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法律胭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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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神秘暴力(1)

1

流火的夏天,陈晰从警校毕业了。

四个月的实习没有给陈晰留下什么印象,学习刑侦专业的他,带队老师却分配他到派出所实习。在四个月的实习工作中,为了迎接一次基础工作检查,陈晰帮着派出所整理了两个半月的档案;在剩下的一个半月时间里,陈晰协助老警搞了五起治安案件。那一切就是陈晰的实习生活,陈晰感觉平淡、枯燥、乏味,他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未来实际的公安工作。陈晰带着那种希望,与自己朝夕相处多年的警校同窗在滨海市洒泪而别。

临上火车前分别的时刻,经过几年来一身汗水又一身泥巴的摔打,每一位同学都是壮志雄心,仿佛自己明天就将成为警界英雄。所以,分别时难舍的泪水,还仿佛像是在为一位位英雄饯行。

警校的友情是很特别的,似乎总是带有一种悲情色彩。因为队长们总是说,每一届警校学生,甚至是每一届的每一个区队,在若干年后聚会都不会聚全。这意思是说,每个区队的同学里都会有人为公安工作献出生命。这一点增加了分别时情感的焦灼,对未来的决心也在冥冥当中格外增添了几分悲壮。那种特殊的豪情呈现在一张又一张仍有几分稚气的脸上,说实在的,让人感觉可爱极了。

陈晰也是豪情满怀,他非常自信自己的未来,但在火车启动时默默盈满双眼的泪水,更多的是为了这些年的难忘时光和学兄学姐间纯真的友谊。

在火车启动的一刹那,由同学们组成的送别人群在站台上随着火车的前行而涌动,一双双挥舞的手臂组成了情感的海洋。滨海市火车站在每年毕业生离校的季节都会面对这样的场景,但最受不了的就是警校生之间的送别,他们感情的宣泄似乎过于剧烈,并总是在站台上一大帮、一大帮的跟着火车跑,弄得站台上的管理人员胆战心惊的。

情感的喧嚣渐渐褪去,在所有的上进心和执着的梦想背后,陈晰开始与夏琳独自面对。

“我们终于可以不再回来了!”

当车窗外送别的队伍消失,在火车开了一段后,与陈晰相向而坐的夏琳说。

陈晰对这句话其实很蔑视,因为他对这句话完全有着从自己角度出发的单方面理解。陈晰认为夏琳的话里包含着这样一个意思:他们离开了警校严格纪律的束缚,就可以好好想想他们两个人自己的事情了。此时,陈晰认为她痴心妄想。

这几年,夏琳不知道给陈晰写了多少封散文诗一样的情书,陈晰始终以警校严格的纪律做挡箭牌予以回绝,他不喜欢夏琳这种整天懒懒散散、玩世不恭的女孩子。对于夏琳的性格,也常有人将其总结为外向大方、不拘一格,因此有很多男同学都对夏琳趋之若鹜,但她就是不以为然,偏偏喜欢陈晰这个性格有些内向的老同学。陈晰和夏琳是高中、警校时候的同班同学,夏琳把这种巧合归结为自己和陈晰之间命中注定的缘分。但每当夏琳和陈晰谈到这一点的时候,陈晰都会表面微笑,而心里却仅仅把这当作一种巧合而已。

……

女孩子追男孩子,比较少见,但陈晰和夏琳之间就是这样。

警校时,夏琳无论在哪里或哪些人面前见到陈晰都会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无拘无束的热情。在那样的时候,陈晰总会有战战兢兢的感觉。陈晰因此总是毫不客气地对夏琳说:

“我说过多少次了,在旁边有人的时候,我们要装成不大熟悉的样子,要保持距离,你为什么总是那样呢?”

陈晰对夏琳,有着复杂的感情。

陈晰的家庭条件很不好,午餐经常是两个豆包加一碗开水,晚餐经常是大米粥咸鸭蛋。陈晰努力省钱,是想把省下的钱留给母亲。夏琳其实对陈晰很体贴,有一段时间,夏琳每到周末都会给陈晰买很多好吃的送到寝室,甚至还送去衣物。陈晰的同学们都明白夏琳的心思,都用羡慕的话和陈晰开玩笑。生性有些呆板的陈晰根本受不了这个,他一再对夏琳说:

“别给我送东西,我们互相离得远一点,对谁都好。”

在夏琳看来,陈晰有些神经质,但她还是听从了他的意见。她和陈晰保持了适当的距离。都说距离会产生美,但在夏琳和陈晰之间却没有。

警校的“三不准”制度确实厉害,尤其是在谈恋爱这一点上很令人窒息。两个人的关系如果让学校知道了,什么入党评优,全部报废,而且还要受到严厉的处分。陈晰像很多珍惜前途的年轻学员们一样,对个人问题绝对回避。在遥远的异地,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不能让远在家乡的母亲操心。陈晰在警校属于那种非常积极上进,素质全优的学员。如今毕业了,得到了一堆奖励证书,并且入了党的陈晰这样总结:得到的确实比失去的多!

陈晰和夏琳提起这些所得的时候,夏琳的回答令他更加讨厌她。面对陈晰三年得到的荣誉,夏琳直接给了他一个非淑女式的明确结论:“这些都是垃圾!”

回家之路太漫长了,整个行程需要大约十八个小时。为了节省路费,返家的警校同学全坐硬座。其他同学都在打扑克,而夏琳却不断地和陈晰搭话,陈晰一边应付,一边回忆昨晚他和夏琳之间发生的事。

在上火车的头一天晚间,警校出面举行了最后一次聚会,学校允许学员喝酒,所有的人无一例外都喝醉了。聚会结束后,夏琳到寝室找陈晰出去散步,陈晰跟着去了。在警校茂密的树林里,夏琳竟然突然搂住了陈晰的腰,然后闭着眼睛扬起了脸。陈晰借着月色凝视夏琳良久,随后牙缝挤出一句:“你困啦?”

夏琳是哭着跑出的树林。

陈晰与夏琳之间的爱情,是一段“不对称”的爱情,也可以说是夏琳独自的单相思。真正的爱情是可以超越一切的,夏琳在警校时的表现,使陈晰对夏琳实在难以产生感情。提起夏琳,陈晰的内心其实非常复杂。在某种程度上,陈晰对夏琳完全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他对她也曾心动过,但夏琳的放荡不羁实在令陈晰窒息。

2

陈晰在警校有两个燕江老乡,一个是与他同届的娄跃,一个是小他一届的丁禹。警校临毕业前的四个月实习里,陈晰、娄跃、夏琳分别在滨海市不同的三个派出所实习,丁禹在假日经常轮流到陈晰和娄跃实习的派出所去玩,他尤其喜欢娄跃眉飞色舞地给他讲实习期间的抓人破案故事。夏琳和娄跃实习的两个派出所很近,因此二人的走动很多,丁禹发现夏琳和娄跃经常在一起,便问娄跃:

“娄哥,你是不是在和夏姐处对象啊?”

娄跃神秘地对丁禹说:

“何止是处对象,该做的都做了!”

“该做的都做了。”在警校无数个平静的夜晚里是一句很流行的话,意思是木已成舟,生米已做成了熟饭,每次寒暑假回到学校,很多同学会从家里带来这句话。丁禹怀着一种怪异的好奇心,很兴奋地找到了陈晰:

“陈哥,我告诉你一个‘准确消息'!”

听了丁禹的‘准确消息',陈晰平静的外表下是悲痛欲绝的心。他于是在那年的“五一”假期找到了娄跃,他表面上是请娄跃喝酒叙感情,实际是探路。那是陈晰在警校期间惟一一次喝酒,而且喝醉了。

那天,娄跃打着酒嗝,非常满足地给陈晰公开着自己和夏琳在宾馆里所谓鬼混的一些细节,并说:

“不是铁哥儿们,俺才不给你讲!”

娄跃对有关夏琳经验丰富的描述具体生动:

“喝了酒的夏琳,矜持里含着一种疯狂,我真是忘不了那种感觉。那天,我们都喝了太多的酒,酒后我问夏琳去哪里玩。夏琳对我说听我的,我想怎么样都行,这可是我在女孩那里最经常听到的话,于是我带她去了宾馆。一进房间,她就把灯闭上了,然后死死地搂着我,疯狂的吻我。我腾出工夫对她说我们不能那样,我说我睡沙发,她睡床,我带她来这就为了说说话。她却告诉我说少扯蛋,她已经对我蓄谋已久。她随后开始用一种柔中带刚的力量咬我的嘴唇,吮吸我的眼睛。啊,我真是受不了了。我开始肆无忌惮,她没有丝毫的反感、抵触……”

最后,娄跃竟叹了口气,样子很做作的以“男人”和“女人”的称谓对陈晰说:

“咱们男人对夏琳这种女人,应该本着‘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的原则。”

娄跃的叹息声就像一根长长的细针,一下子刺穿了陈晰剧烈跳动的心。陈晰真是佩服自己的忍耐力,听着娄跃的话,他的心碎了,但外表没露一点破绽,他甚至在娄跃讲到精彩和得意之处还迎合着笑一笑。陈晰最后问:

“她流血了吗?”

“哈哈,哥哥呀!哪有什么血,你以为她是处女?”

娄跃歇斯底里的笑声令陈晰彻底崩溃,夏琳成了陈晰最鄙夷的那种不贞洁的女孩。他原本认为,一旦离开警校的环境,自己和夏琳也许会有新的局面,所以在内心深处他对自己和夏琳之间怀着一丝希望。陈晰不恨娄跃,他甚至感谢娄跃,他觉得夏琳早就不可救药,自己竟然还曾对她抱有一丝希望。

……

趁同学们扑克打得火热,夏琳在火车上和陈晰小声地谈起了自己和他之间的事:

“我都等了你这么些年了!”

在陈晰眼中,夏琳那种含情脉脉令人恶心。陈晰忍无可忍,觉得有些东西已经到了必须挑破的时候了,枯燥的旅途正好说这件枯燥的事。他一狠心对夏琳说:

“你等谁呀你?谁让你等了?我们之间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我会感觉虚度光阴!”

很长时间的沉默,夏琳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讶,脸色像白纸。陈晰说完后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太恶毒。但转念一想,这叫快刀斩乱麻,对谁都好。

那一路,夏琳始终在流泪。

在陈晰心里,他认为自己和夏琳做普通朋友比较恰当。那天晚上,他没有吻她,就是为了不打破朋友的界限。陈晰认为自己应该做一个堂堂正正、负责任的男人,而不是那种在感情方面轻率、随意的男人。面对夏琳的哭泣,陈晰从朋友的角度给予了同情,陈晰安慰夏琳:“别那么伤心。爱,不能强迫。”

四年后,娄跃向陈晰坦言当年他是在努力幻想和吹牛皮的时候,陈晰一记狠狠的左钩拳把他掀翻在地。

3

火车到站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一点儿。站在宽阔的火车站广场上,燕江市的标志性建筑江隆大厦便映入眼帘,陈晰便隐约感觉到了家的味道。

燕江市是一个有着八百多年历史的老城,走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可以让人体会到只有老城才会有的和谐气氛。陈晰热爱自己的家乡,这里有他的亲人、朋友,这里有他熟悉的草草木木。陈晰想,自己一展身手的时候到了。

当警察的愿望对于陈晰来说,在父亲牺牲后完全经历了由幼稚梦想到使命的转变,那一切都在少年时发生,曾经对幼小的他来说充满残酷。眼下,陈晰准备在警察这个行当里惊天动地地干一番大事业,同时照顾好饱经风霜的母亲。

夏琳没有答理陈晰,出了检票口便独自打车走了。

陈晰对夏琳没有任何留恋。在警校节省惯了,陈晰准备坐公共汽车回家。他肩上背着自己心爱的萨克管,同时一手提着一个旅行包,旅行包里有很多书,很重。这包里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比如同学们给他的纪念品,比如各种奖励证书,比如三年来夏琳给陈晰写的一厚摞情书。

陈晰提着包吃力地穿过车站广场,就在他准备由东向西过马路的时候,却见到一个自行车骑得飞快的中年人在自己眼前突然左转弯,紧接着陈晰听到了急刹车的响声。

这个人也真怪,急转弯也不回头望一下,仿佛大马路上就他一个人,当时一辆白色本田轿车正在他身后。结果,本田车在急停的最后撞在了自行车的后车轮。骑车的人很敏捷,在本田车撞到自行车之前的一刹那,他已经飞身跳下了车,好在路上没有其他车开过来,否则说不定出什么事。

这起小小的事故,骑车人应负主要责任,可这个人随后的表现令陈晰很是气愤。

车停了,下来了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孩。从她的表情上看,她没有怨恨这个违章的人,反而对他充满了歉意。可是,骑车的人表现得却不怎么样,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你开那么快,是赶死,还是去卖?”

女孩一下子愣住了,她的表情很尴尬。可那个无耻的中年人仍不依不饶,围观看热闹的人开始聚了起来。

陈晰当时穿着橄榄绿的警装,在人群里很显眼,人们都开始看他。陈晰带的是学员肩章,但老百姓对此并不在行,在他们眼里,眼前的这个人应该就是警察。

陈晰本来非常着急回家看母亲,而且他也不愿意看热闹,可随着事态的发展,他似乎已不好离开。尤其他发现,那个女孩望着他的时候有一种求助的眼神,那个骑车的人也在时不时地看着他,可那个人的眼神里却充满了傲慢与不屑。

也许是由于面对一个柔弱女孩的缘故,那个骑车人的气愤状态,很快便毫无理由地升级与膨胀,他开始越来越过分:“走,上医院!有毛病你得拿钱,车号我可记下了!”

那个女孩明显的生气了,她一言不发。她突然转身,试图离开,那个人竟一把抓住她的细胳膊:“你想跑可没门。”

“你放手!”女孩的脸红了,开始用力甩。

骑车人死活不放手,还是在嚷嚷:“走,上医院!”

人群里开始有人起哄:“你这人是不是看人家胳膊太嫩了,不舍得撒开?”

陈晰也生气了,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在耍无赖,而且明显的还有些耍流氓,他扔下旅行包,冲到了近前:“你先把手撒开!”

那人就是不松手,仍然死死抓着女孩的胳膊,满嘴冒着吐沫,大吵大嚷。陈晰急了,上前一把抓住了骑车人的胳膊,用力拽他:“你放手!”

陈晰用力过猛,骑车人随着陈晰的力量晃动,女孩则险些摔倒。

“我说什么也不能放她走,她得给我看病!”

女孩疼得直哎哟,眼泪都出来了,陈晰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