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释】
[1]新台:卫宣公所建行宫名。台址当在今河北省临漳县古黄河故道附近,为齐、卫交通必经之处。跀:《说文》引作“跀”,鲜明的样子。[2]弥弥:水盛大的样子。
[3]燕婉:安顺的样子。代指如意郎君。[4]跀酾(qúchú):即“居储”,俗名癞虾蟆。比喻丑恶之人。鲜:美。
不鲜,即不美。[5]洒(cuǐ):《说文》段注以为系“睃”之假借字,高峻的样子。[6]浼(měi)浼:水满而平的样子。[7]殄:《郑笺》谓殄当作“腆”。腆,善也。[8]鸿:据闻一多考证。是“苦萤”的合音。苦萤就是虾蟆。
[9]戚施:虾蟆。
【赏析】
《诗序》说:“《新台》,刺卫宣公也。”古今无疑义。这首诗的本事是这样的:当初,卫宣公爱夫人夷姜,生子仅,立为太子,为其聘齐侯之女。酾宣公闻媳甚美,辄起淫心,欲夺为己有。妻自齐来嫁,尚未至卫,恐仅妻不从,使人在她赴卫必经的黄河之滨赶建了一座豪华的行宫——新台,作为藏娇之所。待仅妻抵达河边,卫宣公遂诱其进入新台,迫其与己成婚。她就是后来的卫宣公夫人宣姜。卫国人民厌恶卫宣公淫昏乱伦的秽行,同情齐女所适匪人的不幸,为此而作《新台》。
本诗用跀酾、戚施来比喻卫宣公,是再确切也不过了,它活活地绘出卫宣公臃肿狼夯、不能俯仰的丑恶形象。卫国人民所作的这首《新台》,把卫宣公这个衣冠禽兽永远钉在耻辱桩上了。
二子乘舟
二子乘舟[1],两个孩子在船上,泛泛其景[2]。飘飘荡荡向远方。愿言思子[3],深深地思念你们啊,中心养养[4]。忧心忡忡不定当。二子乘舟,两个孩子乘小舫,泛泛其逝。飘飘荡荡赴异乡。愿言思子,深深地挂念你们啊,不瑕有害[5]?该不会途中遭灾殃?
【注释】
[1]二子:指卫宣公的两个儿子太子仅和公子寿。[2]泛泛:飘浮不定的样子。景:通“憬”,远行。[3]愿言:犹“愿焉”。愿:思念。[4]养养:犹“漾漾”,心中忧愁不定的样子。[5]不瑕:不无。疑虑之词。
【赏析】
《二子乘舟》可说是《新台》诗的下篇。关于这首诗的本事,《诗》今、古文有不同的解说。卫宣公强纳太子酾的未婚妻后,与她生下公子寿及公子朔。太子酾母夷姜自经身亡,寿、朔之母立为夫人,是为宣姜。宣姜初聘为太子酾之妻,及至新台后骤变为太子酾之母,她对太子酾因心愧而生恨,务欲除之以盖其羞;卫宣公夺媳为妻,因乱伦逆理而心怀鬼胎,也必废太子酾而后快。《毛诗》据《左传》立说:宣姜与公子朔谗毁太子酾。宣公大怒,令子仅到齐国去,而派刺客在边境截杀。宣公赐太子酾白旄,阴嘱刺客见到持白旄者即刻下手。公子寿知道这个阴谋,劝告太子酾逃走。太子酾认为这是君父之命,不可以逃。公子寿将太子酾劝醉,窃其白旄先行,遂在边境遇难。
诗人直抒胸臆,将自己对二子命运的关切和疑虑和盘托出,真情实意,动人心魄,使读者与她一起关心二子的安危。
鄘风
柏舟
泛彼柏舟[1],柏木船儿飘荡,在彼中河[2]。在那河中央。聃彼两髦[3],那人儿海发分两旁,实维我仪[4]。他才是我的对象。之死矢靡它[5]。我到死不改心肠。母也天只!我的娘啊!我的天啊!不谅人只!人家的心思你就看不见啊!
泛彼柏舟,柏木船儿飘荡,在彼河侧。在那河边上。聃彼两髦,他的海发分两旁,实维我特[6]。我和他天生一双。之死矢靡慝[7]。我到死不变主张。母也天只!我的娘啊!我的天啊!不谅人只!人家的心思你就看不见啊!
【注释】
[1]泛:漂浮。[2]中河:即河中。[3]聃(dàn):头发下垂之状。髦:指古时男女未成年时的发式,即头发从中间分开,梳成双髻,垂在两边,为之髦。[4]仪:“偶”的假借;配偶。[5]之:至。矢:借为“誓”。[6]特:匹,配偶。[7]慝(tè):更改。
【赏析】
这首诗的主题,《诗序》认为是:“共姜自誓也。卫世子共伯蚤死,其妻守义,父母欲夺而嫁之,誓而弗许,故作是诗以绝之。”朱熹等诸家都同意此说。只有吕祖谦提出怀疑,认为《诗序》无据。清代姚际恒据此认为:“当是贞妇有夫蚤死,其母欲嫁之,而誓死不愿之作。”方玉润亦沿袭此说,并在《诗经原始》中标为“贞妇自誓也”。我们细细品味诗意,《诗序》之说固属无据,姚、朱二人之说也未脱《诗序》窠臼,亦欠公允,这买是一首反抗父母之命、争取婚姻自主的爱情诗。
这首诗共两章,通过女主人公看到漂浮不定的柏木舟,联想到对自己理想对象的怀念,转而对母亲的无理干涉满怀忧愁悲愤,最后诉诸苍天这一系列感情起伏的描写,为我们塑造了一位感情炽烈、真挚坦率、性格鲜明果断、开始觉醒的反对包办婚姻制度的光辉的妇女形象,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深远的影响。
墙有茨
墙有茨[1],墙上长的蒺藜,不可埽也[2]。不可以去扫它呀。中煹之言[3],内室中的那些话儿,不可道也[4]。不可以去说它呀。所可道也[5],假若可以说起这些话儿哪,言之丑也!那说出来可真丑呀!墙有茨,墙上长的蒺藜,不可襄也[6]。不可以去攘除它呀。中煹之言,内室中的那些话儿,不可详也[7]。不可以去详细地说它呀。所可详也,假若可以详细地说起它哪,言之长也!那说起的话可就长啦!墙有茨,墙上长的蒺藜,不可束也[8]。不可以捆而除之呀。中煹之言,内室中的那些话儿,不可读也[9]。不可以去公开地传播啊。所可读也,假若可以公开地去传播它啊,言之辱也[10]!那说起来可真丢脸啊!
【注释】
[1]茨:蒺藜。[2]埽:同“扫”。扫除。[3]中煹(ɡòu):内室、密室。中煹之言,指内室中的暧昧之言。[4]道:说。[5]所:若,如果。[6]襄:通“攘”,除去。[7]详:细说。[8]束:成捆地除掉。[9]读:诵言,宣露,公开地说出来。[10]辱:耻辱,丢脸。
【赏析】
本篇与《邶风·新台》堪为姐妹篇。卫宣公既娶媳宣姜为妻,作新台于河上,乱伦于先,欧阳修《诗本义》斥之为“淫不避人,如鸟兽耳”。故《诗序》言及《新台》曰:“国人恶之而作是诗。”卫宣公死,宣姜与庶长子公子顽私通,生子五人,乱伦于后。故《诗序》云“《墙有茨》,卫人刺其上也。公子顽通乎国母(宣姜),国人疾之而不可道也。”如果说《新台》是记录了卫国百姓眦目怒骂,“恶之而作是诗”的话,那本篇《墙有茨》则在情绪上显得舒缓含蓄、委婉深沉。说是“疾之而不可道也”,然而正是在这“不可道”之中,诗篇将宫闱深处见不得人的污秽之事予以其中,将卫国百姓对上层统治者糜烂腐化、荒淫无耻的蔑视尽泄于字里行间,巧妙地尽道之矣。像本篇这样,大胆揭露统治阶级荒淫失政,即使是在《诗经》的民歌中,也是为数不多的。宋代朱熹注此诗时,曾提出一个问题:此诗揭露宫闱秘事,“其煹甚矣”,然而“圣人何取焉而著之于经也?”朱熹自己的解释为:“圣人所以著之于经,使后世为恶者,知虽闺中之言,亦无隐而不彰也。其为训戒深矣。”(《诗集传》)朱熹加之于孔子头上的“训戒”说,较之孔子的文艺思想,应该说是后退了一步。孔子言及诗,曾谈到“诗”有“兴”、“观”、“群”、“怨”的作用。孔子整理诗经,这种认识必然反映在他的整理工作过程中。《墙有茨》从“观”的社会功用来看,如朱熹自己所说的,可以“考见得失”(《诗集传》),也如郑玄所说,可以“观风俗之盛衰”(《毛诗集解》引郑玄注),但从《墙有茨》的主体倾向来看,似乎更应该强调“怨”,即“怨刺上政”
(《毛诗集解》引孔安国注)这样的社会功用。
君子偕老
君子偕老,她和老爷共白头,副笄六珈[1]。玉簪首饰插满头。委委佗佗,举止大方又从容,如山如河,如河之深如山重,象服是宜[2]。穿了华服很漂亮。子之不淑,然而你却不善良,云如之何。这又叫人怎样讲。
笑兮笑兮,真鲜艳啊真鲜艳,其之翟也[3]。穿上彩绣衣几件。轸发如云[4],黑发如云长又美,不屑碲也[5]。不屑用那假发佩。玉之畑也[6],美玉耳环垂两旁,象之惖也[7],象牙发插插头上,扬且之皙也[8]。额头宽广肤如玉。胡然而天也,怎么好像天仙哟,胡然而帝也。怎么好像上帝哟。笑兮笑兮,真艳丽啊真艳丽,其之展也[9]。上穿朱红绉纱衣。蒙彼绉蒌,内罩上衣葛布衫,是绁袢也[10]。这是夏日白内衫。子之清扬,你既眉清目又秀,扬且之颜也。额角方广貌不丑。展如之人兮,像你这样的人儿啊,邦之媛也。应是国中的美女啊。
【注释】
[1]副笄:古代贵族妇女的首饰。编发作假髻叫副,插在发髻上的簪叫笄,笄上的玉饰叫珈。[2]象服:古代王后及诸侯夫人所穿的服装,上画日月星辰或野鸡羽毛等形象作为装饰。[3]翟:翟衣。贵族夫人所穿的绣画有野鸡花纹的衣服。[4]轸(zhěn):黑发。[5]碲(dí):
假发。[6]畑(tiàn):用丝绳与首饰相系的耳旁垂玉,左右各一。下端有穗,垂至胸部。[7]惖(tì):可作搔头用的簪子。[8]扬:额角方广、丰满。[9]展:展衣。一种细纱制成的红色夏衣。[10]绁袢(xièpàn):暑天所穿的白色内衣。
【赏析】
根据《诗序》和《郑笺》,我们得知这首诗的讽刺对象是卫宣公的夫人齐女姜氏。此诗乃为婉讽宣姜的淫秽之行:她本是宣公为儿子仅聘娶的,在出嫁的半途中被宣公劫夺而成为宣公的妻子。宣公死后,她又与宣公庶子公子顽私通,并生下了三男二女。
诗人用来表示直接讽刺的文句,可说是吝啬到了极点,而与之相反,从满头玉饰、满身彩绣到如云长发、似玉肌肤,进行了尽情的铺排,可见描述这位贵夫人的美丽却是不惜笔墨。如果抛开“子之不淑”的诗句,那么我们只能认为诗人是在由衷地赞叹了。然而,正是有了“子之不淑”这一点睛诗句的管束,也就使诗人的这一作法成为高明的“婉道无穷”的讽刺写法。因为,诗作把这位夫人的形象渲染得越是华贵美丽,那么与她丑恶灵魂所形成的艺术反差也就越大,而读者从诗歌中所能感受到的讽刺意味,也就自然地更为婉郁深长。
桑中
爰采唐矣[1]?哪里能把女萝采?沫之乡矣。到那朝歌旷野外。云谁之思?心里常把谁挂怀?美孟姜矣。孟姜美丽惹人爱。期我乎桑中[2],约我桑田里相会,要我乎上宫[3],请我楼上诉衷怀,送我乎淇之上矣[4]!送我淇水上呵手分开!爰采麦矣?哪里能把麦穗采?沫之北矣。到那朝歌北郊外。云谁之思?心里常把谁挂怀?美孟弋矣。孟弋美丽惹人爱。期我乎桑中,约我桑田里相会,要我乎上宫,请我楼上诉衷怀,送我乎淇之上矣!送我淇水上呵手分开!爰采葑矣[5]?哪里能把蔓菁采?沫之东矣。到那朝歌东郊外。云谁之思?心里常把谁挂怀?美孟庸矣。孟庸美丽惹人爱。期我乎桑中,约我桑田里相会,要我乎上宫,请我楼上诉衷怀,送我乎淇之上矣!送我淇水上呵手分开!
【注释】
[1]爰:在哪里。[2]期:约。[3]要:即邀。上宫:楼上。[4]淇:卫之水名。[5]葑:蔓菁,即今之芜菁。
【赏析】
根据传统的说法,“《桑中》,刺奔也。卫之公室淫乱,男女相奔,至于世族在位,相窃妻妾,期于幽远,政散民流而不可止。”此说显与诗义不合。《桑中》一般认为是一首描写男女相互爱慕以至订期会面的情诗。但如再细加玩味,《桑中》一诗,写的是一位男主人公想象中和他的意中人慕悦相会的情景,应系虚写。
鹑之奔奔
鹑之奔奔[1],鹌鹑双双飞,鹊之惖惖。喜鹊对对配。人之无良[2],这人没德性,我以为兄!反称为长辈!鹊之惖惖,喜鹊对对配,鹑之奔奔。鹌鹑双双飞。人之无良,这人没德性,我以为君!反居国君位!
【注释】
[1]鹑(chún):鸟名,鹌鹑。奔奔:指成双成对地飞翔,与“惖惖”义同。[2]无良:没有善行,即无耻之徒的意思。
【赏析】
《鹑之奔奔》是《廊风》中的第五篇。这是一首国民讽刺贵族淫乱的诗。旧说以为此诗是卫惠公写的。卫惠公是卫宣公的儿子。他眼看兄长公子顽与生母卫宣姜通奸乱伦,因作诗刺之。《诗序》曰:“《鹑之奔奔》,刺卫宣姜也。卫人以为宣姜鹑鹊之不若也。”《诗序》的这一说法,得到历代治《诗经》者的认可,虽然其中也提出了某些史事、细节的漏洞和自相矛盾处,但从总的倾向看,是深信不疑的。
直抒胸臆,无情指责,是此诗的一大特色。“人之无良;我以为兄(君)”中的“人”和“兄”“君”,旧说以为指“公子顽”。因史事不足,似难实指为某一具体历史人物,故不妨泛指贵族、国君。从结构看,二章首二句即一章首二句的倒置,这种因倒句为韵的结构,在《诗经》中实属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