崖冲进大海。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前世约定,只感觉这个叫金河仁的人写的东西无比凄美。

我看书的状态有些潦草,一目十行,但心境并不浮躁,总以为自己不太可能沉浸在别人的爱情里不能自拔。我相信蝴蝶有蝴蝶的爱情,那么植物也是有爱情的,比如香草。书中夹着一包香草的种子,说这是一种叫香雪球的植物,别名叫小白花,适合花坛种养或是盆栽,开花期在冬或春。书中夹香草种子,符合畅销书的特征。作者金河仁也在中国上海、南京、杭州等地四处游走,签名售书。如果你买了这本书就等于买了一盆花,而金河仁无疑是一个开花圃的人,向你兜售着凄美爱情,还有香草。

多年以前我曾经向一个女孩儿承诺,写一篇叫《七里香》的小说,而大约二十年前一个叫席慕蓉的人就已经出过一本叫《七里香》的诗集。许多年过去了,我始终没有动笔,现在想来颇感汗颜。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爱上了植物,以及植物的爱情?就像金河仁说的:“爱是一粒不老的种子,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亩田……”

总以为这本书更适合女人读,因为女人的那亩心田里,更适合植物生长。

书很快被人借走,不太会有归期。我把香雪球的种子留下了,栽入办公室里的花盆中,和那些我种养的植物们相依站立。松土的一刻,我期待冬天或春天,看到白色的小花开放,闻到香草的清香。如果有空,还可以怀想一下别人的凄美爱情,然后,时光飞度,年华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