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诗经楚辞鉴赏(中华古文化经典丛书)
3497400000019

第19章 国风(18)

【赏析】

反衬是讽刺的重要手段之一,它可以使丑恶的东西更加突出、醒目,从而激起人们憎恶的感情,达到特殊的艺术效果。这首诗正是运用了这种艺术手法,辛辣地讽刺了文姜的恬不知耻和淫荡。《诗集传》说此诗是“齐人刺文姜乘此车而来会襄公”。文姜是鲁桓公的夫人,败坏人伦淫荡无度,经常与其兄齐襄公干乱伦之事。据《春秋》载,庄公二年“夫人姜氏会齐侯于禚”,四年“夫人姜氏享齐侯于祝丘”,五年“夫人姜氏如齐师”,七年夫人姜氏“会齐侯于防”,又“会齐侯于觳”。齐襄公为了便于与文姜幽会,竟暗杀了鲁桓公,而文姜也肆无忌惮地去与襄公幽会。这首诗就是齐人讽刺他们的这种丑恶行为的诗篇。

这首诗表现出诗人高超的讽刺艺术。它既不是把文姜兄妹乱伦的丑行展示给人们看,也不是让诗人自己站出来议论,而是通过环境气氛的描写及人物动作的刻画,衬托出文姜厚颜无耻的变态心理,从而深刻地揭示出这一类型人物的腐朽本来面目。

猗嗟

猗嗟昌兮[1]!啊呀,真精壮啦!颀而长兮!身材高大而又颀长!抑若扬兮[2]!脸蛋睁的真漂亮啦!美目扬兮!眼睛光亮亮诱人啦!巧趋跄兮[3]!走路多矫健啦!射则臧兮!射箭多熟练啦!猗嗟名兮[4]!啊呀,真漂亮好看啦!美目清兮!眼睛多明朗啦!仪既成兮!仪式已经举行啦!终日射侯[5],整天射那个箭靶,不出正兮[6]!不出红圈圈啦!展我甥兮[7]!真我的好女婿啦!猗嗟娈兮[8]!啊呀,真美好啦!清扬婉兮!眼睛光耀耀啦!舞则选兮[9]!舞姿真是太出色啦!射则贯兮!箭箭穿箭靶啦!四矢反兮[10]!四箭中一点啦!以御乱兮!真能抵御敌人啦!

【注释】

[1]猗嗟:叹息声。昌:盛,美。[2]抑:美色。[3]跄:趋。[4]名:昌盛。[5]侯:箭靶。[6]正:靶心。

[7]展:诚,真是。[8]娈:壮美。[9]选:出众。[10]反:反复中的。

【赏析】

这是一首赞美少年射技高超的诗。前人多认为诗中的主人公是鲁庄公,但此诗究竟是“美”,还是“刺”,却说法不一。《诗序》说:“《猗嗟》,刺鲁庄公也。齐人伤鲁庄公有威仪技艺,然而不能失子之道防闲其母。人以为齐侯之子焉。”方玉润不同意这种说法,他在《诗经原始》中说:“此齐人初见庄公而叹其威仪技艺之美,不失名门子,而又可以为戡乱材。诚哉,其为齐侯之甥矣本来意思是想赞美,以其母不贤,故自后人观之而以为刺耳。于是纷纷议论,并谓‘展我甥兮’一句以为微词,将诗人忠厚待人本意尽情说坏。是皆后儒深文奇刻之论有以启之也。愚于是诗不以为刺而以为美,非好立异,原诗人作诗本意盖如是耳。”细读此诗,可以看出方氏所说不诬,当是“美”而不是“刺”。这首诗最大的特点是描写细致生动。诗人以赞叹的口吻,夸张的笔调,细致地描绘了一位少年射手的形象,语言、形象鲜明生动浅近流畅,给人以很强的审美感受。晋代大画家顾恺之也说,画人物最重要的是画好眼睛,“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晋书·顾恺之传》)这首诗中正因为有了这几句绝妙的传神点睛之笔,才使诗中的人物活现在读者面前。少年明亮流动的目光射手健美的体形,正是古代男性美的典型造型,它使诗中的人物具有了古希腊神话中的勇士赫拉克勒斯式的魅力。

豳风

七月

七月流火[1],七月里火星落向西边,九月授衣[2]。九月人家寒衣分。一之日哔发[3],冬月北风刮得紧,二之日栗烈[4]。腊月寒气添。无衣无褐[5],粗布衣服无一件,何以卒岁[6]!怎么挨过年!三之日于耜[7],正月里把农具修,四之日举趾[8]。二月里忙着下田头。同我妇子,女人孩子一起干,阈彼南亩[9],送汤送饭到田地里,田郾至喜[10]。田官老爷露笑脸。七月流火,七月里火星落向西边,九月授衣。九月里该发下寒衣。春日载阳[11],春天天气暖和了,有鸣仓庚[12]。黄莺儿叫得忙。

女执懿筐[13],姑娘们手拿深竹筐,遵彼微行[14],顺着小道把路行,爰求柔桑[15]。要去采摘那嫩桑。春日迟迟[16],春天的太阳走得慢拖拖,采蘩祁祁[17]。白蒿子采得真正多。女心伤悲,姑娘们心里却正发愁,殆及公子同归[18]。怕为公子陪嫁带了走。七月流火,七月里火星落向西边,八月萑苇[19]。八月里苇秆好收成。蚕月条桑[20],三月里修桑枝,取彼斧斨[21],把那圆、方的斧头都拿起,以伐远扬[22],太长的枝儿全砍去,猗彼女桑[23]。拉着枝条采嫩桑。七月鸣郾[24],七月里伯劳还在叫,八月载绩,八月里绩麻更要忙,载玄载黄[25]。染出丝来有黑也有黄。我朱孔阳[26],我染的红色最漂亮,为公子裳[27]。得给那公子做衣裳。四月秀葽[28],四月里远志把子结,五月鸣蜩[29]。五月里知了叫不歇。八月其获,八月里收谷,十月陨萚[30]。十月里落树叶。一之日于貉[31],冬月里打貉子,取彼狐狸,还得捉狐狸,为公子裘。要给公子做皮袍。二之日其同[32],腊月里大伙再聚结,载缵武功[33]。又到野外去打猎。言私其脽[34],小的野兽归自己,献豜于公[35]。大的野兽献公爷。五月斯螽动股[36],五月里斯螽弹腿响,六月莎鸡振羽[37]。六月里纺织娘抖翅膀。七月在野,七月里蛐蛐儿在野外,八月在宇[38],八月里到屋檐下来,九月在户,九月里在门口转,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十月里往床下钻。穹窒熏鼠[39],火烟薰老鼠、窟窿都堵起,塞向烠户[40]。塞好北窗户,柴门涂上泥。嗟我妇子,叫唤儿子和老伴,曰为改岁[41],如今快过年,入此室处[42]。才往屋里搬。六月食郁及烠[43],六月里吃郁李山葡萄,七月亨葵及菽[44]。七月里煮葵菜豆角。八月剥枣[45],八月里打枣,十月获稻。十月里煮稻。为此春酒[46],做成甜酒,以介眉寿[47]。老人家喝了精神饱。

七月食瓜,七月把瓜吃,八月断壶[48],八月把葫芦摘,九月叔苴[49]。九月把麻予拾。采荼薪樗[50],拣些苦菜砍些柴,食我农夫。咱农夫把嘴餬起来。九月筑场圃[51],九月翻好打谷场,十月纳禾稼[52]。十月谷子好上仓。黍稷重稑[53],早谷晚谷高粱米,禾麻菽麦[54]。小米豆麦芝麻满满装。嗟我农夫,咱们这些泥腿郎,我稼既同[55],才把庄稼送进仓,上入执宫功[56]。还要服役修宫房。昼尔于茅[57],白天割的茅草多,宵尔索烠[58],晚上打得草索长,亟其乘屋[59],赶快盖好房,其始播百谷。又要开始去播谷了。二之日凿冰冲冲[60],十二月凿冰冲冲响,三之日纳于凌阴[61]。正月里抬冰窖里藏。四之日其蚤[62],二月取冰来上祭,献羔祭韭。献上韭菜和羊羔。九月肃霜[63],九月里下霜,十月涤场[64]。十月里清扫打谷场。朋酒斯飨[65],先捧两樽酒,日杀羔羊。再杀一只羊。跻彼公堂[66],大家一齐上公爷堂,称彼兕觥[67],牛角杯子举头上,万寿无疆!祝一声“万寿无疆”!

【注释】

[1]七月:指夏历七月。流:下行。火:星名,或称大火,即心宿。每年夏历五月,黄昏时候,这星当正南方,也就是正中和最高的位置。过了六月就偏西向下了,这就叫做“流”。[2]授衣:谓授人以衣,使有所御寒。一说将裁制冬衣的工作交给妇女们。[3]一之日:十月以后第一个月的日子。以下二之日、三之日等仿此。为豳历纪日法。哔(bì)发:寒风触物声。[4]栗烈:犹言“凛冽”,寒气刺骨。[5]褐(hè):本指粗毛布,此处引申为粗布衣服。[6]卒岁:终岁,度过这年。[7]于:犹“为”,此处指修理。耜(sì):农具,犁的一种。[8]举趾:去耕田。[9]阈(yè):送饭。南亩:泛指田地。[10]田郾:农官,亦叫农正或田大夫,古代领主派往田间监督劳动的下级官吏。[11]载:开始。一说为“则”。阳:温暖。[12]仓庚:鸟名,即黄莺。[13]懿:又深又美。

《诗集传》:“懿,深美也。”[14]遵:循,沿着。微行(hànɡ):小路。[15]爰:於是。犹“曰”。一说为语助词。柔桑:初生的桑叶。[16]迟迟:缓缓。指春日昼长。[17]蘩:即白蒿。古人用于祭祀,女子在嫁前有“教成之祭”。

一说用蘩“沃”蚕子,则蚕易出,所以养蚕者需要它。其法未详。祁祁:众多(指采蘩者)。祁祁:众多的样子。因昼长,故所采之蘩众多。一说,指采蘩的女子很多。[18]殆及:犹言“将与”。公子:指国君之子。殆及公子同归:是说怕被公子强迫带回家去。一说指怕被女公子带去陪嫁。归:嫁。[19]萑(huán)苇:即蒹葭,也叫芦荻。此作动词用,指收割萑苇。[20]蚕月:三月。条:修剪,此作动词用。一说通“挑”,选取。[21]斨(qiānɡ):方孔的斧。[22]远扬:指长得太长而高扬桑枝。[23]猗(yǐ):攀引。女桑:柔桑。[24]郾(jué):鸟名,又名伯劳。载:古关联词,犹今之“又是”。[25]玄:黑红色。[26]朱:正红色。孔:甚。阳:鲜明,漂亮。

[27]裳:下衣,裙子。与“衣”相对。[28]秀:草类植物结子叫秀。葽:药草名,即远志。[29]蜩(tiáo):蝉。

[30]萚(tuò):落叶。[31]于:犹“有”,取。貉(hé):兽名,即狗獾。与下文之“狐狸”为互文。[32]同:会合,聚集。[33]载:语助词。缵:继续。武功:指田猎。[34]言:语助词。私:归猎者私人所有。脽(zōnɡ):一岁小猪,这里用来代表比较小的兽。私其豵:言小兽归猎者私有。[35]豣(jiān):本指三岁大猪,此处泛指一般大兽。[36]斯螽(zhōnɡ):虫名,蝗类,即蚱蜢、蚂蚱。旧说斯螽以两股相切发声,“动股”言其发出鸣声。

[37]莎(suō)鸡:虫名,即纺织娘。[39]宇:屋檐。

[39]穹(qiónɡ):空隙。窒:堵塞。[40]向:北面的窗。烠:用泥涂抹。[41]改岁:更改年岁,指过年。[42]处:居住。郁:果木名,即郁李。[43]烠(yù):山葡萄。[44]亨:同“烹”。葵:菜名。菽:豆。[45]剥(pū):通“扑”,打。[46]春酒:冬天酿酒经春始成,叫做“春酒”。枣和稻都是酿酒的原料。[47]介(ɡài):通“丐”,祈求。眉寿:长寿。[48]断:摘取。壶:通“瓠”,葫芦。[49]叔:拾取。苴(jū):麻子。[50]荼(tú):苦菜。薪:柴。此处作动词用,作砍伐讲。樗(chū):即臭椿。[51]场:打谷场。圃:菜圃。[52]禾稼:泛指五谷。[53]黍:小米。稷:高粱。重(tónɡ):同“秱”,早种晚熟的谷。稜(lù):晚种早熟的谷。[54]禾:此处指小米。[55]同:集中。[56]上:通“尚”,还。执:从事,操作。宫功:指建筑宫室。[57]尔:语助词。于茅:采取茅草。

[58]索烠:搓绳子。索,此处作动词用。[59]亟:急,赶快。乘,登。[60]冲冲:凿冰声。[61]凌阴:冰窖。凌,聚集的冰。阴,通“窨”。[62]蚤:读为“爪”,取。这句是说取冰。[63]肃霜:天高气爽。霜,通“爽”。[64]涤场:清扫场地。这句是说十月农事完全结束,将场地打扫干净。一说“涤场”即“涤荡”,“十月涤荡”是说到了十月草木摇落无余。[65]朋酒:两樽酒。飨:通“享”,享用。[66]跻:登。公堂:公共场所。[67]称:举起。兕觥(sìɡōnɡ):古时铜制兕形的饮酒器。

【赏析】

《豳风·七月》的写作年代、作者和主题历来有所争议,近四十年来文史学者更是众说风云。简言之,关于《七月》的时代与作者,说法有二:一是主张《七月》为周公陈王业之诗,《诗序》主之,今文三家及宋朱熹《诗集传》之说,皆与之无异;一是认为此诗为豳人旧作,或者周公增损之,以诗说教。金履祥、阎若璩、崔东壁、方玉润诸家主之。关于《七月》的主题,分歧更大,近年来文学界有两种截然相反的看法,一种意见认为此诗是“周代的奴隶唱的农事诗”,或者说是“农奴凄惨生活的缩影”;另一种则认为《七月》反映了西周的农家乐。

另外,从语言上说,《七月》的句法基本上是四言句式,但其中又插用一些五言、六言、七言以至八言等句式,使得全诗的语句既整齐又灵活,既便于叙事,又利于抒情,十分和谐自然,明显带有民歌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