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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黑暗的太阳

我们彼此的灵魂沉浸在欢愉中;不知过了多久,一束淡淡的柔光照亮沉睡之海,把我从幸福中惊醒。我转身遥望巨大的白色球体,惊觉事情有变。球体的一面向内凹陷,犹如凸圆的黑影从上方爬过。记忆回闪,上回也是如此,黑暗降临我们就要分别了。我用探询的目光回望着爱人,痛苦地发觉短短几秒她竟变得飘渺苍白。她的声音似从远方传来,她双手的抚摸比夏日微风更加轻柔,若有似无。

此刻,庞大的球体近一半已被卷入黑暗之中。绝望满踞心头。她要离我而去了?不得不像上回那样离去吗?我焦急地询问她,眼中尽是恐惧。她依偎过来,可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远。她解释说她必须赶在“黑暗的太阳”——她这样称呼它——吞噬所有光亮前离开。我害怕的事情终究发生了;我绝望得无法自拔,只能无声地凝视这片辽阔的寂静之海。

黑暗迅速在白色星球的表面蔓延开来。但事实上必定是用了很长时间,漫长得超越人类的想象。

最终只剩下一弯淡色的光亮垂悬在昏暗的沉睡之海上空。她一直拥抱着我,抚慰着我,轻柔地几乎无法察觉。我和她两个人一起等待着;哀戚沉寂了言语。愈加昏暗的光芒中,她的脸渐渐朦胧隐去,融在周围幽暗的雾气中。

光带越来越窄,变成海面上一条萤亮的曲线,这时她松开手——温柔地将我推开。我听见她说:“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我的爱人。”尾音呜咽。

她似乎飘离了我的身边,再也看不见了。嗓音自黑暗中隐隐传来,好像身处很远的地方。

“一小会儿——”声音泯然消失了,遥遥地散落在大海中。一瞬间,沉睡之海包裹在黑夜之中。我仿佛看见左边远处有一点微光一闪而逝。消失的同时,我觉察到自己已脱离平静的海面,再次身处无垠的太空中,与绿星一起飘浮着——眼前,绿星正被一颗浩大的黑色球体遮挡着。

我全然困惑了,无意识地盯着从黑暗中迸发出来的一圈绿色的火焰,混沌的头脑依旧迟钝地思考着这非凡的景象。脑海中充斥着许许多多的问题,大多是关于刚刚相见的她,而不是眼前的景观。失去她的悲伤令我痛彻心扉,前方的未知亦让我迷茫心焦。难道上天注定要我与她一次次地分离?即使在昔日的世界里,我也只曾短暂地拥有她。之后,她便永久地离开了我。我一直这样认为,直到在沉睡之海两度与她相见。

我满腔忿怒,一肚子抑郁的疑问。为什么我不能与爱人同去?是什么让我们两人分离?她在沉睡之海安稳的怀抱中安睡多年,而我却孤身等待?沉睡之海!思想猛地跳出苦涩的深渊,继而想起另一个令人绝望的问题。它在哪?它到底在哪?似乎我刚与爱人在平静的海面上分离,它就彻底消失了。它一定还没远去!还有刚才看见的隐藏在黑暗太阳阴影之下的白色球体!视线落在绿星上——它被遮住了。被什么遮住了?莫非有颗死气沉沉的庞大星球绕着它公转?这颗被我视为中心太阳的绿星,难道是双星?这念头自行冒了出来,不过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我重新留意到白色球体。真奇怪,它竟然——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白色球体和绿星!它们会不会是同一体?回想从前,我记起曾经莫名地被一颗发亮的球体吸引。我居然此刻才想起它。其他球体在哪?回想我飘入的那颗球体,一时间,事情脉络清晰起来。飘进虚空的球体后,我立刻感觉好像进入了遥远而无形的空间;那里绿星依旧可见,但却以巨大白色球体的状态存在——似乎看到的是它莹白的鬼魂而非实体。

我冥思苦想了很久,记得一进入球体其他的便都看不到了。又思索了一会儿,我反复斟酌脑海里的其他细节。

片刻后,我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关注当前的情况,有意识地环顾四周。我这才觉察到无数细微的紫色射线在昏暗的空间里纵横穿梭,比比皆是。它们来自于绿色中心太阳炽热的边缘,密密麻麻地出现在我视野中,一会儿便层层密密,不可尽数。光呈扇形从绿星散开,弥漫在夜空中。我想是因为太阳的光芒被日蚀遮盖,我才得以看到这些。光线纵深入太空消失了。

看着看着,我发现数道尖细的亮点穿行在紫色的光芒中,大部分似是从绿星飞向远方,另一些自空无中来,向绿星而去。它们紧贴着紫光,快得难以想象。只有靠近或离开绿星时才能看出它们是分散的光点,距离太阳很远时看起来就像紫光包裹着的条条细线。

紫光和飘忽的亮光令我极为好奇。数目如此之多的它们将去向何方?想到存在于太空里的各色世界……这些亮光!它们是信使!可能这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但我当时丝毫没有觉察。信使!它们是绿星的信使!

一个念头慢慢在心中成形。绿色太阳上难道居住着更高智慧的生物?我有些不知所措,各种无法言说的景象模糊地浮现在头脑中。我难道真的来到了上帝的住所?我默默地屏蔽这个念头。太过离谱。不过……

狂妄,抑或是模糊的想法在脑海中此起彼伏。我忽觉浑身赤裸,给人瞧了个一干二净。一种可怕的亲近感令我浑身颤抖。

天堂!……只是幻觉吗?

各种念头层出不穷,接踵而至。沉睡之海——还有她!天堂……我蓦地回神。身后,虚空中骤然驰过一个浩大黑暗的物体,遮天避地,无声无息。是一颗耗尽的星球向众星陨落之处飞驰。它滑过我和中心太阳之间,把太阳双星挡在视线之外,将我置身于浓墨般的黑夜。

许久我才重获紫罗兰色的光芒。又过去漫长的一段年月——应该有上万年吧,一轮光亮逐渐在前方的天空中浮现,映衬出一颗黑暗星球飞驰远去的身影,它正朝着心太阳靠近。此刻,绿星明亮的边缘也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那颗星球滑入死亡太阳投下的黑影里。之后,我等待着。岁月一丝丝流逝,其缓无比。我专注地注视着。

我期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刹那间,一大片炫目的闪光迸发,涌出的白色火焰划破了黑暗的虚空。火焰不断地喷发,犹如一朵庞大的火蘑菇。迸发停止,逐渐地,慢慢地开始回敛。这时,我看出它是从黑暗太阳中央某处的一个巨大光点喷射而出的。烈焰依旧喷薄而出。然而相对于行星之前浩大的体积,它的坟墓真是小得可怜,犹如大海之上那颗在遥远处闪烁的木星。黑暗的太阳实在太过巨大,行星不过是大海之中飞溅起的一朵浪花。

在此,我想再次声明,没有语言能够描述中心太阳双星的浩瀚辽阔。畅想古今,任何字眼都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