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传播文化:全球化与本土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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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文化帝国主义”的传播扩张与中国影视文化的反弹(2)

二、加入WTO,中国影视面对世界影视权力话语的文化分析

尽管“文化帝国主义”所指涉的现象既广泛又复杂,但这一问题的起源,是基于影视业。目前看,西方学术界对“文化帝国主义”的界定大致有这么一些较有影响的观点。第一,文化批评的倡导者雷蒙·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认为,文化帝国主义在当今社会之存在,主要体现为两种现象:政治体系现象与经济体系现象。文化绝不是孤立的,它必然在社会聚像层面的政治与经济上体现出来。第二,英国学者约翰·汤林森博士(John Tomlinson)将文化帝国主义分为四个层次来加以解剖和分析,即媒介帝国主义、民族国家的话语、批判全球资本主义的话语以及对现代性的批判。由于媒介、民族国家、全球资本主义都是现代性运作的发展因素,所以汤林森把对其前三者的论述都整合在对现代性批判的架构之下。第三,美国著名批评家赛义德(Edward Said)认为,“文化是一个舞台,上面有各种各样的政治和意识形态势力彼此交锋”。他认为,帝国主义就是建立与维持一个帝国的过程或策略。在我们的时代,直接的殖民主义已在很大程度上完结,然而我们将看到,帝国主义仍以其在政治、思想、经济与社会实际中的特有形式,特别是在文化领域中徘徊。

尽管以上的三种理论各有自己的见解,但是无论哪种理论都触及了文化制度。这些理论认为,所有形式的文化帝国主义都有着相应的文化制度,而这种文化制度不是被人称做是扩张主义经济制度取得胜利后的必然结果,就是被认为是扩张主义经济制度的先决条件之一。也就是说,帝国主义不仅仅是一整套经济、政治与军事殖民现象,它同样是一种思维习惯,是欧美发达世界中的一种主导观念,广泛表现在知识、文化与技术领域里。因此,“文化帝国主义”所涉及的话题不是单一的,而是极其错综复杂、纵横交错的。在这三种理论中,与视听文化,特别是影视文化关联性最强的是英国学者约翰·汤林森的理论。

在世界进入90年代后,人们更多地关注“国际经济一体化”等诸多问题,而忽视了美国用多种方式向全世界几乎每一个国家输出影视、电视节目和其他视听产品的现实。50年代和60年代,影视界还远不是美国的天下,法国、意大利等都占有重要的国际市场,而到了1999年,法国影视市场的72%,德国影视市场的90.05%,日本影视市场的64%以上均为美国所抢占。电视的情况则更为复杂和严重,据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1998年统计,世界各国进口的电视节目中有75%来自美国,这其间既有新闻节目、专题节目,更多是电视片(特指电视剧之类的片目)。新西兰的电视节目有50%来自美国,拉美的电视节目竟有85%来自美国……面对着这严重的现实,雅克·朗率先警觉并向世界提出“抗御帝国文化”的呼吁,其出发点和立足点也许是站在这样两个角度:一是美国化的影视是否会导致世界影视作品的雷同和文化的趋同?二是美国化的影视是否会使世界影视丧失民族性的活力?尽管这样两个角度体现出了勇气和远识,但更为深刻的一个问题却由此摆在了我们的面前:美国的影视全球化传播是否会将美国价值观等意识形态领域更深层的观念强加给世界各国?

显然,与牛仔裤和雀巢咖啡不同,美国影视迅速全球化的过程,传递着更深层次的意识形态观念。用美国专栏作家约翰·热伊尔(John Reil)的话说:文化帝国主义通过影视、广播等渗入其他国家。它通过宣扬衍生其信仰和行动的根基,直接触及文化的精髓。它貌似城里来的好心人,而实际上却是“魔鬼”。当然,要更为深刻地剖析当代美国影视所形成的“帝国文化”这一国际间文化传播现象,须触摸更广阔的政治、经济背景。这不由使人想起意大利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学者安东尼奥·葛兰西早就提出的“文化霸权”理论。

审视当代美国影视呈现出的“帝国文化”现象,就其文化艺术范畴内的分析,不能不涉及到以下问题。这些问题实质上就是影视文化霸权语境下的传媒现象分析。

第一,对影视美学本性认识的根本性偏差,导致了当代美国影视的经济主宰倾向。在分析当代美国影视时,我们不能无视这样一个事实:严肃主题也存在于美国影视中。无论是《生逢七月四日》还是《与狼共舞》,都能让人们感悟到这一点。但是,正如法国著名的哲学家福柯(Michel Foucault)所说:美国影视作品的优劣,好像是英文的词根与词尾的关系。那些严肃主题的作品偶有出现,但给人以词尾的印象——稍有变化;而那些平庸的作品铺天盖地,恰似词根——长驻永存。分析美国影视的权力话语体系,有这样的几点可以予以阐释。具体看,当代美国影视美学本性认识上的偏差,一是在于美国影视的制片、发行(播送)体制由谋利集团酿就。无论是垄断性的公司,还是专权的制片人,一切都使金钱成为这种体制的利益冲动。二是美国影视在美学上的“幻觉论”使得美国影视作品力图以文艺对人生意义梦幻式的解说,填补社会存在的精神空白。丹尼弗·贝尔在其力作《资本主义文化的矛盾》一书中,对此种文化现象进行了深刻的批判。贝尔认为,美国影视中构筑起的虚假的富足,灰姑娘式的成功等模式是一种典型的幻觉文化,这种用影视作品进行社会病治的“欢乐疗法”,实质上只不过是大众享乐主义。它的广为传播,使游玩、娱乐、炫耀和刺激,带上了强烈的美国式强制色彩。诸如影片《电光骑士》、《洛奇》、《超人》、《第一滴血》、《蝙蝠侠》、《生死时速》等,都为这种“大众享乐主义”做了很好的注解。

第二,对高科技变成人类图腾的迷狂,导致了当代美国影视堕入滥用技巧的误区。当代美国影视之所以能构成国际文化传播中的“帝国文化”现象,其高科技的迅猛发展是重要的原因。高科技在影视传播过程中的运用,使得美国得以用空前强大的传播手段,向全世界进行美国影视的扩张。无论是其先进的空间技术在广播电视网中的利用,还是其现代化科技手段进行影视作品制作,都使当代美国影视成为展览高科技的最佳方式。这确实使人们记起了香港已故传播学者林年同的一句话:“高科技在影视中的炫耀也是表达意识形态的特殊方式。”当代美国影视的确也正是利用这些,让人们在美国高科技形成的人类图腾前,顶礼膜拜。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似乎已构成圆他们世界影视霸王之梦的迷狂。但实际上,诸如《太阳帝国》、《蝙蝠侠》、《超人》等影片高科技式的银幕展览恰恰让人窥见了幼儿般的“卡通意识”,难怪乎影评人评论这类影片说“这种超力量的显示,已无艺术想象的空灵可言,只是将影视艺术残缩为现代科技的游艺”。

第三,对悠久文化的嫉妒,导致了当代美国影视呈现出极度的扩张欲望。作为人类艺术发展阶梯上的影视艺术,无论怎样贴近工业化社会的进程,就其深刻地昭示人类创造历史的丰富和博大的使命来说,都是与其他艺术一样的。而当代美国影视恰恰将美国银屏作为用美国式的伦理、价值观掂量世界一切的尺度,将美国银屏天地视为“没有历史的包袱”、“个人开拓的强悍性格”、“个人价值显露的天堂”等美国意识纵横驰骋的领地。这种无视世界文化积淀的丰厚和悠久历史传统的极度扩张欲望,实质上显示出文化视野的狭窄和艺术目光的短浅。

三、加入WTO,中国影视文化发展的战略性思考

中国入世的本身,就是一个“与狼共舞”的“二律背反”哲学命题,这一命题注定了我们的影视也要在巨大的悖论中生存和发展。

面对着帝国文化的强大冲击,面对着美国影视全球性扩张潮流,世界上一些有着丰厚历史文化传统的国家,特别是在影视文化上曾经创造过璀璨历史的法国、意大利、德国、英国……都正在觉醒中寻求着联合。在法国的倡导下,许多国家在纷纷制定本国文化策略的同时,寻求各种方式进行文化反击。除去政府出台相应的扶持政策,如予以特殊的补贴等措施外,甚至还进行了前所未有的文化联手行动。如在直播卫星接收天线日益普及的情况下,美国影视的大肆侵入更是势如猛虎,欧洲一些国家达成协议,用不进行语言转译的方式对美国影视作品进行抵制;在美国继《神探亨特》后又推出电视剧《摇滚警探》的情况下,欧洲诸国又投入巨资联合拍摄与之抗衡的纯“欧洲风味”的庞大系列剧《欧洲警察》……但这一系列的文化反击,并未奏效。

虽然世界一些国家响应法国倡导的呼吁,投入到抗御当代美国影视的行列中去,但却不能不正视严酷的现实:“帝国文化”的侵入难以遏止。正是面对如此低迷的状况,还是法国提出了著名的文化反弹理论(To rebound culture)。文化反弹理论认为,如果一种外来的浅层文化深度侵害另一种丰厚的文化,经历一定的阶段,发展到一定程度,文化就会实施反弹,即人们就会重新认识并认可原有的丰厚文化。文化学中的反弹现象,的确出现在不同的艺术部类,并不同程度地出现在世界范围内。法国提出的这一理论,的确显示了法国在文化理论研究上的厚重,特别是维护世界文化多元化的决心。但是,此理论即便是在反对“帝国文化”的阵营内,也还是存在争论的。赞成者认为,“文化反弹”是一种极为深刻的文化理论,特别是面对“帝国文化”似乎无法抑制的侵略,文化反弹理论不仅提出了新的理论观点,而且为最终认识和解决“帝国文化”的问题,指明了方向,并极大地鼓舞了一些国家和地区维护和振兴本国文化的信心。反对者则认为,文化反弹仅仅是一种善良的愿望,是文化上的海市蜃楼,祈盼文化奇迹的出现不但令人失望,而且还会放弃文化自省后的即时努力,让“等待”成为“无奈”。

在中国入世格局已定的今天,在中国影视界面对极其严峻的“文化帝国主义”问题的今天,我们了解“文化反弹”理论,具有十分重要意义。尽管我们认同这一理论,但是,我们也必须采取积极应战的态度,来应对中国影视业面临的“帝国文化”问题。决不能让“等待”成为“无奈”。这实际上已涉及了我们在影视上的文化战略。也许,我们应当在三个层面上,来确立我们的文化战略。

第一,在影视文化观念形态上,我们既要看到“文化帝国主义”侵略的一面,也要充分认识21世纪信息社会“世界文明”地图显示出来的文化沟通大趋势。在这方面,我们可以借鉴一下塞缪尔·亨廷顿(Samuel Huntington)关于“信息社会与新型文明断层线”的看法。在亨廷顿看来,从大的线条(大的文化走向)说,信息时代的世界绝对会走向一个统一的现代文明。在这个现代文明之中,历史上的各个文明的断层线将变得模糊。就各种文化形态而言,任何形态的文化都会将其一部分特性带入这个统一的文明体。从更细的线条(小的文化走向)看,信息时代将为许多原来已经式微了的文化开辟新的空间,使之融入统一的文明体。在这方面,赛义德的观点也许更为精彩,他认为,任何想在现代文化的格局中寻求发展的文化圈层,都要学会“有意识地介入世界文化话语,并对其进行改造,使其承认边缘化的或被压抑、被忘却的历史”。

无论如何,东西方的文化交流应该成为一种对话,通过交流和对话以达到双方的互相渗透和互相影响。赛义德为我们描绘了这样的前景:“只要我们不站在历史的终点上,只要我们有能力为我们现在和未来的历史做点什,无论我们生活在世界政治中心里面还是外面,我们的文化前途都充满了希望。”人类的文化行为、文化创造具有普遍性、共同性,优秀文化完全可以超越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社会制度,意识形态诸方面的分歧,成为各国分享的资源。如美国人诠释《花木兰》,中国人诠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就是例证。中国对《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片的资金投入比1999年乌克兰全国整个电视行业的财政拨款还多。加人WTO后国际间的文化交流和合作会明显增多,我国可以有更多的机会享受和利用世界优秀文化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