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纳兰
纳兰
原名陈霏。女,陕西西安人,就读于西安市第四十三中学。
典型的90后正义女生,热爱于读书和写作的海洋与天空中仰躺。最大的写作梦想是揭露现实,警醒现代生活在钢铁森林中的麻木人。希望得到更多人的认可,文字可以被更多的人熟知与喜欢。第十二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获得者。
1
越森弹了弹手里的烟,猛吸一口后,将剩下的半根“白沙”碾碎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钱,转身向街对面的便利商店走了过去。
透过货架,越森对比了各种烟的价格,他的手指从“好猫”到“猴王”,最后还是停在了散装的白沙烟上。越森叹了口气,随即抽出了几根,便到收银台结账。
刚走出商店的越森一手拿着烟,另一只手随意将刚找的零钱塞进了外衣兜儿。他从手中拱出一根烟,准备点上。猛然间,越森觉得一股强大的推力从背后袭来,差点让他摔个趔趄。
“妈的。”越森艰难地站稳,对着逐渐远去的背影一阵咒骂。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他有些恼火,不住地抱怨起来。自从离家出走之后,倒霉的事情就没有断过。越森抬起头望着明亮的月空,有些后悔。
是后悔离家出走,还是后悔跟老妈反抗、坚持学篮球?或许连越森自己都不明白。他摇了摇头,缓慢地走回马路对面。越森走到自己的山地车前,伸手在兜里摸索。突然发觉自己兜里除了钥匙和剩下的几根“白沙”就什么都没有了!越森有些疑惑,却猛然想起了刚才被撞的一幕。他赶快跑向人影消失的方向,可哪里还有人的踪影。
“啊……啊……啊……”越森冲着空旷的街道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眼角因为过于用力而被挤出了眼泪。他无力地滑坐在地上,心情一瞬间跌落到谷底。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越森将头整个深埋在了臂膀里,像是在问自己。不一会儿,他的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呜咽的声音不断从鼻腔传出。月光静静地打在这个孤单的男孩背上,呈现出一个令人悲伤的平角镜头。
2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越森的脚步逐渐变慢,最后停在了护城河边。他倚着石桥上的柱子,目光望向远处。
越森突然发觉自己俨然变成了一个流浪儿。现在的他,身无分文,无家可归,并且连最起码最紧迫的睡觉问题都无法解决。或许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变成一个乞丐了吧。想到这,越森不住地笑起来,嘴角充斥着自嘲的意味。
越森盯着远处的景,出了神,丝毫没有留意到离自己不远处的老人。老人则深有意味地盯着越森,突然咳嗽了起来。越森着实被吓了一跳,戒备地回过头。
“怎么?你还不跳啊……我见你这样的人见得多了。其实挣扎一下,也就过去了。”老人一本正经地说着,眼神还是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仿佛稍微松懈下就会错过一场好戏似的。越森有些恼。他仔细打量着这个老人。老人一副标准的拾荒者打扮,外表看起来比现在的自己还要糟糕。衣衫褴褛不说,干燥发白的头发都脏得缠绕在一起,脚上蹬了双看不出颜色的布鞋,鞋底的边线已经磨出了痕迹。这让越森有些恶心。让越森更加厌恶的是老头那双自视甚高,自以为知晓一切的眼睛。唯有这双眼睛是突兀的、与外表格格不入的,让人越看越觉得奇怪,越看就越觉得是一种无声的讽刺。越森轻蔑地上下瞟了几眼,收回了目光,他不准备跟一个素不相识的糟老头一般见识。
“哎哟……又是一个没事乱闹的人,真是的,真没劲!”老人见越森半天没有动静,有些沮丧,竟抱怨起来。这让越森立即改变了看法,刚才只是厌恶而已,现在越森觉得这老头简直是个疯子。
越森仍旧默默地观察着老人,老人则像唱独角戏一样自顾自地说起来:“哟……这么看着人,也不觉得不礼貌啊……真是的……哪家的小孩这么没家教啊。”老人说着,丝毫没有理会越森听到话后由惊讶转到愠怒的表情,而是伸手看了看手上的表,“哎哟……都这么晚了……没生意了啊……回家睡觉喽……”话还未说完,就装着要迈步离开。
家?越森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词,希望之火在他心里瞬间点燃。不管行不行,总得一试,要不今晚真得露宿这大马路上了!
“哎……老头!”越森有些唐突地叫着,表情有些尴尬。“哎……你还真是没有家教!”老人听见叫声,脾气变得有些暴躁,不耐烦地冲越森吼了回去。再次被镇住的越森半天没有了响动,只得看着老人的影子越拉越长,人影越走越远。
“要不嫌弃的话……就跟上吧。”像是从天空冒出的回音一样,老人并未回头,仍旧继续前行。越森惊讶地望着老人的背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怎么跟什么都能看穿似的?看来真的不能小看老头了。越森有些懊恼刚才自己以貌取人的想法,毕竟不管怎么样自己才是要求人的那一个。他犹豫了一下,便毅然飞奔起来,跟上了前面人的脚步。
3
“这……这是你家啊?”越森强忍着将“开什么玩笑”的前缀咽回了肚里,盯着这几块烂布搭成的应该称为“巢”的东西发问起来。他突然有些后悔,这跟睡马路牙子没什么两样吧?只是多了两块脏兮兮的破布而已。想到要在这里睡一夜,越森的胃就又开始翻腾了。但到这份儿上自己又不能不识好歹,只好勉强将就了。
在越森还在与自己心里的魔鬼做斗争的时候,老人已经麻利地将两人晚上睡觉的床铺整理了出来。他将放置被褥与木板的地方划成两个区域,又神奇地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两大块干净的围布将越森的那一边围了起来,又把比自己那边干净一些的单子铺在被褥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得跟经常留宿外客的主人似的。越森有些看呆了眼。
“对了老头,护城河桥底下怎么还有这样的地方啊?”越森回过神,环绕着四周冷清脏乱的环境又开始发问。老人依旧忙着自己手中的活,分置完睡的地方后,又开始用黑乎乎的桶生起火来,好像越森根本不存在似的。这让越森有些恼。
“喂,老头!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你能不问那么多问题吗?”越森被老人的回答堵了回去,撇了撇嘴,只好随便找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下,和老人一起烤起火来。“那你呢?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话语像是划破宁静的尖刀,突然从老人嘴里发出来。老人头也没抬继续盯着逐渐燃起来的火焰,又扔了把木柴进去。越森有些疑惑,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
“为什么离家出走?”老人的声音又传来,这次越森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越森看着老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神秘幽暗的眼神像是两颗黑暗中的水晶球,能看穿自己的心。越森愣住了,为什么呢?到底为什么?越森突然发觉自己所谓的理由是那么软弱,那么站不住脚,以至于让自己没办法自信而轻易地大声说出口。他咬咬唇,从一旁拿起一根铁棍,随意地搅拨起桶里被烧得通红的木棍,没有回答。好一会儿,越森才又重新抬起头,重拾起两人的对话。
“你怎么知道的?”越森自动跳过刚才的章节,重新起了话头。“很简单……不过……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老人又将话题绕了回去,但却一反常态,似是无意的玩笑,又似是故意想逼越森正视自己的心。越森静静地看着老人纯净的双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是因为篮球。我从小就喜欢NBA,从上初中开始,我就发誓要努力学好篮球,而进市体打篮球一直是我的梦想。现在终于有机会了,但是……但是我妈却不同意。”越森的眼睛从明亮一直到暗淡,说话声音也渐趋弱小,最终化成了一条线。
“什么N……什么……的?”老人突然天真地发问。越森无奈地抬起头,有些郁闷地看着老人天真的样子,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不
仅要跟一个拾荒者共处一窝,现在还要跟这个疯子讲这种连对自己最好的朋友都未提及过的心里话。越森有些头疼欲裂。老人望着越森一脸崩溃的表情,突然没来由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啊?说了你也不懂。”越森有些气愤。“哈哈……是啊,我是不懂。但是你……”老人的语气正经起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总不会……想要以后变得跟我一个样子吧?回去的话……才会有机会……”老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独角戏唱完,就站起身,伸了伸懒腰,走进了破布棚子。
清冷的风吹得越森有些打战。他反复咀嚼老头的话,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或许老头说得没错,回去的话还会有机会,但若继续像现在这样死扛到底,别说梦想了,再下去还没摸到篮球就要被饿死街头了。越森想着老头的话,紧了紧外衣,也一头扎进了小棚子里。
“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工作吧。”老人向里挤了挤,似乎要留出更大的地方给越森,不经意地吐出了话。
“工作?什么工作啊……哦……我知道了……就是捡破烂嘛,还什么工作。”越森有些不以为然,讽刺地回应着老人的措辞。
“当然……如果你明天还想吃饭的话……”老人却并不在意,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但明显可以感到话里的分量重了许多。这让越森顿时没了言语,因为他可不想明天饿一整天,但也不想就这样轻易屈服。然而正如俗话说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在这种寄人篱下的情况下,越森也只好两弊相衡取其轻了。
“那……那好吧。假如你那么需要我的帮助的话……”老人听着越森并无底气的回答,差点忍不住笑出声,但心里却暗骂着“小鬼头”。“那就早点睡吧……”越森蜷起身,努力将自己塞进仅有的被褥里。或许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再也顾
不上什么干净不干净了吧。越森突然很是怀念自己家里的被窝,那是多么的温暖与舒适啊。可现在自己……想着想着,越森的眼泪便止不住了,他只好抑制着呼吸,让情绪缓和下来。但泪珠还是落在了手臂上,冰凉冰凉的,就像是这冷清的夜,又或者是越森冰凉的心。
4
初升的旭日像飞机一样穿越云层,从整个地平线里跳了出来。越森被刺眼的日光逐渐唤醒,他慢慢起身钻出棚子,揉了揉自己被阳光刺痛的眼皮。
“啊……多么明媚的一天……”被一阵突兀的呼喊吓到,越森赶忙回头寻找声源,却猛然看见老人已经在桥上忙忙碌碌地干起活了。越森随便拿起挂在帐篷外的外套,迅速穿上,整了整已经乱掉的衣衫,准备上桥,但下意识摸索着口袋里的物品,却只摸到了钥匙。他心里一惊。“这个死老头!”越森吐着脏话,飞奔着上了桥。
“喂……老头……”“嘘……”越森刚要质问,老人就示意他噤声,并指了指面前空空的三轮车和一堆酷似垃圾的蛇皮袋子,“把它们装上车,别忘了还有‘秤’,我们今天吃饭可全靠它们了。”越森嫌弃地望着眼前的“垃圾”,无奈地将老头口中亲爱的“它们”丢上了车。
“好嘞……走喽……”随着老人的一声振奋人心的叫喊,他蹬上三轮车便兴奋地开始工作起来。越森赶忙跳上车,跟着老人一起驶上街道。
“哎……老头,我们要去哪儿啊?”越森坐在车边,双腿伸出车外,头发随着风的吹动而无序地飘动起来。“居民区。那里有很多东西要收。”老人继续加速,头也不回地回应着。“哎……老头,我们这样干一天可以赚到多少钱啊?”“看运气喽……好点的话……几十块应该没问题。”越森心里暗自惊讶,不禁吐了吐舌头。自己以前在学校一天的零花钱都要几十块了,还没算上吃饭玩游戏的钱。而此时的几十块,却是自己和面前的老人唯一的收入。
“哎……老头,你为什么出来当收……拾荒者啊?”“因为生活所迫呗……”“哎,老头,你难道没有老婆孩子吗?”“我哪来的老婆孩子。那东西麻烦死了。”“哎,老头……”
“你烦不烦啊!你不说话能死啊你!”老人的动作戛然而止,车子也骤然停了下来。老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脸无辜的越森,大声地警告着他。越森只好作罢,闭起嘴不再吭声。车子又逐渐转动了起来。不一会儿……
“哎,老头,你为什么拿我的烟抽啊?”老人又想发飙,但听到了话的内容,背脊却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你回答我啊……别装傻啊……”“因为那算是借宿费,你小子还想白吃白住啊。做梦吧。”老人依旧头也不回,但回答明显没了底气。越森心里按捺不住地笑了,原来这老头也有这样的时候。抽就抽呗,自己也没说什么不是。但越森却不知道的是,老头已经有很多年没机会抽支完整的、干净的烟了。凉风依旧拂着越森的面颊,但温暖的感觉却逐渐爬上了心间。他不住地想,或许总有一件事,不会再倒霉了吧。
5
暮霭沉沉地压低了云,夕阳又重新占领了半边天。
终于又回到护城河边,劳累了一天的越森感到腿脚酸痛,他终于理解了麻绳和蛇皮袋子被称为“亲爱的”的原因在哪了,今天要不是“它们”,自己可能会因为搬零散的旧物时一趟趟地上下楼而累死。身心疲惫的越森卸下东西,急忙想向桥下钻,却被老人喊住了。
“喂,你看你,还是男子汉呢。中午比谁都吃得多,晚上比谁都要累。你连我这个老头都比不过啊。”越森盯着干了一天活还是精神头十足的老人,有种想哭的感觉。
“我哪能跟你比啊。”越森又开始说风凉话。“行了,别埋怨了,想舒服地睡觉的话就放下东西跟我来。”老人整理好手中的麻绳,迈步在前方带路。越森只好一边捶打着肩部酸痛的肌肉,一边无奈地跟着老头的脚步。两人穿过了桥下,来到了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