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2岁给共产党“站岗放哨”
张衍生于1917年4月,祖籍山东滕州,但他的出生地是安徽省灵璧县一个贫苦的农村。6岁的时候,父亲送他到毗邻的江苏省睢宁县李集镇读私塾,小童聪慧好学,能把《论语》《孟子》从头背到尾,但不懂什么意思。有一次,先生讲“子曰:学而时习之……”的意思,第二天让张衍“回讲”,复述先生的话,张衍说:“子就是儿子,子曰,就是儿子说……”没有等张衍说完,先生大怒,说他骂了孔圣人,重重打他一戒尺,罚他跪下来重说。旁边的小伙伴悄悄提醒他,张衍才回答正确,回到座位上。
私塾教育给张衍打下很好的古文基础。
1928年,北伐军打过长江,新思潮之风也吹到落后闭塞的苏北乡镇。李集镇办起小学,新学与私塾不同,老师思想开通,课程全面,门门功课张衍都爱学,成绩名列前茅。老师都喜欢他,尤其是校长王健民,更把张衍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让他与自己住在一个房间,悉心教育这个学生。有一次,张衍跟同学去水塘学游泳,结果出了危险,他在深水处没顶了,差一点淹死,幸好王校长及时赶到,把他救了上来。
张衍小时候有口吃的毛病,王校长想办法矫正他的口吃,他要张衍每天早起到镇外的树林里大声练习演讲,把一篇文章抑扬顿挫地念出来,反反复复地练,不准半途而废。在王校长的严格监督下,张衍的口吃居然矫正过来了,他成了学校的小演说家。在张衍几十年的革命生涯中,他的口才是一流的,这多亏他小时候遇到一位好校长。
1929年秋,张衍升入5年级,仍和王校长住在一起。有一天夜里,张衍突然醒了,听王校长正和一个人小声说话,他们谈的是加入共产党的事。张衍翻了个身,咳嗽一声,王校长和那人吃了一惊,忙问:“你醒了?”
张衍“嗯”了一声。
“你听到我们谈了什么?”
张衍坐起来,老实地说:“你们谈的是共产党。”
王校长有点急了:“哎呀,你可不能对别人讲,讲出去要杀头的!”
张衍使劲摇头说:“我绝对不给别人讲,对谁也不讲!”
王校长是张衍最敬重的老师,他明白要保护校长的道理。几个月过去了,平安无事。王校长相信张衍真是个可靠的孩子,于是他再和别人密谈什么就让张衍到门外为他站岗放哨,看到可疑的人过来,就递个暗号。
张衍12岁起就为共产党站岗放哨,而且长期保守秘密。虽然他并不明白共产党是干什么的,但一个信念深深种在少年的心里:共产党一定是好人,因为王校长是共产党。
1931年9月,张衍小学毕业,考入皖北有名的私立中学——蚌埠江淮中学。入学不久,在一天早晨的“朝会”上,大家奇怪地发现,站在礼堂舞台上的不是老师,而是两位颇有威望的高年级学长梅方东和钟期会。
待同学们安静下来,钟期会突然大声喊道:“同学们,沈阳失守了!”他停顿片刻,接着讲道:“日本帝国主义昨天进攻沈阳北大营,东北军不战而退,东北危急!现在请马校长讲话!”
校长马仰伯立即上台向全校师生报告“九一八”事变的真情。马校长讲完话,梅方东号召:“大家上街游行,唤起民众,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张衍是抗日爱国游行的积极分子,贴标语、散传单、街头演讲,他都抢在前面。江淮中学的学生游行数日,在蚌埠市影响很大。后来听说黑龙江有位马占山将军,正在浴血抗战,得到全国人民的声援,于是梅方东和钟期会倡议组织学生抗日义勇军,经过短期军训开赴前线,支援抗日。全校学生立即响应,校方请当地驻军派军官来学校帮助军训,宣传队和募捐队。张衍除了参加军训,还是募捐队员,他抱着一个竹筒天天上街,入冬的蚌埠气候很冷,他的双手由红变紫,生了冻疮,又痛又痒,可这点痛楚没有减弱张衍的满腔热情,每次都是满载而归。
政府的不抵抗主义激怒了学生,梅方东挑头组织“援黑队”,这些爱国的安徽青少年要远赴黑龙江,直接援助马占山部队打鬼子。张衍坚决报名,再三请求,但大哥哥们嫌他太小,不收这个小弟弟。学校劝阻不住,40余人的“援黑队”于11月中旬出发了。过了半个月,校方突然召开欢迎“援黑队”回校大会,张衍一头雾水,到黑龙江抗日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原来,“援黑队”北上到达北平后立即向张学良将军请愿,张学良接见了学生代表。
听完学生的陈情后,张学良说:“对于同学们的爱国热情和抗日决心,我衷心敬佩!国人对我张某人不大了解,怨我、恨我、骂我的都有,我能理解。我是亡父、亡家、亡国之臣,家仇国仇能不思报?我和你们一样爱我国家!可是许多事情你们不大了解,所以我劝你们不要到前线去。”学生力争,张学良苦劝:“请你们回校读书,就地进行抗日宣传活动,将来国家有用到你们的时候。”
张学良的话给张衍留下深刻的印象,通过抗日救亡活动,接触社会民众,14岁的少年张衍感觉自己长大了。
这一年中国闹大水灾,淮河流域灾情严重,张衍家里也陷入困境。次年春,张衍辍学回家帮助父母。1935年秋,家庭经济虽然有所好转,可张衍再也读不起学费高的学校了,他考入凤阳高等师范学校继续读书。
凤阳高师是一所进步的学校,校长和许多老师都是进步人士。张衍入学才三个多月,北平爆发了“一二·九”学生运动,在教师童汉章的带领下,全校师生走出校门,游行示威,声援北平的学生,反对日本侵我华北。在这次爱国救亡活动中,张衍结识了童汉章。童老师曾是早期的共产党员,有相当好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修养,他讲的政治经济学课程深深吸引了张衍。1936年秋,童老师悄悄递给张衍一本书,叮嘱道:“回去偷偷看,千万不能公开示人。”
回到宿舍,张衍才知道这本没有封面的书是《共产党宣言》,他如饥似渴地反复读了几个晚上,不懂的问题就悄悄向童老师请教,得到老师耐心的指导。
张衍长期与童汉章密切来往,引起学校军事教官的注意。有一天,教官把张衍找去训话,盘问他与童汉章都谈了些什么,张衍自然不会暴露童老师向自己宣传共产党的那些事。教官没有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就指使人秘密查抄张衍的书桌,把两本进步杂志抄走了。接着,教官以杂志里有共产党写的文章为理由,把张衍叫去训斥了一通。
张衍很机智,沉着应对,最后有惊无险。那个教官也不想难为张衍,毕竟国共已开始合作,共同抗日了。
童汉章是张衍的政治启蒙老师,在他的指导下,张衍的思想发生了质的变化,他由一个天真单纯的热血少年成长为有思想、有理智的进步青年。
二、走上抗大的讲台
“七七”卢沟桥事变后,中华民族奋起抗战,中华大地再也不能安放一张平静的书桌了。是年10月,张衍决心离开学校,投身到抗战的实际工作中,就去找童老师商量。
童老师听罢张衍的心愿,说:“真要抗日就去找共产党,你去延安吧!”然后他又问张衍:“你能不能吃苦?怕不怕牺牲?你的家庭会不会同意?你要充分地考虑!”
张衍态度坚决地说:“什么都不怕,我的事我做主,我不会告诉家里的。”
几天后,在童汉章的周密安排下,张衍和另外一名同学搭伴,挤上北上的火车。
战乱之时,到处都是难民,交通混乱不堪,他俩经过5天的艰难旅程终于到达古城西安,顾不上休息,就直扑八路军办事处。没有想到事情格外顺利,办事处的干部热情接待了他们,几天后安排他们乘汽车去云阳,参加由冯文彬、胡乔木主办的青年训练班。在青训班学习了两个星期,张衍被分配到延安,入抗大学习;他的同学留下来,参加青训班的工作。
1937年11月底,张衍来到魂牵梦萦的宝塔山下,走进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他成为抗大第三期三大队学员。
1938年1月,党支部找张衍谈话,征求他关于入党问题的意见。张衍激动地表示,我早就想入党呢,怕的是自己不够条件。党支部领导笑了,当时让他填写了《入党志愿书》。
1938年2月1日是张衍终生难忘的日子,这一天,上级批准张衍入党。21岁的张衍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他实现了自己多年的夙愿,从此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党的壮丽事业。
3月下旬,抗大政治教育科长杨兰史找张衍谈话:“小张,抗大现在要扩大,可教员不足,组织上要培养你当政治理论教员。”
张衍吓了一跳,他连忙推辞:“杨科长,我的马列主义理论水平很低,又年轻,难以胜任这样重要的工作。还是把我送到前线去打鬼子吧!”
杨科长说:“我们经过考察,认为你具有培养的条件,就这样定下吧!”
共产党员要听党的话啊!刚入党的张衍没有话说了,他表示服从党的决定。
不久,张衍被调到抗大政治教员训练队学习。让张衍深感幸运的是,一个月后,党中央决定组建马克思列宁主义研究院,专门培养党的工作干部和政治理论干部,研究院由党的领袖、理论家洛甫(张闻天)任院长。张衍与20多人集体转入马列学院学习。
马列学院被誉为延安最高学府,在该校任教的有很多名人,如艾思奇、吕黎平、陈昌浩、陈伯达等。第一期学员共80余人,其中老红军干部不少,如李先念、王树声、黄欧东、白坚等,作为青年党员的张衍能与这些着名的红军将领同堂听课,一起学习,既感到光荣,也产生压力,所以他学习特别刻苦,越学越感到自己知识不足、时间不够。不久,大家选他为经济学课代表和党支部委员。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半年过去了。11月间,学院通知张衍等6名学员到抗大当政治教员,这个决定让这些好学上进的年轻人想不通,因为学习计划尚未完成呀。张衍等6人共同向组织申请,要求完成学业后再去工作。没有想到,洛甫约见他们。
张衍和同学们走进学院办公的窑洞,刚坐下,洛甫就走了进来,大家起立相迎,洛甫示意请坐,俯身和蔼地问道:“你们都想继续学习吗?”
张衍回答道:“洛甫同志,当政治教员我是同意的,但我的文化水平不高,理论基础很低,现在去给别人讲课难以胜任,所以希望完成学习计划后再去工作。”
其他人也表述和张衍相同的意见。
洛甫耐心听完大家的意见,缓缓说道:“你们都希望学习,当然很好!希望你们多学习点儿,我也不愿意你们走。可是形势在发展,抗大要扩大,办总校,还要办分校,没有教员怎么办?现在就是要到工作中去学习。如果你们不去当教员,抗大怎么能扩大呢?你们想想看!”
洛甫的话不多,然而他的态度是那么诚恳、善意,简单的道理让你不能不接受。
不久,张衍和同学们一起到抗大报到了。
1938年12月,张衍被分配到抗大总校四大队任教员,此时延安人口急剧增加,住房、供应都有困难,中央决定抗大四大队移驻蟠龙镇。
到蟠龙镇后,领导要张衍到政治队讲政治经济学。还没有开课,一批陕北公学的毕业生被分配到政治队继续学习,他们普遍文化水平高,个人履历也较为复杂,一到抗大就问,有没有名教授给讲课?听说张衍是个从来没有讲过课的小教员,他们流露出失望的情绪。张衍了解到这些情况,心里凉了半截,思想压力不小。但转念一想,自己没有退路,必须鼓起勇气,把课讲好,共产党员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最坏的可能是讲砸了,重回马列学院继续学习就是。于是,他加倍努力备课,找参考书,向有经验的老教员请教。
第一堂课,张衍走上三尺讲台,队长向学员介绍教员时特别把张衍赞扬一番,这更让张衍紧张起来,心口怦怦乱跳。他看一眼下面,学员情绪不高,心不在焉,连笔记都不记,分明是看不起他这个年轻的小教员。张衍不禁来了气,胆子突然大了,讲!一定能讲好!他平静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口齿清晰地讲下去。半个小时后,他发现学员记笔记的人多了,精神也集中了。一堂课圆满讲完,张衍从容地下课。
课后收集学员的意见,居然反映很好,队长和指导员向张衍祝贺:“哎呀小张,你这第一炮打响了!”
1939年7月,中央军委决定,抗大总校要到敌后去办,在战争中培养干部。7月9日,抗大四大队从蟠龙出发,经过两个月曲折艰难的行军,穿越敌人的封锁线,最后到达晋察冀军区领导机关驻地——城南庄附近休整。张衍一路行军,一路讲课,艰苦备尝,战争的环境把他锻炼成深受学员欢迎的好教员。
9月初,四大队与校总部会合,军区司令部举行欢迎大会。在会上致辞的有聂荣臻司令员等首长,还有国际友人、着名的加拿大医生白求恩大夫。张衍看得很真切,白求恩大夫身穿八路军灰军装,足蹬草鞋,很精神。他热情洋溢的讲话给抗大师生极大的鼓舞。
1942年冬,抗大总校奉命回陕甘宁边区,太行区另组织抗大六分校,归129师领导,张衍被任命为六分校政治教育科长。
刚给部队连、排级干部开了三个月的课,就开始反“扫荡”作战了。六分校配合部队赶走豫北的伪军,解放了林县、淇县等大片地区。刘邓首长命令六分校在新区发动群众,建立新政权。张衍负责六个村庄的群众工作,被同志们戏称“大保长”。
豫北连年战乱,加之旱灾严重,人民饥寒交迫,灾民在生死一线挣扎。张衍带领工作队下乡的第一要务是借粮救灾,他通过深入的调查,摸清哪些财主家里有存粮,然后登门借粮,对财主说服教育,晓之以理,最后借出粮食,使救灾工作顺利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