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释】
[1]抑抑:审密。威仪:礼节。[2]隅:本义是屋角,引申为方正。[3]哲:聪明。靡哲不愚,是说聪明的人也有愚蠢的时候。[4]职:只。疾:毛病。[5]戾:罪。斯戾,避罪。[6]无竞:无争。[7]训:借为顺,服从。[8]觉:直,即正直。[9]顺:读为循,即遵循。[10]娴(xū):大。谟:谋。[11]犹:谋略。辰:时。[12]兴:皆。[13]厥:其,指周王。[14]荒湛(dān):沉湎。[15]女:汝,指周王。湛乐:过度逸乐。[16]绍:继。指继承先人传统。[17]罔:无,不。先王:指先王治国之道。[18]克:能。共:借为拱,执行。刑:法。[19]肆:发语词。尚:保佑。[20]沦胥:沉没。[21]维:为。章:法则。[22]戎兵:指武器。[23]戒:准备。戎:战事。作:起。[24]濞(bì):剪除,治服。蛮方:指远方异族。[25]质:安定。[26]不虞:不测。[27]柔嘉:柔和妥善。[28]玷(diàn):白玉上的斑点。[29]由:于。[30]苟:苟且,随便。[31]扪:按,执持。[32]逝:及、追。[33]雠:答。[34]绳绳:连接不断。[35]承:顺从。[36]辑:和。[37]遐:何。[38]屋漏:天窗处,指上天,即神明。[39]格:至。思:语助词。[40]度:揣测。[41]矧(shěn):况且。射(yì):厌倦。[42]辟:修明。[43]淑:善良,美好。止:举止,行为。[44]僭:差错。贼:残害。[45]则:法则。[46]童:秃。指无角的羊。[47]虹:通“讧”,溃乱。[48]荏染:柔韧。[49]缗:安上。丝:琴瑟的丝弦。一说,钓鱼绳。[50]维德之基:是德行的根本。[51]话言:古老的话。[52]覆:反而。[53]於(w ū)乎:即呜呼,叹息声。[54]臧否:好坏。[55]匪:不仅,不但。[56]面命:当面教导。[57]借曰:假如说。[58]夙:早晨。莫:古“暮”字。莫成,晚成。[59]昊天:皇天。昭:明。[60]梦梦:昏聩的样子。[61]藐藐:轻视,不以为然。[62]虐:谑的借字,戏谑,戏言。[63]聿:维、是。[64]旧止:先王的礼法。[65]丧厥国:灭亡你的国家。[66]取譬:取比。比,指以往的经验教训。[67]忒(tè):偏差。[68]回毓(yǔ):邪僻。[69]棘:紧急,引申为危难。
【赏析】
这首诗是一位周王朝的老臣用来劝告、讽刺周王的。
当时统治者的腐朽无能和社会的动荡不安都在这首诗中反映出来了,这首诗揭示了周王朝的衰败已成大厦将倾之势,作者对江山社稷安危的感叹,和对国对民的深切感情都包含在这首诗中。
从诗的艺术表现形式上来看,这首诗有两点值得我们注意:(一)采用长篇独白的方式,借助于双关、对比、比喻等修辞手法,传出弦外之音,富有哲理意味。诗以十二章一百一十四句,长篇独白,通篇议论说理,却不使人感到乏味。诗中议论不空泛,指点有据,比喻形象,语言生动,深蕴哲理。二章与第三章形成鲜明对比。这一对比,为下文劝讽国君埋下伏笔。第四章“肆皇天弗尚,如彼泉流,无沦胥以亡”,以泉水下流作“比”,劝告国君不要沉沦下去。“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四句以白璧微瑕作“比”,劝告国君谨慎自己的言语。“彼童而角,实虹小子。”二句以秃羊无角作“比”,劝告国君识别奸佞。(二)波澜起伏,首尾呼应,反复详写,讽刺幽默。整首诗有议论、有描绘,有问、有答。全诗刻意苦吟,层层推演,步步深入,一气贯注。情中见理,理中寓讽,讽中幽默,诗情与哲理,讽刺与幽默,在诗中有机结合,忧国忧民的深切感情回荡在字里行间,整首诗有很强的论辩性和说服力。
桑柔
菀彼桑柔[1],柔嫩桑叶多茂盛,其下侯旬[2]。树下一片好凉荫。捋采其刘[3],把叶子都采走,树就很稀了,瘼此下民。毒日会将晒伤树下乘凉的人。不殄心忧[4],不绝忧愁袭心头,仓兄填兮[5]。丧亡祸乱久酿成。倬彼昊天[6],天哪光明又广大,宁不我矜[7]!却并不哀怜我可怜的人民!四牡殉殉[8],强壮四马驾车行,惖杺有翩[9]。旌旗飘飘奔不停。乱生不夷[10],祸乱发生不太平,靡国不泯[11]。无国不乱能安宁。民靡有黎[12],百姓死亡严重,都没有年轻人了,具祸以烬[13]。俱遭兵火成灰烬。於乎有哀,呜呼长叹心悲痛,国步斯频[14]!国家面临将要灭亡的危险!国步蔑资[15],国运艰难资财尽,天不我将[16]。天不救助我人民。靡所止疑[17],没有地方可安身,云徂何往。要走不知往哪行。
君子实维[18]:君子扪心问一问:秉心无竞[19]?没有争权夺利心?谁生厉阶[20],是谁挑起这祸端,至今为梗[21]!到现在还在从中作梗危害国家。忧心杳杳[22],忧心忡忡好悲伤,念我土宇。我思念我的国家,我的家乡。我生不辰,我生没逢好时候,逢天濞怒[23]。正遇老天怒火旺。自西徂东,从那西头到东头,靡所定处。没有安身好地方。多我觏呠[24],我遭灾难实在多,孔棘我圉[25]。我们国家的边疆非常危险。为谋为毖[26],国家的事要谨慎又善于谋划,乱况斯削。祸乱状况会减轻。告尔忧恤,劝你尽力忧国事,诲尔序爵[27]。教导你如何才能任用众多的大臣。谁能执热[28],谁要解除那炎热,逝不以濯[29]?能不用水洗得勤?其何能淑,国事果真办不好,载胥及溺[30]。全都落水丢性命。如彼溯风,这就象逆风而行,亦孔之勍[31]。呼吸非常不顺畅。民有肃心[32],人民本来是有进取心的,凿云不逮[33]。但他却不能发挥他的特长。好是稼穑,爱占这些农作物,力民代食[34]。你坐着享受老百姓的劳动成果。稼穑维宝,本来庄稼是个宝,代食维好[35]。不劳而获心儿贪。天降丧乱,丧亡祸乱天上降,灭我立王。意在灭我所立王。降此蟊贼[36],降下这些蟊与贼,稼穑卒痒[37]。糟蹋光全部的庄稼。哀恫中国[38],真可哀痛我中国,具赘卒荒[39]。饥荒的人到处都是。靡有旅力[40],可怜无力能回天,以念穹苍[41]。只有祈祷求上苍。维此惠君[42],顺从民心贤君王,民人所瞻。人民对他也景仰。秉心宣犹[43],治国有道心明了,考慎其相。慎重考察选国相。维彼不顺,君王违理不顺民,自独俾臧。偏说所用都善良。自有肺肠,另有自己的打算,俾民卒狂。使民迷惑使民狂。瞻彼中林,看那山野树林中,糁糁其鹿[44]。众多鹿儿聚成群。
朋友已谮[45],朋友之间相欺骗,不胥以汜[46]。不以善意相亲近。人亦有言:人们有话这样说:“进退维谷。”“进退两难无途径。”维此圣人,明哲之人有眼力,瞻言百里[47]。目光远大的人预测到以后的事。维彼愚人,那些蠢人无眼光,覆狂以喜。反而狂妄自得意。匪言不能[48],并非哑巴不能说,胡斯畏忌?为何害怕多顾忌?维此良人,这些心地善良人,弗求弗迪[49]。不去贪求不钻营。维彼忍心,那些生性残忍者,是顾是复。反复无常不讲理。民之贪乱,百姓由于他们的贪念而心思乱,宁为荼毒[50]。宁遭残害头不低。大风有隧[51],大风呼呼刮得急,有空大谷。山中大谷皆空空。维此良人,这些心地善良人,作为式汜[52]。多做好事被人赞美。维彼不顺,那些倒行逆施者,征以中垢[53]。行行陷入污泥中。大风有隧,大风呼呼刮得急,贪人败类。贪利小人是败类。听言则对[54],只答理那些顺耳的话,诵言如醉[55]。一听劝谏就装醉。匪用其良,不是采用忠良言,覆俾我悖。反而说我行逆悖。嗟尔朋友,朋友呀,你听我说。予岂不知而作[56]。我岂不知你所行。如彼飞虫[57],好像那些高飞鸟,时亦弋获。有时也被射手擒。既之阴女[58],你的底细我早已掌握,反予来赫[59]。如今反来恐吓人。民之罔极[60],民心所以无定准,职凉善背[61]。只因信那善骗人。为民不利,你做危害人民事,如云不克。好像惟恐做不成。民之回吔,人民要走邪僻路,职竞用力。因用暴力来执政。民之未戾[62],无法使老百姓的心得到安定,职盗为寇[63]。只因盗臣相侵夺。凉曰不可[64],说你不可以大行贪虐,覆背善詈[65]。反而背后大骂我。虽曰匪予[66],虽然我身遭诽谤,既作尔歌。依旧要为你作诗作歌。
【注释】
[1]菀:茂盛的样子。桑柔:即柔桑。[2]侯:维,是。旬:树荫均布。[3]刘:剥落稀疏,指桑树被捋采后叶尽枝疏。[4]殄(tiǎn):断绝。[5]仓兄:同“怆聒”,凄凉纷乱的样子。填:久[6]倬(zhuō):大而明的样子。[7]宁:何。不我矜:不矜我的倒文。矜,怜。[8]殉殉:马强壮的样子。[9]聃狣:画有鹰隼龟蛇的旗子。
[10]夷:平。[11]泯:乱。[12]黎:黑首。[13]具:通“俱”。[14]国步:国运。频:危急。[15]蔑:无。[16]将:助。[17]疑:通“凝”,定。[18]维:通“惟”,想。
[19]秉心:存心。无竞:无争。[20]厉阶:祸端。[21]梗:灾害。[22]杳杳:忧伤的样子。[23]濞:大。[24]觏:同“遘”,遇见。呠:病,灾难。[25]孔:甚。棘:通“急”。圉(yǔ):边疆。[26]毖:谨慎。[27]序爵:合理安排官爵。[28]执热:解除炎热。[29]逝:发语词。[30]载:则,就。胥:皆。[31]勍:呼吸不畅的样子。[32]肃心:进取心。[33]帡(pīnɡ):使。云:有。
[34]力民:使民劳动出力。[35]代食:指不劳动的官僚坐吃粮食。[36]蟊贼:危害庄稼的虫,吃根的叫蟊,吃节的叫贼。[37]卒:完全。痒:病。[38]恫(tōnɡ):痛。[39]赘:通“缀”,连属。[40]旅:通“膂”,体力。
[41]念:感动。[42]惠:顺。[43]宣:明。犹:通“猷”,道。[44]糁(shēn)糁:同“莘莘”,众多的样子。[45]谮(jiàn):通“僭”,相欺不相信。[46]胥:相。汜:善。
[47]言:语助词。[48]匪:非。[49]迪:进,钻营。
[50]荼毒:残害。[51]有隧:隧隧,风迅疾的样子。[52]式:语助词。[53]征:往,行。中垢:陷入污垢。[54]听言:顺从的话。[55]诵言:劝告的话。[56]而:你。
[57]飞虫:指飞鸟。[58]阴:通“谙”,熟悉。[59]赫:通“吓”。[60]罔极:无定准。[61]职:只。凉:通“谅”,信。善背:惯于背信的人。[62]戾:安定。[63]职盗为寇:《郑笺》:“为政者,主作盗贼,为寇害,令民心动摇,不安定也。”《诗集传》:“由有盗臣为之寇也。”[64]凉:通“谅”,诚。[65]善:大。詈(lì):骂。[66]匪:通“诽”,诽谤。
【赏析】
《诗序》说:“《桑柔》,芮伯刺厉王也。”芮伯指周厉王的卿土芮良夫。《左传·文公元年》引用《桑柔》第十三章时,明确指出这是“周芮良夫之诗”。东汉王符《潜夫论·遏利篇》说:“昔周厉王好专利,芮良夫谏而不入,退赋《桑柔》之诗以讽。”可知此诗确为怨刺厉王而作无疑。
《逸周书·芮良夫篇》,说是“厉王失道,芮伯陈诰”之作。芮良夫谏厉王说:“民归于德,德则民戴,否德民仇。”又说:“后除民害,不惟民害。害民乃非后,惟其仇。后作类(善),后,弗类,民不知后,惟其怨。民至亿兆,后一而已,寡不敌众,后其危哉!”他指责同僚说:“今尔执政小子惟以贪谀事王,不勤德以备难,下民胥怨。财力单竭,手足靡措,弗堪戴上,不其乱而?”又说:“尔执政小子不图大艰,偷生苟安,爵以贿成。贤智钳口,小人鼓舌。逃害要利,并得厥求。唯曰哀哉!”这些都与《桑柔》诗义正相表里,对于理解《桑柔》主旨大有裨益。
将错综纷纭的社会现象和强烈复杂的思想感情,概括、提炼,组织在一个长篇之中;篇幅虽长,而叙事、说理与抒情,安排得脉络清晰,条理井然;诗中句式整齐,不仅毫无板滞沉重之感,而且语气自然流畅,这些也都体现了诗人高度的艺术才能和浑熟的表现技巧。
云汉
倬彼云汉[1],浩浩银河天上横,昭回于天[2]。转不停的满天星光。王曰於乎[3]:国王仰天长叹息:何辜今之人!有什么过错呀,今天的人们!天降丧乱,上天降下死亡祸,饥馑荐臻[4]。饥荒灾难接连生。靡神不举[5],祭祀过的神灵都数不清,靡爱斯牲[6]。何曾吝惜用牺牲。圭璧既卒[7],祭神圭璧已用尽,宁莫我听[8]!为啥祷告天不听!旱既大甚[9],旱情已经很严重,蕴隆虫虫[10]。酷暑炎热地象是用蒸气熏一样。不殄馑祀[11],不断祭祀求降雨,自郊徂宫。从那郊外到庙寝。上下奠瘗[12],上祭天神下祭地,靡神不宗[13]。祭祀了所有的神。后稷不克,后稷不能止灾情,上帝不临。上帝圣威不降临。耗萌下土[14],天下田地遭害尽,宁丁我躬[15]!灾难恰恰落我身!旱既大甚,已经很严重的旱灾,则不可推。想要消除不可能。兢兢业业,整天提心又吊胆,如霆如雷。如防霹雳和雷霆。周余黎民,周地剩余老百姓,靡有孑遗[16]。眼看着全都死了。昊天上帝,皇天上帝心好狠,则不我遗[17]。不肯赐食施善行。胡不相畏?祖先怎么不害怕?先祖于摧[18]。子孙死绝祭不成。旱既大甚,旱情严重无活路,则不可沮[19]。没有使它停止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