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嘿,忘记了。不是很久,但也不是不久。”“到底有没有邮车经过呀?”“噢,是的,有一辆马车经过。”“大约走了多久了,我的朋友,”匹克威克先生插话说,“一个小时吗?”“啊,我想应该是吧。”那人回答说。“或者两个钟头!”骑在后面的马上的车夫问道。“呃,也有可能。”那个老头儿疑惑地回答说。“走吧,伙计们!”十分容易动怒的老绅士说,“别再跟这个老傻瓜耗费时间!”“老傻瓜!”那个老人喊道,笑了一笑,他站在马路中间,半开着门,目送马车迅速地离去,直到看不见为止。“不——一点儿也不傻,你们在这里已经耗了十分钟,走的时候跟来时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假如一路上的每一个人都能得到一个畿尼,就算只赚半个,你们就别想在米迦勒节之前赶上这部车子了,老矮胖子啊。”老头笑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关门进了屋子,随着闩上了门。
此时此刻,马车毫不减速地朝驿站的终点前进。正如华德尔先生所讲的一样,月亮很快就落了下去。早已渐渐布满天空的乌云,此时已在天上形成了一团黑云。大大的雨点开始滚落在马车的窗子上,仿佛在警告乘客们暴雨即将来临。还有风直冲着他们袭来,它接连不断地沿狭路疯狂地横扫过来,哀号着穿过路边的树木。匹克威克先生裹紧大衣,把身子缩进马车的角落里,沉沉地睡着了,直到马车停下来,他才被马夫的铃声和一声“立即换马”的大声喊叫唤醒。
但在这里又耽误了不少时间。仆人睡得出奇的熟,每一个人都要费五分钟才能叫醒。马夫忘记了把马厩的钥匙放到哪儿去了,终于找到了,然而两个还没有睡醒的助手又把马具套错了马,致使套车的全过程又得重新来过。假如只是匹克威克先生的话,这些意外足以使他马上停止追击,但华德尔先生可不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人。他带着他那么好的心肠四处打杀,给这个一耳光,推那个一把,在这里扣一条皮带,在那里套一个铁环,很快地整理好了马车,所费的时间比比预期的要人得多。他们重新又上了路。可是,他们的未来怎么说都不可乐观。下一站有十五英里远,天又黑,风又狂,还下着漂泊大雨。由于以上的这些原因,要走得很快是不可能的:已经非常艰辛地走了一个钟头。差不多又耗费了两个钟头才到终点。所幸的事,在这一个站上有了新发现,使他们又一次燃起希望,重新鼓起了的勇气。
“这辆车到了多久了?”老华德尔叫道,他跳出自己坐的马车,指着停在院子里的另一辆满是泥泞的车子。
“十五分钟左右,先生,”被问的马车夫回答说。“坐着一个女士和一位先生吗?”华德尔问道,急得差点喘不过气来。“是的,先生。”
“高高的绅士——长礼服——很长的腿——身子很瘦?”
“是的,先生。”
“上年纪的女士——很瘦的脸——瘦得皮包骨头——呃?”
“是的,先生。”“没错,准是他们,匹克威克。”老绅士高喊道。“本来很早就该到这儿的,”马车夫说,“可他们的马车出现了一点状况。”
“没错,”华德尔说,“就是他们,天啦!快去备一辆驷马车!在他们到达下一站之前,我们一定要追上他们了。每人一个畿尼,伙计们——动作快点——加紧干——这才是好样的。”
老绅士一边说着这些敦促的话,一边在院子里跑上跑下,忙个不停,他这种风风火火的劲头甚至还感染了匹克威克先生。所以,匹克威克先生把自己和马缰稳稳地纠缠到了一起,或是在马匹和车轮之间钻上钻下,做自己尽可能做的事,而且坚信这样会让他们更快的做好准备工作上路。
“跳进去,跳进去!”老华德尔喊着。“来吧!快点儿!”匹克威克还没搞明白,就发现自己已经在老绅士和马车夫的合力配合下被推进了马车。他们再一次上路了。
“啊,我又开路了,”老绅士十分高兴地说。他们的确又开路了,从匹克威克先生身上就能确定,因为他在一直在与车厢的硬板以及他伙伴的身体撞来撞去。
“坐稳了!”肥胖的华德尔老先生说,因为匹克威克朝他的背心撞了过去。
“我有生以来从没坐过这样的车。”匹克威克先生说。“不要紧,”他的伙伴说,“很快就会好了。挺住点儿,挺住。”
匹克威克先生尽可能稳当地缩在他自己的角落里。马车跑得更快了。
他们这样走了大约三英里路,已经伸出头许多的华德尔先生突然把满脸是泥的头缩了回来,迫切得透不过气来,说:
“他们在那儿!”匹克威克先生把头伸出他窗户看了看。是的,前面不远处有一辆驷马车,正在迅速的朝前开着。
“快点,快点,”老绅士发出尖叫的声音。“每人两个畿尼,伙计们——不要让他们跑得更快——追上去——快点。”
第一辆车的四匹马在飞速地奔驰。华德尔先生的马在后面疯狂地追赶。
“我看见他的头了,”易急易怒的老头子叫道,“该死的,我看见他的头了。”
“对了,”匹克威克先生说,“那是他。”匹克威克先生是正确的。金格尔先生那张溅满由车轮扬起的泥土的脸在车窗边清晰可见。他的手臂在朝车夫猛烈地挥舞,让他们再快一点。
场面真是紧张。他们实在太快了,田地、树木和树篱以狂风般迅猛的速度掠向他们身后。他们越来越靠近第一辆车了。金格尔的声音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了——他正在催促他的车夫。老华德尔先生由于气愤和激动热汗腾腾。他大骂了好几十声“流氓”和“恶棍”,握紧了拳头狠狠地朝他所愤恨的对象晃动。金格尔先生只是不屑一顾的微笑,并且以一种胜利者的呐喊回答对他的威胁。而他的马呢,在他的发狂催促之下,以更快的速度飞驰向前,把追赶者们甩在了后面。
匹克威克先生刚刚把头缩回来,而华德尔先生也这么做的时候,一阵特别的颠簸把他们猛地朝前一抛,撞在了前壁上。一阵突然的碰撞——一声巨大的断裂声——一个轮子飞了出去,车子翻了。
一片混乱与恐慌,其间只听见马匹挣扎和玻璃破碎的声音,接着匹克威克先生感到自己被猛地从车的残骸堆里拖了出来。他一站稳,便从罩住他头的大衣下探出头来,整个的灾难场景立即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老华德尔先生站在他旁边,帽子掉了,衣服撕破了。而马车的破片则散落在他们的脚边。车夫们困难地割断了挽绳,站到了马头旁边。前方大约一百码的地方停着另一辆马车,是听到翻车的声音停下来的。那两个车夫龇牙咧嘴地坐在鞍子上目睹着他们的不幸,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金格尔先生也从车窗口注视着翻车场面,露出十分得意的神情。天开始亮了起来,灰色的晨光把整个场面照得清清楚楚。
“哈啰!”无耻的金格尔叫道,“还好不?——上年纪的绅士——重量可不轻呀——危险买卖——太危险了。”
“你这个混蛋!”华德尔吼道。
“哈!哈!”金格尔回答。然后,他狡猾地眨了眨眼睛,翘起大拇指往车内指去,补充说,“喂——她很好——要我代为问好——请你们别白费心——顺致对图皮的爱——你们跟不上吗?——走吧,伙计们。”
车夫们做好了驾车姿势,马车叽叽嘎嘎地滚动了。在这次意外事故中,甚至包括车在内,任何东西都不能够扰乱匹克威克心平气和的心境。然而,先向他的朋友借钱、接着将其名字戏称为“图皮”的下流行径,却使他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去。他呼吸急促起来,整个脸都涨红了,缓慢而有力地说:
“再让我碰到这个混蛋,我要——”“是的,是的,”华德尔先生打断说,“这些话完全对,但假如我们继续在这里停着,他们就会拿到许可证,在伦敦结婚。”
匹克威克先生停了下来,把他的报复情绪强压了下去。
“到下一站还有几英里?”华德尔先生问车夫中的一个。
“六英里吧,是不是,汤姆?”“还多一点点。”“六英里多一点点,先生。”
“可能就只有这样了。”华德尔说,“我们得走着去,匹克威克。”
“确实如此,”那个名符其实的伟人回答说。而后,车夫之一被打发骑马前去弄一辆新车和马匹来,留下另一个在后面照看破车和马,匹克威克先生和华德尔先生男子汉气十足地开始步行。他们把围巾牢牢地围在脖子上,把帽子的边缘翻下来,尽可能地抵挡那停歇了一小会儿后再次降临的漂泊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