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大卫·科波菲尔(新课标同步课外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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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决计出逃

过了一段时间,米考伯先生的申诉得到了受理的机会;根据破产债务人法,他奉命得到了释放,这让我大为高兴。他的债主们也不是毫无通融的余地。米考伯太太告诉我说,就连那个凶狠的鞋匠,都在法庭上当众宣布,他对米考伯先生并无恶意,只不过人家欠他钱,他总是想收回的,这是人之常情。

我发觉,想要问那个跟我密切相关的问题,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机会了,于是我便对米考伯太太问道:

“我可以问一句吗,夫人?现在米考伯先生的困难已经过去,已经获得自由,你们有什么打算呢?考虑好了吗?”

“我娘家,”米考伯太太说(她说这几个字时,总显得很神气,但我从来没能发现她指的是什么人),“我娘家的人的意见是,米考伯先生应该离开伦敦,到别处去发挥他的才能。米考伯先生是个很有才能的人,科波菲尔少爷。”

我说,我完全相信这一点。

“他很有才能,”米考伯太太重复说,“我娘家人的意思是,像他这样一个有才能的人,只要有人帮点忙,完全可以在海关上找个事做。我娘家在普利茅斯当地还有点势力,所以他们希望米考伯先生去那儿。他们认为,他本人必须待在那儿。”

我已经习惯于跟米考伯家相依为命,跟他们成了患难之交,亲密无间,除了他们,我就举目无亲了;一想到我又得重找住所,又得生活在陌生人中间,仿佛旧时的光景又回到目前的生活中,因为我对以往的经历,记忆犹新。一想到这一点,我所有受到过它狠狠伤害的敏感的感情,所有它在我心中永远留下的耻辱和不幸,就会变得更加痛苦难当。因此我认定,这样的生活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米考伯一家走了。

我也不打算再在那儿过更多疲劳乏味的日子了。不打算过了。我已经打定主意要逃走了——决定不管用什么办法,到乡下去,到世上我唯一的亲戚那儿,把我的遭遇告诉我姨婆贝特西小姐。

可是,我连贝特西小姐住在哪儿都不知道。我给佩格蒂写了一封长信,装作不经意地问她,她是不是还记得。我托词说,听说有这样一位太太住在某个地方(地名是我胡诌的),我很想知道是否就是这个地方。在信中我还对佩格蒂说,我有项特殊的用途,急需半个几尼,要是她能借给我,待我有钱时再还她,我将对她非常感激,至于派什么用场,我以后会告诉她。

佩格蒂的回信很快就来了。跟往常一样,她对我充满了挚爱和忠心。信中附来了半个几尼(恐怕这是她费尽心机才从巴基斯的箱子里弄出来的),还告诉我说,贝特西小姐住在多佛附近,但是是在多佛本地呢,还是在海斯、桑德盖特,或者福克斯通,她就说不清了。不过,我问过我们货行里的一个人,据他说,这几个地方都离得很近。我认为,这对于达到我的目的,已经足够了。于是就决定在那个周末动身。

我的箱子还在河对岸的旧寓所里,我已经拿了一张我们钉在酒桶上的店址卡片,用作行李签,在背面写了几个字:“大卫少爷,暂存多佛公共马车站,待领。”我把这张卡片放在口袋里,准备从寓所里取出箱子后,再把它拴上。在我往寓所走去时,我直朝四周张望,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人,可以帮我把箱子搬往车站售票处。

我看到有一个双腿长长的青年,赶着一辆空着的小驴车,站在黑衣修士路上的方尖碑附近。我从他身边走过时,我的目光正好跟他的相遇,他就骂起我来了,骂我是个“只值六个假便士的小无赖”,想“看清了好做证”,这是在找死哪——我知道,他这准是指我盯着他看这件事。我站住脚对他说,我朝他看并不是有意冒犯他,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干一件活儿。

“啥活儿?”长腿青年问道。

“搬一只箱子。”我回答说。

“啥箱子?”长腿青年又问道。

我告诉他,我有一只箱子在那边那条街上,我愿出六个便士,要他把箱子搬到多佛车站。

“就六便士吧,我替你搬!”长腿青年说,接着便跨上自己的车(他那辆车,只不过在轮子上装了个大木盘),咕噜噜地向前飞驰而去。我竭力追赶,好不容易才追上了它。

这青年有一副目空一切的蛮横神气,跟我说话时,嘴里总叼着一根草棍儿,我看着很不喜欢。不过交易既已谈妥,我就带他到了那家楼上我要搬离的房间,一起把箱子搬下来,放到他的车上。此刻我还不愿把行李签拴上,怕被房东家的什么人看穿我的行动,把我扣留。所以我对那青年说,到高等法院监狱没有窗户的墙外时,请他停一会儿。我的话刚一说完,他就把车赶得咕噜噜地飞跑了,仿佛他、我的箱子、车子,还有那头驴子全都发疯了。我在他后面一面跑着一面喊着,到约定的地点赶上他时,我累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由于过于激动、紧张,我在掏行李签时,把我的半个几尼也从口袋里带出来了。为了安全起见,我急忙把它放进嘴里,虽然我的两只手哆嗦得厉害,让我满意的是,我总算把行李签拴到箱子上了。可就在这时,我只觉得我的下巴被那个长腿青年重重拍了一下,于是眼看着我的半个几尼从我嘴里飞进了他的手中。

“好哇!”青年抓住我的衣领,可怕地咧嘴狞笑着说,“这是桩违警案,是吧?你这是想溜,是不是?走,上警察局,你这小坏蛋!走,上警察局!”

“请你把钱还给我,”我说,当时让他给吓坏了,“放我走吧!”

“走,上警察局!”青年说,“你到警察局里去说去。”

“请你把我的箱子和钱还给我吧,好不好?”我喊着说,一下哭了起来。

青年嘴里仍在说:“走,上警察局!”一面恶狠狠地把我拖到驴子跟前,仿佛这头牲口跟治安官之间有什么密切关系似的。就在这时,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跳上车子,坐到我的箱子上,大声嚷嚷说,他要驾车直接去警察局,同时比先前更快地把车一阵风似的赶走了。

我拼命地在他后面追赶,可是我已上气不接下气,叫不出来了,而且即使有力气,也不敢叫。我追了他有半英里地,路上至少有二十次,我差一点让车给辗过。我时而看不见他,时而看见他,时而又看不见他,时而遭鞭打,时而受吆喝,时而跌进烂泥里,时而爬起身来,时而冲进什么人怀里,时而一头撞在柱子上。到末了,由于既怕又热,弄得头昏颠倒,同时又担心,不知道这时是不是半个伦敦的人都出来捉拿我了,我只好由着那个青年带着我的箱子和钱,去他要去的地方了。我一面喘气,一面哭着,但是决不停下脚步,直朝格林尼治前进,我知道它在多佛大道上。我一直朝我姨婆贝特西小姐隐居的地方走去,身上带的东西是如此之少,比起那个惹得我姨婆大为恼怒的晚上,我来到这世上时所带的多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