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大卫·科波菲尔(新课标同步课外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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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踏上更长的旅程(1)

第二天一大早,我跟我姨婆正在花园里散步时(由于得经常照顾我亲爱的朵拉,我姨婆现在已很少做别的活动了),女仆来告诉我,佩格蒂先生想跟我谈一谈。我朝着门口走去,他已进了花园,和我在半道上相遇。他脱下了帽子,每当见到我姨婆时,他照例总是这样彬彬有礼,因为他对我姨婆非常尊敬。我已经把头一天晚上发生的事,全都告诉姨婆,所以当她见了佩格蒂先生时,没说一句话,只是满脸热情地迎上前去,跟他握手,还拍拍他的胳臂。这些举止已经表明了她的心意,她无须再说一句话了。佩格蒂先生非常了解她,这就跟她说了千言万语一样。

“昨天晚上,”佩格蒂先生抬眼看着我们,开口说,“我把我的宝贝孩子带回我的住所了,那地方是我早就为她准备好等着她的。她过了好几个钟头才认出我来。认出后,她就跪在我的跟前,就像念祷文似的,对我讲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我的艾米莉,”他一时间满怀愤怒地说,“被那条花斑蛇给关在屋子里,就像大卫少爷知道的那样——那条蛇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但愿上帝惩罚他!——她从屋子里逃出来时是在夜里,天漆黑一团,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她就像疯了似的,沿着海滩奔跑,相信那条旧船就在那儿。她还一路叫喊着,叫我们转过脸去,因为她要过去了。她听到自己的叫喊,就像是听到另一个人叫喊似的。她在那些尖利的大小石头上碰得破破烂烂,但她毫无知觉,仿佛她自己也是一块石头。她跑了很远,眼里冒着火光,耳中呼呼作响。突然间——要不她以为这样,这你们懂得——天亮了,又下雨,又刮风,她躺在岸边的一堆石头旁,有个女人在跟她说话,说的是那个国家的话,问她怎么会弄成这样?”

“艾米莉的眼睛——本来是迷迷糊糊的——这会儿把那女人看得清楚一点了,”佩格蒂先生接着说,“她认出,她就是过去在海滩上常跟她聊天的那些女人中的一位。因为以前她常常沿那儿的海滩走出许多英里,有时步行,有时坐船,有时坐马车,和那一带地方的人都认识。因此那天晚上她尽管跑了那么远(我已经说了),还是遇上了熟人。这个女人是位年轻太太,自己还没有小孩,不过不久就要有小孩了。我要为她祷告,求上帝赐给她一个好孩子,让她一辈子得到幸福,得到安慰,得到荣耀!愿她的孩子在她上年纪时爱她,孝顺她,自始至终照顾她,在她的今世和来生都成为她的天使。”

“阿门!”我姨婆说。

“以前,艾米莉跟孩子们谈话的时候,”佩格蒂先生说,“这个女人起初因为有些胆小、怯生,就坐在离开稍远的地方,干着纺纱一类的活儿。但是艾米莉注意到了她,就过去跟她说话;因为这年轻女人也喜欢小孩,这样她们俩很快就成了朋友。后来她们的关系愈来愈好,每逢艾米莉去那儿,她总是给艾米莉送花什么的。这时她问艾米莉,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艾米莉把情况告诉了她,于是她——她就把艾米莉带回家去了。她确实那么做了。她把艾米莉带回家去了。”说到这儿,佩格蒂先生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打从艾米莉那天晚上出走以来,我不曾见过,有什么事儿比那女人的这番好心善意更使他感动过。我姨婆和我都不想去打扰他。

“她的家是座小房子,这你们可以猜得到,”他马上又接着说,“不过她还是挤出地方把艾米莉安顿下来了——她丈夫出海去了——这事她一直保守秘密,她还说服那几家邻居(附近只有不多几家)也保守这一秘密。接着艾米莉便发起高烧来,我觉得奇怪的是——也许有学问的人并不觉得奇怪——她原来会说的那个国家的话,她的脑子里竟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她只会说自己国家的话了。而这种话那儿没一个人能听懂,她记得,当时她躺在那儿,像做梦一般,一直说着自己本国的话,始终相信那条旧船就在海湾的下一个岬角那儿,哀求他们到那儿报个信,说她快要死了,再带个回信回来,说那儿的人宽恕她了,哪怕只有一句话也好。几乎在整个这段时间里,她老是觉得——一会儿,我刚才提到的那个家伙,就在窗子外面躲着要抓她;一会儿,那个把她糟蹋成这个样子的坏男人就在房间里——于是她就哀求那位好心的年轻女人,千万别把她交出去,同时她也知道,她的话别人听不懂,因而一心害怕,自己一定会被抓走。她眼里依旧冒着火光,耳中依旧呼呼作响;没有今天,没有昨天,也没有明天;可是她这辈子里所有有过的事,或者可能有过的事,以及所有不曾有过的事,或者绝不可能有的事,全都一下子来到她的脑子里,没有一件是清清楚楚的,没有一件是让人高兴的。可是她对这些事儿,却又唱又笑!她这样到底过了多久,我说不上来;不过后来她就睡着了;在这场睡眠中,她那股比她原本有的大许多倍的劲儿,一点都没有了,变得像最小的小孩般软弱。”

“当艾米莉的身子骨重又结实起来后,”佩格蒂先生又缄默了片刻后,接着说,“就打算告别那位好心的年轻女人,回自己的祖国。当时,那女人的丈夫已经回来,他们夫妻俩一起把她送上一条小商船,从那儿再到法国。”

“艾米莉到了法国后,受雇于港口一家小旅馆,干伺候旅行的太太小姐们的活儿。就在那儿,有一天,那条毒蛇也来了——但愿永远别让他挨近我,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来治他!——艾米莉一看到他,没等他看到她,她就又害怕了,吓昏了,他还没喘过气来,她便逃走了,她回到了英国,在多佛上了岸。

“她来到了伦敦,”佩格蒂先生把自己的声音压抑成十分害怕似的低语,说,“她——一辈子从没来过这儿——独自一个人——没有一点钱——年纪轻轻的——又这么漂亮——来到伦敦。可几乎一到这儿,一个人正又孤独又凄凉时,她就遇到了一个朋友(她以为是朋友),一个挺体面的女人,跟她说,有艾米莉会做的针线活,能为她揽好多这样的活儿,也能给她找到过夜的地方,还说第二天就可以私下替她打听我和家里所有人的情形。正当我的孩子,”说到这儿,他提高了嗓音,表示感激的劲头,使得他从头到脚都颤抖起来,“站在我说不上来,也想不下去的边沿上,说到做到的玛莎,救了她。”

我高兴得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大卫少爷,”他用自己那只有劲的手,握住我的手说,“最早对我提到玛莎的是你。我得谢谢你,少爷!玛莎这人真诚心。她从自己痛苦的经验里,知道该在哪儿盯着,该怎么做。现在她已经做到了。还有上帝在上,看着一切!玛莎气急败坏地赶到艾米莉过夜的地方,脸都煞白了。这时艾米莉已经睡了,玛莎对她说:‘快起来,你在这儿比死还要糟,快跟我走!’屋里的那些人想拦住她,可是他们就跟想拦住大海一般。‘离我远点,’玛莎说,‘我是个鬼,来叫她从她开了口子的坟墓里出来的!’她告诉艾米莉,她见过我,知道我疼她,而且已经宽恕了她。她匆忙地用自己的衣服把艾米莉裹了起来,这时艾米莉已经晕过去了,浑身发抖,她把她搂在了怀里。她对屋子里那班人说的话,一概不加理会,就像是没有耳朵似的。她只照顾着我的孩子,接着她从他们中间走过,在深更半夜,平平安安地把她从毁灭的黑坑中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