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不去理会莉莉的调侃,头很傲娇地扭到了一边。莉莉拿小爪子拍我我也不作回应,引得那只小奶猫更加猖狂地“喵喵喵”地发笑。我不满地盯着莉莉,它拿爪子掩着嘴,然后摸摸我的耳朵尖:“好啦,不笑你了,那样的小世界,如果有,我也想要见一见呢。不过说真的,开始有了秘密的猫,真是很有魅力的。”
我不满地张开爪子拍了莉莉一脑瓜:“笨蛋。”莉莉一点不介意,还是一个劲儿冲我“喵喵喵”地笑。
如同莉莉所讲的,身边的人类总是来来去去的。我们猫类,越成长便会积累越多的秘密。我们就像是一只只的毛球罐头,总有一天,会带着装得满满的南城的记忆被封存起来,埋藏在南城的路旁、树下、园子里、桥脚边,就这么永永远远飘浮在南城的空气中。
老旧古朴的南城,空气中,我站在房檐上使劲儿嗅了一下,大概满满的,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的味道。
6.后来
隔年春天,寒流从南城退得格外的早。我也迎来了我生活在南城的第四个年头。这年春天,连春雨也格外的少。所以所剩无几的那几次雨天,我都记得格外的清楚。开春过后降下的第一场春雨,绵绵密密的像针脚,但淋在身上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冷意。那天傍晚,天边一片青瓷的颜色。楚天找了个纸袋子,把我装了进去。珂珂过来之后就用双手把我连着纸袋子一起抱在怀里,楚天帮我俩打着伞,和吃完饭拿伞归来的店长道别。珂珂家就在他们高中附近,一路上除了赶着回家或是刚吃完饭要继续去上课的学生,很少有路人。我渐渐也没了第一次钻进纸袋里的新奇劲,安静了下来,蜷缩在纸袋里乖乖打着盹儿,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两个少年少女的闲谈。“楚天,你跟老师谈过报考意向没有?”楚天垂着眼睛点点头,病中的鼻音听起来和莉莉一样糯糯的:“嗯。”珂珂偏过脑袋看看他,又转回视线,拿手拨弄着我变得服帖的毛发:“就快北上去艺考了呢,最近忙得真是恨不得自己是只这样悠闲的猫。”楚天听出了同感,抿嘴笑出了声,狡黠地看着我:“是小白就真是太好了,还要仰仗我给的鱼丸呢,可要好好撒娇逗我开心才给你吃。”珂珂偏过身子和他打闹,顺带也把正迷糊着的我完全晃醒了,少年少女,还真是不识愁滋味呢。
我想,珂珂那句低低的呢喃,一定是我的幻觉:“你看向的,会是和我一样的未来吗?”
不久之后,楚天就和珂珂还有另一个画室的女生结伴北上去艺考了。南城对我来说一下子变得无比寂静。
夜半,阁楼上只关着纱窗,我隔着纱网用鼻子碰着莉莉的鼻子。莉莉靠近了,好奇地问我:“怎么了?”我难得声音软软糯糯的,怏怏地靠着窗边:“他们出门了,我突然觉得好寂寞啊。”
莉莉听罢却“噗”的一笑:“小白你这哪里还像一只流浪猫啊。”我不满地瞥它一眼,莉莉最近真是被惯得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我说真的,我们这些家猫跟天天喂养自己的主人,情分也不见得有你跟楚天他们深。”
我猛地坐起来,莉莉骨碌碌打了个滚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怎么了?”我垂下脑袋,摇摇头不肯说话。莉莉伸出爪子一下推开了纱窗,走到我身边来,说,“那就抬起头一起看看月亮吧。”我却侧过头盯着莉莉圆润的脸看。它笑着拱我,“怎么作为一只猫,也这么不懂浪漫啊。”
我跳下窗台,夜幕下,街角花坛里蓝紫色的小花幽幽地泛着光。我衔着一朵又回到了阁楼上,把它轻轻别在莉莉的耳朵后面,然后故意不去看它:“看月亮吧。”
夏天一过,楚天就启程前往我们都未知的未来了,一去不回似的消失在了南城的地界上。那之后我没有一天睡过懒觉,我走遍了南城大大小小交错着的我从没走过的背街小巷,甚至在那间珂珂曾打过工的奶茶店前的台阶上徘徊过,可我再也没见过他。
也许所有人都将慢慢离开这太过安逸宁静的小城,也许终有一天,莉莉的期盼会成真。这里,只剩一堆毛球。最后,只有我们两个,隔着窗纱依偎着生活下去。
狗 跑 了
文/ 陈冬冬
陈冬冬
1991年2月出生,“作家杯”第十五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C组二等奖获得者。
一
在缭绕的雾气当中,我所拥有的全部,无非是疲惫不堪的身躯和支离破碎的记忆。那天,夜色渐深,一如既往,我从坟场往回走。远远的火光升腾,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远处的火光好像天上的星星陨落,泛着猩红的光芒,野兽般袭来。茅草屋着火了。火苗越蹿越高,化成火球。村庄骤然喧腾,与夜空的幽静格格不入。闻声赶到的人们,水桶和脸盆,早已无力回天。
太阳升起,小树林被踩踏的痕迹凌乱而又清宁。茅草屋塌得不成样子了,散落一地的残骸,在旷野里显示它曾经存在。断断续续冒出的青烟,被摇动的树枝的萧瑟缓缓吹开。烧残的木桩被心急的人拿去,只留下散了架的木头和被泼了水的灰堆。远方天际隐隐的雾霾,映衬了铺天盖地的虚空。我在空气里闻到一种骇人的凄冷。
饱经风霜的脸被熏得焦黄,眼睛、眉毛烧在一起。她死了,躺在破旧的床板上。几位老人面色凝重,她们为太婆擦洗身体,换了衣服,裹上头巾,等待入殓。我想近前看看太婆,却被挡得远远的,后悔昨天晚上没有早点回去。她要被人挪走了,车子等在村口,听说是要再烧一遍,叫人既害怕,又恶心。
有人朝我走来,嘴里说着什么,他们要杀死我。三四个年轻人,手中拿着农具,迅速加入他们的行列。戴黑框眼镜的我的朋友也在其中,从他左侧合围的胖子反应很慢。我竭尽全力冲向他俩,终于逃出围追堵截。来不及回望,我不得不再次踏上亡命之旅,就像很小的时候,我从河里漂上岸来,没有饭吃,被人追着跑。
二
第一次睡得安稳,从不曾见的幸福。太婆拿干净的小碗盛满米汤放在我的面前,香甜的味道弥漫开来,充满整间屋子,软烂的米粒像冬天的雪花轻舞。我吃了个饱,倦意袭来。太婆摸摸我的头,把我摸醒。她摸得很舒服,我在她腿上蹭了蹭,继续睡。在以后的漫长的日子里,我和太婆一起住在茅草屋。我吃饭的碗,从小碗换成了和她一样的大碗,我渐渐恢复精神。
碰到下地干活的人,我也不害怕了。倒是村子里有几个小孩老是欺负我,但他们没我跑得快。我不想在太婆面前显得狼狈不堪,从来不敢让她发现自己被追着跑。如果有人追我,远远地看见太婆走来,我就不跑了,转过头去。那帮小孩子也不追了,他们肯定知道太婆在看他们。太婆说我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她这么说,我的眼泪就下来了。
太婆说,以后就有家了,跟着她,她有一口吃的我也就有,不会饿肚子了。这时有一种和担惊受怕不同的感觉,突然遍布我的全身。她倾诉般自言自语地说话,我竖着耳朵倾听,享受即如跳出泥淖爬上河岸,在太阳底下灼烤身体,温暖驱逐凄寒的过程。空明而又深邃的夜色将村子吞噬,远处的灯光渐渐零星,变得摇摇欲坠。也许我的故事值得一说,突然一切并不重要,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在时间悄无声息的流淌之中,已像走了许多路。
那个戴黑框眼镜的孩子,他从来不打我,还摸我的头,给我东西吃,我觉得他真好。他比大部分小孩个子都高,换过一次眼镜,但也是黑框。他有时一个人在树林里走来走去,点上一根烟,抽完就走。碰见他的时候我会和他打招呼。我很愿意陪他聊聊天,但他到底说什么,我听不懂。后来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打我。他说,他没有朋友,我也没有,我俩可以做朋友。他让我抽烟,我当然不会。当他对我笑的时候,我知道,我俩成了朋友。
三
漆黑的灶台,松软的床上铺满草梗、树叶,碗筷摆在床头的矮桌上,柴火占据了屋内多半的空间。茅草屋不大,足够住下我和太婆。除了太婆割草拾柴的时候在她边上跑来跑去,我有时躺在屋后,有时趴在屋前。我勤快的时候老是招惹麻烦。太婆把捡来的柴火,还有从坟地里割的枝条放在门前晾干,有时被我弄乱了,她就生气。但过一会儿就把这件事情忘了。她总是忘记许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