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大卫·科波菲尔(新课标同步课外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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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无忧无虑(1)

我整个人已经完全沉浸在朵拉的爱河中了,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这条爱河不仅使我淹没,而且已经把我全身泡透。打个比方的话,从我身上拧出的爱,足以把任何人淹死,而我身上里外剩下的,还足以淹没和浸透我整个人。

我回来后,为自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夜晚步行去诺伍德,一面想念着朵拉,一面像儿时猜的一个古老谜语一样,“围着房子转圈子,从来不碰那房子”。我相信,这个古老谜语的谜底是月亮。不管它是什么吧,我这被朵拉弄得昏昏然的奴隶,真的围着她家的房子和花园,转了有两个小时之久,时而从栅栏缝里窥探,时而使劲把下巴搭到栅栏顶上生锈的钉子上,往窗子里的灯光送去飞吻,时而又无端地呼求夜神保护好我的朵拉——至于保护她免遭什么,我就不太清楚了,我猜是火灾吧。不过也许是老鼠,因为她最讨厌老鼠。

一天,斯潘洛先生告诉我说,再过一个星期是朵拉的生日,要是到那天,我肯去参加一个小小的野餐会,他就很高兴。我听了这话,立刻就丢魂失魄了。第二天又收到了一张小小的花边信笺,上面写着“爸爸嘱咐,请勿忘记”。见了这个,我更变得语无伦次,在随后的那段时间里,我一直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

我记得,为了准备参加这次幸福的聚会,我什么荒唐事都做了。现在回忆起当时我买的领饰,就让我面红耳赤了。我买的靴子,可以在任何刑具展览会上展出。我买了一只精致的小篮子,在聚餐的前一天,就交给诺伍德的邮车送去了。我觉得,这个小篮子本身,几乎就等于是一篇自我表白。篮子里盛满爆裂彩包,里面附有能用钱买到的最有情意的题词和诗句。早晨六点钟,我又到科文特加登市场给朵拉买了一束鲜花。十点钟时,我骑上马(为了这次聚会,我特地租了一匹雄伟的灰马),把花束放在帽子里,以保持新鲜,然后策马朝诺伍德快步跑去。

我分明看见朵拉在花园里,却假装着没看见她,分明骑马经过她家,却假装着急于在找它。我想,我这是做了两桩小小的蠢事,处在我这种境况,别的年轻绅士也会这么做的——因为这么做,在我来说是很自然的。可是,哦!当我真的找到她的家,真的在花园门口下了马,真的拖着那双狠心的靴子走过草坪,来到朵拉面前时,看到朵拉正坐在丁香花下的花园椅子上,头戴白色草帽,身穿天蓝色衣服,在那晴朗的早晨,在翩翩飞舞的蝴蝶中间,这是一片多么动人的美景啊!

跟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位年轻小姐——年龄比朵拉稍大——我想,差不多二十岁的样子。她是米尔斯小姐,朵拉叫她朱丽娅。她是朵拉的知心密友。多幸福的米尔斯小姐啊!

吉卜也在那儿,它竟又朝我狂吠起来。我把花束献给朵拉时,它咬牙切齿地吃起醋来。这也难怪。要是它知道,我是多么爱慕它的主人,它就更应该这样了!

“哦,谢谢你,科波菲尔先生!多可爱的花啊!”朵拉说。

我本想说(在走这三英里路的途中,我一直在琢磨最好的措辞),在我没看到花束靠她这么近时,我觉得这花是很美的。可是我没能说出来。她太让人神魂颠倒了。看到她把花束贴在她那有小酒窝的下颌上,就使人在软绵绵的陶醉中失去了镇定,失去说话的能力了。我自己也感到奇怪,当时我没有说:“米尔斯小姐,要是你有同情心,那就杀了我。让我死在这儿吧!”

接着,朵拉把花拿给吉卜闻,吉卜汪汪地叫着,不肯闻。朵拉笑了,把花递得更近些,非要它闻不可。吉卜就用牙咬了一点天竺葵花,拿它当猫似的逗起来。于是朵拉就打了它一下,噘起嘴说:“我可怜的美丽花朵啊!”那种怜悯的神情,我想,仿佛吉卜咬的就是我一样。我真希望它咬的是我啊!

“科波菲尔先生,”朵拉说,“那位脾气暴躁的谋得斯通小姐,现在不在这儿,你听了一定很高兴吧。她去参加她弟弟的婚礼去了,至少要过三个星期才回来。这还不让人高兴吗?”

我说,我相信,她一定很高兴,而凡是她觉得高兴的事,我也觉得高兴。米尔斯小姐则面带过人的聪明和仁慈的神情,含笑望着我们。

“我从没见过像她那么讨厌的人,”朵拉说,“你根本想不到,她的脾气有多坏,多让人讨厌,朱丽娅。”

“能想到,我能想到,我亲爱的!”朱丽娅说。

“你,也许能想到,亲爱的,”朵拉把自己的手放在朱丽娅的手上,回答说,“请原谅,一开始我没有把你除外,亲爱的。”

由这一点,我想到,米尔斯小姐在过去的生活中经历过沧桑,遭受过磨难,我前面说到的聪明和仁慈,也许正是由于这种磨难而来。在那一天里,我发现事情果然如此。米尔斯小姐曾因爱错了人,遭受到不幸。据说,她因为有了这种可怕的经验,所以就不愿再涉足世事了,不过她对于青年人未受挫折的希望和爱情,依旧有着冷静的关心。

就在这时,斯潘洛先生从屋子里出来了,朵拉走上前去对他说:“爸爸,你瞧这花多好看啊!”米尔斯小姐则沉思地微笑着,仿佛在说:“你们这些蜉蝣啊!在这人生明朗的早晨,享受你们这短暂的生存吧!”这时马车已经套好,我们全都离开草坪,朝它走去。

我再也不会有这样的骑马旅行了,我也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旅行。四轮马车里只有三个人,还有他们的篮子、我的篮子和吉他琴盒。当然,马车敞开了车篷。我骑着马跟在车后面,朵拉坐在车里,背朝着拉车的马,脸对着我。她把花束贴身放在坐垫上,不让吉卜趴在放花的一边,怕它把花压坏了。她时而把花束拿在手里,时而用花香来提一提神。这种时候,我们的目光常常相遇。使我大为惊奇的是,我竟没有越过我的灰色骏马的马头,掉进前面的马车里。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时我们走了多久,也弄不清我们到了什么地方。也许那地方离吉尔福德不远,也许是《一千零一夜》里的某位术士那天把那个地方开放,我们一离开,就又把它关闭了。那儿是个一片绿荫的处所,在一座小山上,绿草如茵,绿树成荫,还有石南,穷目所及,尽是如画的美景。

我发现这儿已有人等着我们,这是件恼人的事。我的醋劲因而大发,没有止境,就连对女性,也是如此。而所有和我同性别的人——其中特别是一个比我大三四岁的家伙,留着一把红胡子,他仗着这把胡子,就自以为了不起,简直让人没法忍受——都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

我们全都打开自己的篮子,忙着准备起野餐来。那个红胡子自吹能做色拉(对此我不相信),硬想引起人们对他的注意。有几位太太小姐帮他洗生菜,并按照他的指点,把生菜切碎。朵拉就是其中的一个。我感到,命运存心安排要我跟这个家伙决斗,我们两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红胡子的色拉做好了(我真弄不懂,他们怎么能吃这样的东西。我是怎么也不会去碰的!),他又推荐自己管理酒窖;他不愧是个机灵的畜生,利用一棵树的空腹树干作为酒窖。后来,我看到他用盘子盛了大半只龙虾,坐在朵拉脚旁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