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我想和这个世界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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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时光会记得,路上的孤独与温暖(1)

那些地上的星光

欧洲的夜晚极其冷清,特别是冬天,如果四周围没有夜店或酒吧,必定是无人的死寂。

那时会特别怀念的,莫过于国内的地摊和夜排档。躺在异国的床,头靠着不属于自己的枕头,举头望明月,低头一闭眼,仿佛就能见到家门口那热闹的夜晚街市,蒙上层温暖的光晕。这光,是路灯洒下的金黄色,是马路中间偶尔快速移动的白色车灯,更是每个地摊和排档那儿挂着的一盏盏亮灯。

往往,那亮灯并不耀眼,瓦数极低,只能照亮它底下色彩斑斓的发卡,层层叠叠的手机卡套,一长排整齐挂在架子上的女孩衣裙,或是一根根木签串好在塑料篮子里等待被食客选中去烧烤的食物。

想起白日在某百货公司见到的漂亮发卡,精致地放在小盒中,翻看背后价格令人却步,将欧元换作人民币也会嫌贵。在床上做起白日梦,如果这一刻可以有扇任意门,打开后回到家门口那条夜市,在地摊上对着满眼的小物品挑选,一个款式看中了三个颜色,怎么选却觉得都舍不得放弃,干脆全买了,老板还能给个优惠。

又或者,心情不好的夜晚,在欧洲只得与三两好友去酒吧捧着啤酒瓶,在迪斯科震耳的音乐中无法聊天,为了聊天不得不去吸烟室吞二手烟。但若是在家,彻夜不归总有去处,夜市让你吃饱喝足,也让你重燃起对生活的热爱。

感觉寂寞想找人说话?更没问题,选一样看中的东西,和摊主讨价还价:“便宜点啊,以后我带朋友来,我朋友买东西可大方了!”“哎呀,这样吧,每个人各让一步,你少收五块钱,我原价格多加五块钱。”对方还不同意,最后使出杀手锏:留一个华丽背影,“我只能出这个价格了,不行就算了。”记得,走的时候步子小一点,让他可以看着你的背影不断琢磨。不出三秒,你就能听到背后有人喊:“哎呀,回来吧,卖给你!”

大学有一年回国,那时虹口足球场前的地摊热闹非凡,什么都能买到,从鼠标垫到衣服,从手机挂链到小板凳。有个夏天夜晚我也跑去凑热闹,吃了晚饭,拎起大包跑去那里,爸爸笑说:“跑单帮像模像样的嘛!”我没灯,就在路灯下占了个位置,地上铺一块布头,放自己收藏的小玩意儿,手里拎着要卖的花裙。

有人围过来的时候,激动非常。对方砍价,咬牙让她占去便宜,心想毕竟也是我喜欢的东西,真是好眼光!一晚上下来,所有东西全卖光了,就差身上穿的长裙,有个女孩买了两条花裙,还指了指我身上那条:“这条也可以卖我吗?”可惜不能裸奔回家,不然一定给了她。数着钱,除了“赚大钱”的成就感,还有一丝“典当私人财产套现”的趣味。

在欧洲死寂的冬日夜晚,一个人早早换上睡衣躺在床上,闭上眼,为了这一个温暖的画面:坐在大排档,点上一盘炒面,看着炒锅里翻滚的面条和肉片,偶尔翻出几根绿色的青菜,火苗蹿起,师傅熟练地浇上酱油撒上盐,快手转盘下一刻就递到眼前。他说,你又来啦!免费多给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骨头汤。这时,旁边来了一辆摩托车,卖的是汽车音乐,车旁挂着两只音箱,整个街道响起了小野丽莎懒散的歌声。心满意足地吃饱了,嘴唇也有层油亮亮的幸福。散步时间到,觉得高跟鞋走得太累了,买一双后跟是UGG的雪地靴,格外温暖。刘海儿长了有些刺眼,终于决定尝试中分,一对漂亮发夹就会是全部动力。挂着的一整箱任意选,买到五对老板娘说要送两对,竟有富足的感觉。见到大红色的围巾,管它是不是纯棉的,在脖子上反正温暖,重点在漂亮,再配一把隔壁地摊的大红色长柄伞,就可以去日剧里当女主角了。回到家,发现钱包里的零钱全用光,换成手上大大小小鼓起的塑料袋,生活真美好,明天就算有讨厌的课、不想开的会,但一觉醒来可以用新靴子新发卡新围巾,谁说不期待呢!

晚安,好梦,那些地上的星光依然亮着,往家乡的方向。

夜航南飞

有些感情离去的时候,你恨不得放烟花庆祝。

“她总在埋怨我专心工作,不能陪她。”动画制作是个易猝死的行业,毅然为了梦想奋斗的Z痛苦地说。

他刚大学毕业一年,进入这个行业却发现身边的人大半到了三十岁依旧单身。早起晚归,收入刚够果腹,到了周末只愿在家休憩。为此,女友经常碎碎念,怎么没时间陪她。

终于,她离开了他。

“她一离开,我就赶紧出去吃饭庆祝。”他笑着说,掩饰不住的兴奋感。

以前常听别人说“坚持到底就是胜利”,总也认为是真理,那时候,我相信不会有移不走的山、动不了的情。可人长大后,心也铁起来,不知是更无情还是趋于认同道家:跟随心走,总能做出最好的决定。若心说放弃,那就换条路走,区别不过是会见到不一样的风景而已。工作如此,感情亦是如此。

她要的,是青春岁月最美时候的样子都给你。她没错。

你要的,是为了梦想开花,现在沉默积累。你没错。

两个人并不需要总手牵手在一起,你们的心遥远,即便紧紧拥抱也不过是有缝隙的两个个体。陪伴未必意味着相爱,因为缺乏了解注定是爱情的致命伤。

有一天,你们在自己的路上越走越远,再次遇见,终于释然,“当初离开你,是最好的决定”。 你不爱那个人,“离开”意味着解脱和自由;你爱那个人,“离开”意味着远远祝福。情深意切藏在最深处,像是《双城记》里沉默的西德尼,义无反顾为了喜欢的人走上断头台。

我想,你也会爱上往南飞的旅程。那天从巴塞罗那一路飞往加纳利,大西洋蓝得深邃,阳光明媚,细沙因为海风缭绕小腿,周围是交谈的欧洲游客,中东人的饭店大门敞开,不时有身裹彩布的非洲妇女兜售披巾,沙漠连着大海,一望无际。在那里,任何的决定都不需要言语修饰,它们谦卑而深沉。

《夜航西飞》里,最喜欢这段话:“我学会了如果你必须离开一个地方,一个你曾经住过、爱过,深埋着你所有过往的地方,无论以何种方式离开,都不要慢慢离开,要尽你所能决绝地离开,永远不要回头,也永远不要相信过去的时光才是更好的,因为它们已经消亡。”

你见过沙漠,就会对一切离别淡然。

我爱机场四线

1.

留学时候,夏天的开始,意味着回家。一整夜的航班回到上海,我拖着庞大的黑色行李箱,抵达大厅,爸妈在门口等待。

而夏天的尾巴,意味着离别,胸口闷着难受。过去的时间里,我和爸妈吵过,出门玩过,无聊嚷过,美食吃过。爸爸开着车,开过了红色的杨浦大桥、混浊的黄浦江、雾中的东方明珠,这一切若是在晨曦中,显得尤其残酷。终究要在离境处挥手,一块白板,幸好转身连背影也看不到。

这段路程,经过长期的巴甫洛夫式训练,每走一次,便加深哀伤之情:归期未有期,孤独一人,生死两茫茫。

幸好,现在无论出差或是采访,不再那么揪心,有了机场四线,来去自由,过红色的杨浦大桥,看见那呼啸而过的栏杆,方能理智对待。

2.

逐渐养成习惯,若从上海离开,一定首选浦东机场。为什么?虹桥虽近,却不能乘坐最爱的机场四线!

虹口公园门口,是机场四线终点站,总能找到座位。机场巴士中途会停站,常常后来上车的人要一路站去浦东。

最享受机场四线的,在于坐上第一排靠窗的位子后,有时候倒头听着音乐沉沉睡去,有时候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也有时候听司机和售票员聊天,开车的往往是中年男子,而卖票的则是中年女人,上海籍。

六点十二分,我坐上了第一班车。

若是冬天,乘坐六点的车,整个上海还睡着,一路上能看到天一点点变亮,这座城市逐渐苏醒的模样。入夏后,“四点多天就亮起来,到了六点钟,简直就是大白天。”这话,正是此刻司机在念叨的。

他继续用上海话说:“看来,今天车子又要堵了,礼拜一车子就是比周末高架上多。”接着,他又说,“我双休日送女儿参加作文比赛,碰到伊了!伊同儿子一道,但伊名字在嘴巴,却一下子不记得了!也不好意思叫伊鸡毛菜,我们私底下随便叫叫就算了。”

车行驶在路上,售票员和司机唠起闲话,司机继续说道:“真是尴尬,好不容易,孩子送进了考场。终于记起来,对方已经消失在门口等待的家长人群中,找也找不到。”

接着,他颇具哲理地感慨:“人和人果然是有缘分的,会不约而同碰到,要故意找,费尽心思却又找不到。”售票员点点头,拿起一只褪了色的保温杯,晃了晃,抿了口茶,应和道:“是的呀是的呀!”

这些司机脑袋很机灵,往往还是老司机。我坐过一次下班高峰的车,上海堵成了车海,司机知道穿小道,见机行事。到了五角场这儿,交通灯还坏了,警察没来,路面情况一塌糊涂,和烧煳了的面条一样。司机看准时机,终于开出了一条道来,后面一辆小车子紧紧跟着,他吐了句脏话,对卖票女人说:“你看这个小赤佬,门槛可真是精。要是他不跟着,今天就堵在这里,有得好等了!”

但若仔细观察,你会发现往往听不到阿姨谈论实质内容,可能是为了安全,也可能只是工作而已。

司机有时候说脏话,她也不骂,跟着应声,“是的呀是的呀!”

女人不会开车,但知道路况,每天穿梭在上海,来来回回,看一样的风景。有时候瞄到旁边出了车祸,就透过窗户看着,嘴里念叨:“哟!闯祸了!”

不过,别小瞧这些卖票阿姨,她们倒也是有绝活的。她们往往能够第一次买票后,下一轮,再一轮,当一大群新客人入座,她看脸,能依然记起来谁付过钱、谁是新人。从来不失手!

3.

坐机场四线,还有个好处,就是可以吃到年糕团当早点。

车站对面是虹口区卖年糕团有名的小店,白天排队很长。店里常年有两个阿姨,一个在旁边帮忙收钱,另一个早早就到了揉面。到了六点,就可以看见有三五个人在排队。

年糕团一定要吃刚做好的,入口才软,奶香十足。还可以看见阿姨一双柔软的手,熟练地将年糕团掰开,平均得很,摊开,放一根油条,折叠。要甜,就在上面撒上芝麻粉;要咸,就是加上咸菜。

如果为了买年糕团错过了车,眼睁睁看着车开走了,别担心,一班班多得很,可以在麦当劳或者Costa坐坐。兴致高胆子大的,行李放到车子上,跑去虹口公园走一圈,哪怕儿童乐园也好。这时候,鸟语花香,老人晨练,世界温柔。

当然,除了机场四线上有趣的司机和卖票阿姨外,最重要的,还有机场四线渲染的那一股自由气息。

我曾这样想,若有天没钱出门,那就花上十几块钱,坐上机场大巴,感受一下别人即将起飞前的心情也好。就好像麦太曾带着麦兜去机场转了一圈,去体验一把“即将飞往马尔代夫”的幸福。

有一次我在机场四线上遇到一对小情侣,正捧着泰语速成书学习,说来说去,两人笑作一团,还是“萨瓦蒂卡”(你好)最熟练。

还有次,我遇到一群女孩要去韩国。穿得干干净净,发型复杂却也梳得一丝不苟,一个女孩紧张地拿出小纸条:“钱换了吗?”另一个女孩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里面整整齐齐放了已经兑换好的钱。她又问:“转换插头带了吗?”身后的女孩点点头,拿出插头来向她确认。

有这样的姑娘当旅伴,让人放心,不让意外发生。不过,就算有意外,也是可以依靠的。

旅行不仅是年轻人的特权,拖家带口的也有。一个小孩活蹦乱跳地上了车,一边往车里面走,一边呼喊:“噢!我要坐飞机啰!”

老爷爷看着他们坐到了座位,于是下车,刚想走,又跑上来,说:“泰国估计蛮热的,你们外套给我好了!”收到三件衣服后,老人舍不得地看了孙女一眼,终于走了。

4.

我倒也想起,在欧洲我也是极其热爱乘坐大巴的。

那时,经常从海牙坐深夜大巴前去巴黎,也曾坐过二十四小时前去北欧。Euroline,出门好伙伴。

不过我更喜欢的,还是去汽车站逛一圈。在售票处看着价位牌子,跑到候车厅,看着每一辆车,上面写着,布拉格、罗马、哥本哈根、雅典……似乎,想去哪儿,这些奇妙的车就能带我去哪儿。

相比究竟去哪里,令人上瘾的,是能够有无穷的选择。在任何时候,随着一种心情,即刻订票出发,于是就能抵达。和目的地无关,自由,在于选择的权利。

有过一次乌龙,不记得到底是什么时候。瞥了一眼车票,就去学校办事,一出门,看车票,傻眼了,前一分钟,错过了班车,原来把下午5点和15点搞混。跑去,车已开走,又想着赶火车,到比利时的汽车站赶上,但也赶不及买票。

回国了,长途大巴也令我激动。从温州回上海的大巴,睡一觉就到了。从深圳一晚上去越南边境,同样睡一觉就抵达,还提前了三小时!

后来收到一份礼物,猫巴士!在《龙猫》电影里,猫巴士可以爬上电线杆,纵身飞起来,可以一秒内去世界任何地方。相比龙猫圆鼓鼓软绵绵的肚子,猫巴士更实用呢!

在那么多的交通工具中,还是最喜欢大巴。

乘大巴往往意味着沉默的旅行,一人一个座位,不似火车般易于滋生聊天冲动。靠着窗,看风景,不会给自己任何机会看书或写东西,因为在车上头晕。

越是漫长的巴士旅途,越能够长时间好好休息,听歌发呆,或者认真想一遍那些破事,将它们想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