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匹克威克外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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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于是,匹克威克先生把金格尔的种种劣迹加以总结,然后把它们讲给吓坏了的纳普金斯先生听。他从最初是怎样认得他的。怎么与华德尔小姐私奔。又怎么为了钱心安理得地抛开了她。怎么骗自己半夜进了女子寄宿学校。讲到他(匹克威克先生)为什么觉得揭穿他假冒的名字和官职是自己的义务。

随着叙述的进行,纳普金斯先生把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到了他的耳朵尖上。他是在周围的一家跑马场认识这位上尉的。上尉的那一长串与显贵相识的名单、他的广泛旅行以及他那时尚的举止,使纳普金斯夫人和纳普金斯小姐十分着迷,她们让菲兹一马歇尔上尉四处露面,用菲兹一马歇尔上尉的话说,还把菲兹一马歇尔上尉做为她们最好的朋友里的上宾,致使她们的密友,如波肯汉姆夫人、波肯汉姆小姐和悉尼·波肯汉姆先生嫉妒和失望得简直要疯掉了。而现在,竟听说他是一个寒酸的冒险家,一个浪游的戏子,怎样都像一个骗子,像得简直有区别!天哪!波肯汉姆一家会怎么说呀!如果波肯汉姆得知他那些殷勤是由于这样一位敌手而遭到了轻视,那他的得意无法想象!而他,纳普金斯,在下个季度的审判会上就没脸见老波肯汉姆了!如果这种事情被他人知道,岂不是要给官场敌手一大把柄吗?

“但是”纳普金斯先生停顿了好长时间,终于振作了起来,“毕竟,这只是你们的片面之词。菲兹一马歇尔上尉很绅士,而且我相信他是有很多原因的。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刚才的话呢?”

“让我和他当面对质吧,”匹克威克先生说,“仅此而已。让他和我以及我这里的几位朋友当面对质就是了。那时候一切都明白了。”

“嗨,”纳普金斯先生说,“容易,因为今晚他会来这儿,那么这事儿也就不至于闹的满城风云了,仅仅为了那个年轻人好,你知道吧。不过嘛——我——我事先得请教一下我夫人,看这样做是否可以。总之,匹克威克先生,我们先得把眼下这点法律事务处理了,然后才能谈别的。请回隔壁房间吧。”

他们回到隔壁的房间。“格拉默。”市长说,声音凛然。“大银(人)。”格拉默答道,满脸陪笑。“喂,”市长严厉地说,“别在这里一副笑嘻嘻的样子。那不合适,而且,你也没有什么可开心的。你刚才的陈述是没有虚假吗?说话可要当心点儿。”

“大——银(人),”格拉默结结巴巴地说,“我——”“噢,你糊涂了,是吗?”市长说。“金克斯,你注意到了吗?”“当然,大人。”金克斯答道。

“那么,”市长说,“在重复一遍你的陈述,格拉默,想清楚再说。金克斯,把他的话记录下来。”

可怜的格拉默开始重复他的控诉词,但是,在金克斯先生和市长记录一个挑剔一个的情况下,由于他生来就说话没有条理,加之又处于极端的无依无靠的无奈状态,因此没一会,他就纠缠不清、矛盾百出、让人听了不知所云,致使纳普金斯先生立刻宣布不相信他的话了。所以罚款取消了,而且金克斯先生很容易就找到了两个保人。在所有这些庄严的手续完美地履行完毕之后,格拉默很委屈辱地被打发出去了——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例证,说明人类的伟大是多么易变,伟人的宠爱是多么不可靠啊。

纳普金斯夫人是一位庄重的女性,戴着粉红色的薄纱无边帽和淡褐色的假发。纳普金斯小姐呢,连她妈妈的傲慢和坏脾气也完全复制了。无论什么时候这两种可爱的样子使母女俩陷入什么伤心的困境——这种情况对她们很常见——她们都会一致地把罪责全推到纳普金斯先生肩上。因此,当纳普金斯先生对纳普金斯夫人详细说明了匹克威克先生反映的情况时,纳普金斯夫人瞬间想起她一直都是担心出现这种事的。她说她一直就这么说。说她的意见从来没被他听取过。说她真不知道纳普金斯先生心里还有没有她。等等。“什么!”纳普金斯小姐说,眼角挤了很小的一滴眼泪。“一想到被这样玩耍了,谁受得了!”“啊!这都怪你爸呀,我的宝贝儿,”纳普金斯夫人说,“我曾经多次恳求他去查一查上尉的家世啊。我曾经是极力要求他采取一些果断措施啊!我非常清楚没人会相信我的话的——非常清楚。”

“可是,亲爱的。”纳普金斯先生说。“别跟我说话,你这讨厌的家伙,闭嘴!”纳普金斯夫人说。

“我亲爱的,”纳普金斯先生说,“你也说过你很欣赏菲兹一马歇尔上尉呀。你经常请他上家里来,你还到处把他介绍给别人,从不放过任何机会。”

“我没有这样说过吗,亨利艾塔?”纳普金斯夫人叫道,以深受委屈神情求助于女儿。“我说过你爸会推卸责任,把什么都推到我身上。”说到这里,纳普金斯夫人抽泣起来。

“噢,爸!”纳普金斯小姐对父亲表示抗议。也随着抽泣起来。

“他让我们蒙受了这一切,却把我当罪魁祸首来指责,这太过分了”纳普金斯夫人哭喊道。

“我们以后没脸见人了!”纳普金斯小姐说。“我们怎么有脸见格里格斯一家!”纳普金斯小姐哭道。

“还有斯拉明托肯一家和波肯汉姆一家!”纳普金斯夫人哭着叫道。“但是对你爸爸无所谓”想到那种可怕的后果,纳普金斯夫人十分伤心地哭了起来,纳普金斯小姐也以哭声相陪。

纳普金斯夫人的泪水一直流到她有了片刻时间,把事情仔细想了想——她认定,唯一的办法是请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们留到那位上尉来访,给匹克威克先生他所要求的对质的机会。假如事情是真的,那就可以把上尉赶出去而使事情张扬开来,而且她们有办法对波肯汉姆一家解释他的消失,就说他通过家族在宫廷的关系,到塞拉利昂或索格波因特或其他什么气候宜人的地方任总督去了,那些地方对欧洲人很有吸引力,只要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纳普金斯夫人和小姐擦干了泪水,纳普金斯先生很乐意按夫人的提议去做。于是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们,在把先前的遭遇所留下的印记洗干净后,就被介绍给了女士们,不久之后又请他们吃了了午饭。而威勒先生呢——市长大人以其独特的眼光发现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之一——就被交给马佐尔先生照顾,后者遵照吩咐把他带到楼下好好款待去了。

“您好吧,先生?”带威勒先生通往厨房的楼梯时马佐尔先生问道。

“嗨,还行,从我看见你在法庭上耀武扬威地站在主人的椅子后面到现在,我都一样。”

“请原谅我当时的疏忽,”马佐尔先生说。“您知道,那时候主人没有给你我作彼此介绍。他多喜欢你呀,威勒先生。”

“啊,”山姆说,“他这个人很随和!”“是吗?”马佐尔先生说。“很风趣。”山姆说。

“而且他多会讲话啊。”马佐尔先生说。“他的想法简直是不绝如缕,不是吗?”

“妙极了,”山姆说,“它们一齐涌出来,速度是那么快,相互冲撞,彼此好像都相互撞晕了似的。你简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是吗?”

“那正是他的说话风格的精华所在呀。”马佐尔先生接着说。“小心台阶,威勒先生。在与女士们见面之前,您不想把手洗一洗吗?这儿是洗手池,门背后有一块干净的回旋式长毛巾。”

“啊!我干脆擦一把脸吧,”威勒先生答道,在毛巾上涂了很多黄色肥皂,然后使颈擦脸,直到脸庞重新干净起来。“那儿有几位女士呀?”

“厨房里只有两个,”马佐尔先生说,“厨娘和女仆。还雇了个男孩干脏活,他和一个女孩,在洗衣间吃饭。”

“噢,在洗衣间吃饭?”威勒先生说。

“是的,”马佐尔先生答道,“刚来时他们和我们一起吃饭,但我们无法忍受。那个女孩的举止粗俗得要死。那个男孩吃饭时的喘气声大得要命,使我们没法和他同桌。”

“小鲸鱼呀!”威勒先生说。“噢,真可怕。”马佐尔先生说。“这就是乡下佣人的缺点,威勒先生。年轻人总是那么粗野。先生,这边请。”马佐尔先生恭恭敬敬地走在前面带路,带威勒先生进了厨房。

“玛丽,”马佐尔先生对那位美丽的女仆说,“这位是威勒先生。主人吩咐把这位绅士带下来,让我们照顾得服服帖贴的。”

“你们的主人真是通情达理呀,可把我送对地方了,”威勒先生说,向玛丽投去会心一笑。“我要是这家的主人呀,我会发现,玛丽在的地方,就能找到让人称心的东西。”

“哎呀,威勒先生。”玛丽说,脸色通红。“哼,我可没发现!”厨娘脱口说道。

“哎哟哟,厨娘,差点忘了,”马佐尔先生说。“威勒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下。”

“你好,太太。”威勒先生说,“很高兴见到你,希望我们的交情大树长青。”

在介绍完之后,厨娘和玛丽退到厨房后面,偷偷笑了十分钟左右。然后她们微笑并羞涩地走了回来,一起坐下来吃饭了。

威勒先生为人幽雅的举止和善于言谈的能力,对他的新朋友们来说具有无法抗拒的魅力,因此,饭刚开始一会,他们的关系已经十分亲密,而且他们还了解了约伯·特洛特尔的罪行的具体情况。

“我一向受不了那个约伯。”玛丽说。“本来就不应该和那种人交往。”威勒先生答道。“为什么呢?”玛丽问道。“因为罪恶与欺骗是永远不能跟高雅与善良在一起的。”威勒先生答道。“对吗,马佐尔先生?”“绝不能。”那位绅士答道。这时候玛丽笑了起来,厨娘也笑了起来,主人莫名奇妙。

“我没有杯子。”玛丽说。“和我用一个吧,我亲爱的,”威勒先生答道,“那我们就可以间接接吻了。”“不要脸,威勒先生!”玛丽说。“为什么,我亲爱的?”“说那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