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苏联卫国战争的硝烟烈火已向俄罗斯西部席卷而去,苏联红军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要解放白俄罗斯全境,歼灭斯摩棱斯克以西的全部敌人。战争依然惨烈,尤其是空军,要昼夜不停地投入战斗。唐铎驾驶佩-2式轰炸机升空,几次战斗后,改为驾驶伊尔-2式强击机作战。有一次,唐铎同马利诺夫中尉飞行员驾机到敌我双方交战的地区,轰炸退却德军必经的桥梁。飞临目标时,唐铎驾机勇猛地俯冲下去,机关炮扫向敌群,炸弹投向桥梁。须臾间战机升起,马利诺夫中尉瞄准桥面射击,敌人乱作一团,铁桥也在爆炸声里轰然垮塌。像这样的激烈战斗,唐铎一天要参加好几次。唐铎后来回忆这段岁月时,不禁感慨万分:“在那些日子里,飞机几乎都是带血作战的,因为每次作战回来,后面的战斗人员有的受伤有的牺牲,在特别紧急的情况下,人们就把牺牲者抬下去,把飞机检修一下,换上另一个人,立即起飞参加战斗。”唐铎说:“有一次飞机返程时,我在跟机舱后部的射击手说话,说着说着,射击手就没声了。我还以为他睡着了,等飞机着陆后,才发现他已经牺牲了。”
在苏联卫国战争中,唐铎参加了白俄罗斯战役、波罗的海战役,1945年春天解放东普鲁士的战役。他是唯一曾在苏联、波兰和德国境内参加空战,与**德国空军搏击长空的黄皮肤的中国人。在东普鲁士战役中,唐铎创下了一天六次放飞的纪录,与他同机出动的战友中,有三名重伤,一名牺牲,一名轻伤,而他本人却毫发未损,也没有损失一架飞机,这在整个苏德战争中是少有的空战奇迹。为此,唐铎在火线受到了上级的通令嘉奖。为了表彰唐铎的卓越战功,苏联政府先后授予他卫国战争勋章、红旗勋章、列宁勋章以及攻占柯尼斯堡奖章、苏联红军建军30周年奖章等。
1945年4月,九死一生的唐铎奉命返回莫斯科,苏联人民正沉浸在胜利的欢悦中,他也为自己能投身这场人类伟大的战争,战胜了德国***而深感自豪。
战争结束后,唐铎被分配到乌拉尔地区的彼尔姆空军技术学校,仍任中校教官,一直到回国前,战功卓着的空军英雄唐铎却没有得以晋升,在严酷的政治体制下励志苦节二十余年的唐铎对此坦然处之。
从前线回来的唐铎与一直等着他的心上人重逢,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对异国情侣组成了幸福的小家庭,唐铎为爱妻取了个好听的中国名字:唐娃柳。
苏联战后住房极为困难,在彼尔姆市安家的唐铎夫妇只分到筒子楼一间阴面的小屋。1946年大儿子维佳出生,两年后小儿子瓦加出生,夫妇俩工资不高,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
五、哈军工的空军工程系主任
早在1939年1月唐铎走出牢狱之后,他就向驻共产国际的中共领袖任弼时提出回祖国的要求,希望中共中央把他调回延安,他要参加抗日战争。然而,这只是他的梦想。1948年8月,在中共代表团访苏时,他设法找到自己过去认识的代表团成员刘亚楼将军,再次提出回国的强烈要求,苏联有关方面对唐铎的要求照旧不予理会。
1950年,***率中共代表团赴莫斯科参加苏共第十九次代表大会。***亲自出面,向苏联高层领导交涉唐铎回国的事宜,对于已取得政权的中国共产党的领袖,苏方不好再敷衍,终于表示同意了。但是,尽管唐铎望眼欲穿地等待苏方放行通知,春去秋来几年过去了,直到1953年元旦钟声敲响之时,一切仍是石沉大海,唐铎都要急病了。3月5日,斯大林猝然逝世,周恩来率中国党政代表团赴莫斯科参加隆重的葬礼,此次,周恩来严肃地向苏方提出唐铎回国的问题。苏联最高层以极快的速度做出响应,把准予回国的手续送到唐铎手中。正在莫斯科的李富春和蔡畅特地请唐铎共进午餐,表示祝贺,三位留法老同学回忆起年轻时的峥嵘岁月,不胜感慨。
1953年4月底,在遥远的西伯利亚大铁路上,正行驶着一列国际列车,火车头以雷霆万钧之势把两边松林上的残雪震得纷纷扬扬。在一间包厢中,坐着唐铎一家四口,唐娃柳,两个年幼的儿子维佳和瓦加,他们正缠着妈妈唐娃柳讲故事。此刻,唐铎凝视着窗外,犹如一尊冷峻的雕像,对于这一家人,这是个非同寻常的归国之旅。在苏联生活了28年的唐铎终于踏上他日夜盼望的旅程,记忆的闸门早已洞开,往事宛若浩渺的潮水,在他的脑际中奔流翻腾。
列车穿出密林,驶入中国的边境城镇满洲里,归心似箭的唐铎跳将起来,脱下穿了二十多年的苏军军服,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他拥着妻子,喃喃地说:“亲爱的,我们终于回家了!”他拉过孩子,指点着车窗外,大声说:“这就是你们的祖国!”
与唐铎同乘这趟国际列车的有一个应邀来华工作的苏联军事顾问团,团长恰好是归国前夕的唐铎一家,左起:唐娃柳、瓦加、维佳、唐铎。
他在茹可夫斯基空军工程学院的同学和好友奥列霍夫。当然,两人的军衔相差甚大,奥列霍夫是空军中将,但是他们之间的友情依旧,一路上交谈甚欢。
唐铎一家人到达北京之后,军委总干部部领导赖传珠和徐立清会见了他。他们代表党组织告诉他,经周总理的推荐,军委对他工作的安排是到哈尔滨,协助陈赓同志创办军事工程学院(哈军工)。唐铎才知道以奥列霍夫中将为首的苏联军事顾问团也是到这所解放军的工程技术学府工作的,他将与自己的好友共事了。
陈赓十分器重唐铎,他特地拉上大革命时代与唐铎有校友之谊的徐介藩到旅馆去看望,并宴请唐铎一家。饭桌上唐娃柳感到不理解,怎么一道菜没有吃完,又一道菜就上来了?陈赓笑着告诉她,不是让你都吃完,每道菜你都尝一尝就行。两个孩子三口两口吃完就跑出去玩了,对他们来说,中国什么都新奇有趣。
4月29日下午,陈赓带着唐铎去中南海拜见朱德总司令,唐铎紧握着朱德的双手,哽咽地说:“总司令,我终于回来了,28年了……”两行热泪扑簌簌地从他的双颊淌了下来。
朱老总拉着唐铎的手问长问短,勉励他努力吸取国内外的先进科技经验,协助陈赓把军工学院办好。
陈赓说:“唐铎同志,周总理特别关心你的工作安排,我们请您出任空军工程系系主任一职,不知您有什么意见?”
唐铎激动地说:“感谢周总理和陈院长,感谢组织上对我的信任!我在苏联干了20多年的空军,现在才开始为我们自己的空军做事了。”
朱德又关切地问起唐铎的家庭生活、夫人和孩子的情况,他对陈赓说:“学院要多关照一下,唐铎同志的爱人第一次到中国,生活上恐怕要慢慢适应呢,有什么困难学院里帮助解决。”
陈赓说:“请总司令放心。我看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唐铎同志这一身苏式西服给换掉。”
大家一齐笑起来,唐铎笑得最开心,白皙的面容泛起了红润,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寄人篱下的感觉荡然无存。
唐铎马上以哈军工人的身份投入工作。5月1日,唐铎夫妇跟随哈军工教育长徐立行等人一起,陪同苏联顾问团在天安门观礼台上观礼,喜悦之情,难以言表。5月5日,唐铎随陈赓等哈军工领导,陪同苏联顾问团到南苑,参观空军司令部举办的教学模型展览。从南苑回来,陈赓对徐立行和徐介藩说:“我得先回哈尔滨,好迎接顾问团。
你们和唐铎同志负责陪同他们。周总理这几天要会见顾问团一行,你们可以抽空儿陪他们去逛颐和园啦,看看故宫啦,到哈尔滨后就没有玩的时间了。另外,要照顾好唐铎同志,他可是一大家子呢,在北京该买什么,就买什么。”
5月13日下午,哈尔滨阳光和煦,天朗气清。陈赓带领院部系领导到火车站迎接奥列霍夫一行。西装革履、头戴礼帽的唐铎陪同奥列霍夫走出软卧车厢,陈赓迎上前去,与奥列霍夫亲切地拥抱,年轻的姑娘把鲜花献给顾问们,接站的干部们争着去拿顾问和唐锋一家的行李、提箱。
唐铎与负责空军工程系的徐介藩交接了工作,真正走马上任了。徐介藩调任装甲兵工程系主任之职。根据陈赓的指示,学院在秋林公司附近的大直街110号为唐铎安排了条件很好的住房,又配了专车,工资定为每月300元,远高于供给制下的系主任生活标准。唐铎全家搬进新居,十分高兴,唐娃柳开始还担心到中国后要吃苦,现在也笑逐颜开了。系里派来的生活秘书叫夏璟,工作非常细致,每天都把新鲜的副食品和蔬菜送到唐娃柳的手中。有一次,唐娃柳跟夏璟说,她想买一种食品,不知叫什么名字,她用手比划了半天,一再用生硬的汉语说:“小小的,像小金豆豆……”夏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愣了半天不知唐娃柳要的什么。后来去问司机,才弄明白,原来前一天司机从食堂带来一小盆热乎乎的小米粥,请唐主任尝尝,居然大受全家人欢迎,唐娃柳也想自己做这种香喷喷的“中国汤”,这才请夏璟去买“小金豆豆”……漂亮的小男孩儿维佳和瓦加对新的环境十分好奇,没过几天就和其他领导的小孩子交上了朋友,开始学习说中国话,他们在侨民小学上了两年学,再转入哈军工的建军小学,成了哈军工大院孩子群体中的小明星。唐娃柳对孩子的学习管得很严,不允许小哥俩偷懒;唐铎则十分重视孩子的体育锻炼,除了每天规定的跑步、拉单杠之外,早早为小哥俩买来了冰鞋。
那天唐铎看到陈赓住在小平房,就奇怪地问李懋之:“怎么不在外边给院长找一套好房子?”
李懋之说:“这是咱们院长的老作风,战争年代,我们常住在农村,不管房子松紧,他都同参谋住在一个院子里,有事好及时处理,没事就给大家讲故事,我们打地铺,他也打地铺,他一贯与群众同甘苦、共患难啊。”
唐铎半晌没出声,最后喟然长叹:“一个百万大军的统帅,生活上丝毫不特殊,不摆一点儿官架子,这在苏联红军中几乎找不到。没想到,我回国工作,一下子就碰到这样的好领导。”
唐铎不辜负陈赓的信任,他以火一般的工作热情和精深的专业造诣,承担起创办空军工程系和培养空军高级工程技术人才的重担。不久,他被补选为学院党委委员,出任空军工程系党委书记兼系主任。他团结全系干部和教员,以最快的速度建设起飞机工程、航空兵器、飞机特种设备、航空无线电、空军机场建筑、航空气象等六个大的专业。1957年又创建了导弹、原子防护专业,1959年扩建为包括15个专业的哈军工第一大系。除了把哈军工学子培育成高级空军工程技术干部外,还面对全军,轮训了空军团、师、军的机务主任等技术骨干,为我国空军现代化建设做出了重大贡献。
1955年全军授衔,周总理签署命令,授予唐铎为空军少将军衔。
唐铎戎马一生,养成顽强如钢的军人素质。他特别重视体育,滑冰滑雪样样出色。
在苏联还养成了洗冷水澡和赤膊跑步、用雪擦身的锻炼习惯。他也这样要求他的学生。
1954年夏,哈军工在郊区柞树林成立野营训练司令部,陈赓任命唐铎为司令员。每天早晨军号一响,年过半百的唐铎老当益壮,他穿着白色短裤,打着赤膊,带头跑步,男学员们都以唐主任为榜样,全都打赤膊,收操后又学唐主任,洗冷水澡。开始学生们很不习惯,经常冻得咬牙切齿,全身打颤,但坚持一段时间,大家感觉抵抗寒冷的能力增强了,身体素质明显提高,出操时队列的口令声越喊越嘹亮。
唐铎自律甚严,同时他对学员的军容风纪要求也尤为严格。哈军工的学员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唐铎经常亲自带人突击检查卫生,直到消灭最后一个卫生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