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就这样回家去了。但一到家我就意识到,我这一生中只有一个使命,那就是赚钱杀回华尔街。华尔街是全国唯一能够接受我重仓交易的地方。有朝一日,当我找到正确的交易之术时,必须有这么一个地方让我重仓交易。一个人找到圣杯之后,就会想拥有圣杯所能给他带来的一切。
当时的我并不抱多大希望,不过,我又一次试图回到投机商号。投机商号数量已经减少了不少,而且有一些的老板也换成了陌生人。认识我的老板都不会给我机会,让我证明自己是否依然是个厉害的交易者。我把真相告诉他们:我在纽约输光了我在家乡赚到的每一分钱,我也并不像原先自认为的那样无所不知,认为我不是好主顾从而拒绝让我交易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但他们就是不做我的生意。而新投机商号又靠不住。那里的老板认为,如果你认为自己能够赌对的话,那么你最多买20股就行了。
我需要钱,而大型投机商号正在从常规客户那里大把大把地捞钱。我找到一位朋友,让他到一间号子里去交易。我呢,则装作闲逛进去看看。我故技重施,试图骗接单员接受我的小单,就算只有50股也行。当然了,他断然拒绝。我和朋友约定了暗语,这样他就可以按照我的指示买卖了。但这只能给我带来点蝇头小利。接着,投机商号就开始不太情愿接我朋友的单子了。终于有一天,当他想要卖出100股圣保罗(St.Paul)时,投机商号拒绝了他。
事后我们得知,一位客户看到我们在号子外面交头接耳,并向号子揭发了我们。于是,当我朋友进去向接单员要求卖出100股圣保罗的时候,接单员说:“我们不接受任何圣保罗的卖单,不接你的单。”
“怎么了,乔伊,出了什么事儿吗?”我朋友问。
“没什么事儿,就是不做单了。”乔伊回答。
“钱不对吗?看,我把钱给你。”说着,我朋友掏出了100美元——都是我给他的,10张10美元票子。他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而我则装作事不关己,但大部分客户都挤上前来观战——只要他们听到有人大声说话,或者嗅到一丝号子和客户起冲突的味道,他们都会像这样蜂拥而至。他们想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以确保投机商号没有破产之虞。
那个叫乔伊的员工,大概担任助理经理之类的职位,从幕后的铁栏中走出来,走向我的朋友,看看他,然后又看看我。
“真有趣,”他缓缓说道,“真是太有趣了,你朋友利文斯顿不在这儿的时候,你就只会干坐着看报价板,什么都不做,连大气都不出。但只要利文斯顿一进来,你就开始忙了。也许你是在为自己交易,但别在这里了。我们才不会上当,利文斯顿在给你出主意。”
唉,我的财路就这样断了。但除了吃穿用度,我仍然存下了几百美元。问题是我不知道怎样用它们来赚足够的钱,尽快杀回纽约去。这真是太令人着急了。我感觉只要回去,下一次我一定会做得更好。我花了不少时间冷静地反思自己那些愚蠢的操作。你知道的,拉开点距离往往会使人看得更明白。当务之急是筹集一笔新本钱。
有一天,我正在酒店大堂里和一群熟人聊天,他们都是老交易者。所有人都在谈论股市。我断言,没人可以通过其经纪人糟糕的执行情况战胜市场,特别是当他像我一样用市价单交易的时候。
其中一人开腔问我指的是哪家交易行。
我说:“地球上最好的那一家。”
他又问哪一家够得上。我可以看出,他不相信我在顶级交易商那里交易过。
但我还是说:“我指的是纽交所会员公司。我不是说它们下作或是漫不经心,但如果你用市价单买入股票,那你永远不会知道你的买入成本到底是多少,直到经纪人把成交单交给你。当然,出现一两点规模的波动比出现10~15个点波动的情况可多多了,但由于执行问题,外部交易者根本无法抓住小涨跌。如果投机商号允许客户做大单的话,我宁可在那里交易。”
我并不认识刚才和我对话的那个人。他名叫罗伯茨,面相颇善。他把我拉到一边,问我是否在其他交易所交易过,我说没有。他说他知道几家棉花交易所(Cotton Exchange)、农产品交易所(Produce Exchange)和小型证券交易所的会员公司。这些公司尽心尽责,而且特别关注指令的执行情况。他说他们与纽交所最大最精明的会员公司合作无间,他们有着非凡的私人影响力,而且能保证每个月都有几十万股的成交量,因此能比个人客户获得更好的服务。
“他们真的很关照小客户,”他说,“尤其擅长做外地生意,而且对于10股和1万股的单子,他们同样尽心尽力。他们很尽职,也很诚实。”
“好的。但如果他们需要向证交所会员公司支付常规的1/8美元佣金,他们怎么赚钱呢?”
“没错,他们应该支付那1/8美元。但是……你懂的!”他朝我挤挤眼。
“我懂,”我说,“但分割佣金这种事证交所会员公司是不会干的。证交所宁可会员杀人放火,1/8美元佣金是绝不会让步的。证交所的命运完全系于这个铁板规则上。”
他一定知道我曾经和证交所的人打过交道,因为他这样对我说:“听着!时常会有一些恪尽职守的证交所会员公司因为违反这条铁律而被吊销一年执照,不是吗?打擦边球的路子多得是,所以没人可以告发的。”
他或许是看到了我脸上不相信的神情,便继续说道:“除此之外,对于某些生意,我们——我是说那些电报经纪公司——会在那1/8美元之外多收1/32美元佣金。不过万事有商量。他们只对非常规情形收取额外佣金,而且只对账户不活跃的客户收取。你知道的,要不然就会得不偿失。他们做这样的生意可不是为了强身健体。”
我明白了,他是在为冒牌经纪商揽客呢。
“这样的经纪商有哪些是靠得住的?”我问他。
“我知道全国最大的经纪行,”他说,“我自己就在那儿交易。他们在美国和加拿大78个城市都有分号。他们生意做得可大了。如果不是恪守规矩,他们也不可能年复一年蒸蒸日上,不是吗?”
“可不是,”我表示赞同,“他们交易的股票和纽交所的一样吗?”
“那当然,而且还包括场外交易股、美国其他交易所和欧洲交易所的股票。他们还做小麦、棉花、粮食等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他们到处都有耳目,而且是所有交易所的会员,有的是公开会员,有的是秘密会员。”
我已经全明白了,但我觉得不妨让他继续说下去。
“哦,”我说,“但这改变不了指令仍得靠人执行的状况,没有人能保证市场会如何波动,也没有人能保证报价机的价格和交易所的场内价格有多接近。一个人从报价机上看到价格,然后提交指令,指令用电报传到纽约,这个过程可得花费不少宝贵时间。我还是回到纽约为好,在可靠的经纪行输钱也比这强。”
“我从来不知道亏钱这回事儿。我们的客户可没有这个习惯。他们赚钱,我们罩着他们。”
“你们的客户?”
“呃,我也是拿公司股份的。如果我能为公司招徕客户,我一定尽心尽力,因为他们待我不薄,我着实通过他们赚了不少。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介绍你认识那里的经理。”
“这家公司叫什么?”我问他。
他告诉了我。我听说过这家公司,他们的广告铺天盖地,以客户如何通过遵循他们关于活跃股的内部信息赚到大钱为卖点。这是这家公司最大的特长。这类公司不是常规的投机商号,而是老千,干着和客户指令对赌的营生,却精心包装,把自己打造成合法做生意的正规经纪商。这家公司则是这类老千中的老祖宗。
今年,大量此类经纪商倒闭了,而他们就是这类经纪商的鼻祖。普通原理和手法并没有什么两样,但剪公众羊毛的具体手段有了些许不同。当招数用老的时候,就得在细节上进行改进。
这伙人的惯用伎俩是散布某只股票的消息——用数百份的电报来鼓动客户马上买进这只股票,同时又用数百份电报来鼓动别的客户马上卖出同一只股票——无非就是老套的马经骗局。然后,他们就可以坐收买单和卖单了。这时,这家公司会从某家声誉颇佳的证交所会员公司买卖1000股,并取得一份正式的交易报告。只要有人怀疑托马斯(Thomas)有不端行为,拿客户指令对赌,他们就会拿出这份报告让他闭嘴。
他们的另一项惯用伎俩是在营业厅筹集由他们自由操作的资金管理计划,客户书面授权他们操作好像还受到了极大的恩惠一般,他们以客户的名义,用客户的钱按他们认定的最佳判断做交易。这样一来,就算是最难对付的客户在自己赔个血本无归的时候也失去了合法索偿的途径。他们会在纸面上做多一只股票,吸引客户资金,然后使出投机商号的惯用招数,将数以百计的保证金数量较小的客户清洗出局。他们不放过任何人,女人、教师、老人是他们最喜欢的鱼肉。
“我看不上任何经纪商,”我对这位掮客说,“我得好好想想。”说着我远离了他,免得他继续在我耳边聒噪。
我对这家公司作了一番调查。我了解到,他们有几百个客户,尽管常规新闻不断,但并未发现有客户赢钱后无法拿到钱的情况发生。调查的难点在于找到一位在这家公司赢过钱的人,还真让我找到了。当时,一切似乎都在按他们的设想发展,这意味着即使交易对他们不利,他们或许也不会赖账。当然,绝大多数此类公司最后都倒闭了。老千投机商号倒闭就像是流行病,过一阵子就发作一次。其情形类似于一家银行的倒闭引发多家银行的挤兑潮,就这么简单,没什么新东西。其他号子的客户会受到惊吓,忙不迭地要将自己的钱取出来。但美国投机商号老板安然退休的例子也多如牛毛。
好吧,我没有找到这位掮客口中那家公司的任何值得人警戒的消息,除了他们为了成功无所不用其极以及有时并不那么可信之外。他们的特长是使妄想一夜暴富之徒趋之若鹜。不过,他们在卷走客户钱财之前总是会让他们先签署书面授权。
我认识的一个家伙告诉我,他曾目睹一天之内有600封电报拍出,鼓动客户买入某只股票;与此同时,又有600封电报拍出,鼓动别的客户马上卖出相同的股票,一刻都不要耽搁。
“是的,我知道这把戏。”我对那个家伙说。
“很好,”他说,“可是,第二天他们会再次拍出电报给同一批人,鼓动他们了结手上所有头寸,买入(或卖出)另一只股票。我问营业厅的一位高级合伙人,‘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第一步我还看得懂,你们的客户注定会有一阵子纸上利润,尽管他们和其他人最终都会赔钱。可是你们又给他们发这样的电报,这不是赶尽杀绝吗?你们到底怎么想的?’”
“‘噢,’他说,‘不管怎样,客户的钱总是要输出去的,不管他们买了什么,如何买的,在哪儿买的,什么时候买的。他们输光之日就是我们失去客户之时。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就只能从他们身上多榨取一点是一点。榨光了他们,就再去找下一茬呗。’”
好吧,坦白说,我对这家公司的职业道德没什么兴趣。还记得吧,当初我对泰勒公司耿耿于怀,最后教训了他们一顿才解了气。但我对这家公司没有这种感觉。或许他们真的是恶棍,但也有可能是别人在刻意抹黑。我并不打算让他们替我做交易,也不打算从他们那儿打听小道消息或是听信他们的谎言。我所关心的是筹集一笔本金,杀回纽约,再不用担心警察会突然袭击(他们经常对投机商号这么干)或是账户被邮政局突然冻结(幸运的话,一年后你可以领回一部分钱,大概一块钱可以领回八分)的营业厅里做大手笔的交易。
无论如何,我打定主意,去看看这家公司可以为我提供哪些交易上的便利,可以胜过所谓的合规经纪商。我没有多少钱可以用作保证金,这倒是那些与客户交易单对赌的公司通常所乐意看到的。因此,几百美元在那里可自由了,能让你玩得非常带劲。
我来到他们的地盘,和经理本人接上了头。当他发现我是个交易老手而且曾在纽交所会员公司开过户头还亏掉了全部身家时,他就不再向我打保票说只要我把积蓄交给他们投资,他们一眨眼就能让我赚到百万美元了。他把我当成了长期摇钱树,在他眼里,我就是那类时刻紧盯报价机、时刻行动而且时刻亏钱的人,是经纪商的稳定收入源——不管是和你的单子对赌的投机商号,还是安分守己的佣金经纪商。
我只告诉经理,我的要求是良好的执行,因为我总是用市价单交易,不希望看到成交报告上的数字和报价机上的价格相差半个点甚至一个点那么多。
他谦卑地向我保证,他们会令我对一切满意。他们希望做我的生意,因为他们想向我展示什么才是高端经纪服务。他们拥有行业内最优秀的人才。事实上,他们就是靠执行指令扬名立万的。要是成交单和报价机上的价格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也一定是有利于客户的。当然了,这一点他们并没有打保票。只要我在他们那里开个户,我就可以按电报传送过来的价格买卖,他们对自己的经纪人充满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