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梅花香自苦寒来:陈俊愉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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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自信:创建观赏园艺与园林学科教育(2)

陈俊愉治学严谨,无论做什么事都细致认真,大事小事皆一丝不苟。在科研工作方面,他始终保持严格、严谨、严肃的精神,从课题计划的制订到具体实施,再到实验结果和数据的分析,都始终坚持这样的原则。即使是对一些小错误,他也不放过。黄国振回忆起,“记得入学初期,写学习和研究课题计划,那时刚开始文字改革,我用惯了繁体字,写起来常出错,他都逐一给予改正。”2006年黄国振完成《睡莲》一书的写作,请先生为该书写序,为此陈俊愉把书通读了数遍。

陈俊愉平等待人,平易近人,有口皆碑。多年来,不少著者请他为书写序,不少单位和个人请他题字,还有很多单位请他兼职指导,他都欣然答应,从不讨价索酬。几十年来,黄国振和陈俊愉既是师生,也是亲密的朋友。黄国振育成新品种,陈俊愉帮助命名;黄国振有了新研究成果,他亲自主持成果鉴定。黄国振说,每次到先生府上拜访,张启翔博士也都会抽空过来相聚,三代人在一起畅叙,真是其乐无穷。

黄国振在和陈俊愉的最后一次通话中,先生还嘱咐说:“国振,你也是80岁的人啦,工作中要注意休息,劳逸结合。”黄国振说,“这亲切的话语,至今悠然回响在耳畔。”

从1980年代初至今,陈俊愉把主要精力用于培养博士、硕士研究生。他认为,博士应立足于我国自己培养,但施教者又必须持有世界本学科的前沿水平。同时,他还制订了把博士生送到国外学习的方案,以弥补单纯国内培养或单纯国外培养的不足。他把教书与育人结合起来。不仅关心学生的学习和研究,对他们的思想,甚至恋爱、婚姻也都放在心上。在对年轻教师培养方面,把压担子与手把手教结合起来。他说“备课一定要认真,我教了一辈子书,没有一次讲课之前是不备课的。”他身教重于言教,73岁时仍坚持自己带研究生实习。这种严谨的治学态度,对年轻教师产生了巨大影响。他讲究学术民主,在为研究生授课时,学生有不同的观点,无论课上课下,都可以与他商讨,甚至争论。他一向对学生要求严格,强调研究生不仅要专,而且要博,更重要的是要有坚实的基础知识。

他十分注意国内外园林花卉研究发展的动态,吸取国内外新的科研成果,如生态园林、抗性育种、细胞学、孢粉学、同工酶技术、数量分类等等。直到逝世前一个月,陈俊愉还在关注梅花全基因组测序及精细图组装的研究进展,并将分子水平研究成果与抗寒基因表达结合起来研究。这样,不仅使研究生把握住了本学科的前沿方向,而且还更新、充实和丰富了自己的教学内容。他的学生遍布全国,成为本行业的骨干力量。其中包志毅是一个典型。包志毅教授是浙江农林大学风景园林与建筑学院院长,研究方向为植物景观规划设计、园林植物资源和产业化研究。

包志毅说,“我在北京林业大学求学10年,师从陈先生6年,有很多难忘的经历,其中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1987年与恩师的一次畅谈。20多年过去了,每每见到先生,我们还会一起回忆那次畅谈的美好情景。

“那是1987年12月初,我跟陈先生一起到湖南开会,期间到湘西张家界考察。先生工作非常繁忙,每次出差都要带上沉甸甸的资料和文稿。那次先生带的是《中国花经》书稿,准备抽空修改。我们一行有两辆车,出发之前,先生再三交代一定要将装有书稿的文件包放到他的车上,当时我也没有在意,匆忙中将先生的文件包放在了另一辆车上,心想反正两辆车一前一后,也没什么问题吧。

“谁知道巧合的是,两辆车距离拉开了,而两辆车又先后抛锚了!相互间失去了联系,那时候不像现在有手机联系方便。无奈之下只好就近找到一个招待所休息。刚刚安顿下来,陈先生就向我要装书稿的文件包,准备改稿子。我一拍脑袋,糟了,书稿在另外一辆车上!先生惜时如金,非常生气,狠狠地批评了我一顿,但也无可奈何,只好自我解嘲说:只有强迫休息了。那天下午,阳光灿烂,四周绿水青山,环境优雅,先生说:真是‘浮生偷得半日闲’!我们搬了两把藤椅到院子里,就闲聊起来。从先生自己的求学和工作经历到我们研究生的日常生活、思想状态,从业余爱好到创业实践,几乎无所不谈,原本以为老先生和年轻人在思想上差别很大,结果却聊出了很多共同点,距离一下子拉近了。我们现在想的,先生这一代人年轻时也想过。时间过得很快,一个下午在畅谈中过去了。晚饭后,继续谈,直到深夜。几天后一起乘火车回北京,途中还接着谈。这次出差到湖南,算起来,聊了足足10多个小时,真是痛快淋漓,受益匪浅!

“我是于1985年9月就读陈先生的硕士研究生的,虽然为了学业和科研的事也时不时找先生汇报,但先生时间安排非常紧张,所以每次都匆匆忙忙,没有机会好好聊聊。先生常说,由于‘文革’耽误了很多时间,一定要把时间夺回来,所以工作头绪很多,非常繁忙。有那样一次与先生畅谈的机会,实在非常难得。

“现在我自己也在带研究生,已经毕业的研究生也有60余人了。总是感叹与研究生的交流不够多,特别是没有机会与研究生痛痛快快地畅谈。一方面是因为事情多、时间紧,另一方面是因为环境因素,有时候刚刚开始谈,就被电话打断了。所以也有意识地利用出差机会与研究生交流,算是忙里偷闲,效仿那次与先生的畅谈吧。

“陈先生为人和蔼可亲,非常关心和爱护学生,当时我是穷学生,加上喜欢买书,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记得有几次在先生家里汇报工作,只要到了傍晚,先生就留我们吃晚饭,在先生家吃饭真是太美了,先生的研究生们可能都对此有同感吧。师母杨乃琴先生非常热心,记得有一次我在先生家吃了四五碗饭,至今在圈内传为笑谈。因为10岁放牛时不慎从牛背摔下,我的两颗门牙都只剩下半个,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有补牙,直到1988年初,是先生亲自安排,我才找北京口腔医学院的著名牙医补了牙。

“1991年,有一次我和陈先生一起去山西调研,在一个小店吃饭,我记得吃的是猪肉粉条,我那时候吃不了肥肉,就都挑了出来放在一边,先生见此,就把肥肉都吃了,还吃得津津有味。我当时觉得很不好意思。先生非常重视培养学生的学习能力,要求学生养成时时处处学习和观察的习惯,一起吃饭时也不忘问学生餐桌上各种蔬菜水果的名称、科属,甚至拉丁学名,他常半开玩笑地说,回答不出就不能吃。先生会不失时机地介绍各种蔬菜水果,先生学识渊博,让我们非常佩服,我暗暗下决心要努力多学一点东西。

“我的研究生也经常被我问类似的问题,这都是先生传授的教育方法。1992年,我和几个刚毕业的学弟一起悄悄做起了圣诞树业务,花费了不少精力,耽误了博士论文的试验研究,陈先生得知后找到我,严肃地批评了我,后来我们把圣诞树业务转给了当时才成立不久的东亚园林公司(北林科技股份公司的前身),我也全身心投入到试验研究,顺利完成了学业。后来先生说,园林植物与观赏园艺学科既要重视培养研究型、学术型人才,也要重视培养懂市场、重应用、能走向社会的人才。先生确实很讲原则,又具有开放性和包容性的胸襟”。

3.潜心育人,重视兴趣和情感

聚天下之英才而育之,乃人生最大的乐事。陈俊愉特别重视园林专业的研究生教育。究其缘由,据他所说,是受到毛主席的刺激(因为一些原因,园林专业当时被撤销了)。说起这段往事,老先生很有精神,“我不是反对毛主席,只是反对他的这个主张。梅总比烟酒好吧,烟酒有什么好处,尤其是烟,而现在烟酒也没被打倒。玩物一定会丧志,我根本不同意这种看法。玩物可以不丧志,玩物可以坚定你的志向。他有权,他不这么想,所以(园林专业)还是被撤销了。但我不服气,所以我就想办法,想通过加强研究生培养来弥补。”对于这十年断档,陈俊愉很是惋惜。因此花了大力气完成了规划设计和园林植物研究生的培养方案,还编写了教材。一门是花卉品种分类学,另一门是野生观赏植物识别鉴定。当时陈俊愉身兼数职,他是系主任,又是全校的科研生产处处长,工作繁忙,经常工作到深夜。

陈俊愉要求培养的学生必须接触面要广,还要有专长,必须要学习植物知识。拉丁学名、植物应用、主要的生态习性都要熟练掌握,并且给了定量标准——硕士生1000种植物以上,博士生则要达到2000种植物以上。直到今天,很多导师对学生都不再这么要求了,甚至可以说,全国就只有陈俊愉一个人还在默默坚持。清华北大对植物分类、拉丁学名基本都不再作要求,导致一旦涉及生态调查,没有人认识植物,只有专门搞研究的几个老人带着去认植物,这不能不说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在这一点上,陈俊愉态度非常明确,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对于好的做法就应该坚持。从收第一个研究生起到现在,对于他门下的学生,陈俊愉从不放弃对植物识别的要求。

陈俊愉对学生因材施教,招研究生通常是一次只招一二个。他认为招多了之后自己的学生自己都不认识,根本谈不上因材施教。同时,陈俊愉认为,所谓的老教师、老专家目前缺少得力助手,如果有很得力的助手,他们可以省很多事。这是全国老教师们想搞研究存在的共同障碍。

陈俊愉提倡师生与公园、苗圃合作,向园林管理人员和一线的工作人员学习。他一直主张要大力建设好园林场圃、植物园,保证理论和实际的结合,让学生参与校园建设。向实践学习,向实践者学习。陈俊愉从1962年开始招研究生,当时的研究生黄国振、李嘉珏是他的第一批学生,之前的程金水是他的第一个研究生。陈俊愉要求他们去劳动,通过实践向花农学习,到黄土岗(花圃)去钻研。在那里学习的两个月让程金水、黄国振、李嘉珏终生受益。不仅仅是专业知识,还有农民的优秀品质,农民对自己事业的热爱和责任心,这些都是黑板上没有的,学不到的。陈俊愉自己在国外做了3年研究生,同时也劳动了3年。每个周末,每个寒暑假都去花圃园林劳动。在他看来,研究生需要学习高精尖的技术,但田间操作不会也不行。“就拿嫁接技术来说,练会一手好手艺,在美国工作时,朋友们都赞不绝口,说我很神,”黄国振这样告诉访者。

陈俊愉着力培养知识丰富的人才,面要广,课要多。让学生首先要知道,这个课是干什么的,这个领域情况是什么样。但是课程难度不要太深,懂了就行。等到学生毕业以后,干什么再钻研什么。园林专业涉及的知识范围太广了,所以要有广阔的知识面。比如说中国最古老的蔬菜——葫芦,一般学生很少了解,因为学校不教,就连搞蔬菜研究的专家也不一定重视。而葫芦用在园林里,能看又能吃,十分有价值。还有莲藕,也是中国古老的植物,既好看又有经济价值。陈俊愉认为,植物是不分家的,学的时候别管有用没用、怎么用,先广泛积累知识,打好基础。现在的学生,知识面很窄。目前研究生教育存在的问题,从总体上讲,负担太重,自由度太小,有些过于追求高、精、尖以及论文的篇幅等华而不实的要求,这样做不一定能解决实际问题,培养的学生综合素质不够,动手能力差,缺乏开拓能力,走出校门多是书呆子。陈俊愉主张培养综合性多面手,无论是栽培植物还是设计画图、欣赏园林,琴棋书画,样样都行。在实践中,需要深入到农村、到小城镇,不管问题大小,都要学生去解决,因为你是专家,是博士,所以专业口径一定要宽。他说,我们就是要培养知识面宽广的“万金油”,“万金油”就是要无论什么问题都有一定的解决能力。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景观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李树华介绍说,“在我读北京林业大学研究生期间的1987年春节过后不久,我从陕西老家出发直接到武汉与陈先生领导的研究团队会合,到东湖磨山梅园踏雪寻梅、调查梅花品种。调研结束前几天,由于临近各大学开学,怕火车票不好买,我们在磨山植物园的帮助下已经提前买好了回北京的火车票。我的票是硬座,先生的票是软卧。因为工作需要,先生的票比我要晚一天。但没想到所有调研工作提前一天完成。这时先生与我商量:先生坐我的硬座提前一天回北京,因为回到学校还有其他工作要做,我坐先生晚一天的软卧回北京。当时我一方面有些高兴,因为毕竟自己从来没有坐过卧铺,更别说软卧了。但另一方面又担心先生的身体,因为当时先生已经年过花甲。先生说: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最后,还是先生坐硬座提前一天回北京了。

“其实我知道,好多次因为火车票买得急,没有了卧铺,陈先生都是坐硬座来往于北京武汉等地的,但由于坐的时间太长,先生经常腿抽筋,到目的地后大家经常会给他揉腿。这件事情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先生工作第一的精神。在我的印象中,无论春夏秋冬,无论周末假期,无论清早晚上,先生一直都在钻研、学习、总结、实践……真正是活到老,学到老,干到老。这种精神一直影响着我,也一直影响着先生的弟子以及不少国内的同行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