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跳舞吧?”华德尔说。“当然想,”匹克威克先生答道。“你没看见我的这身装扮吗?”匹克威克先生让大家都注意到了他的丝袜和轻便舞鞋。
“你居然穿上了丝袜!”图普曼先生很惊奇地冲他叫道。
“不可以吗?”匹克威克先生面带微笑地说。“噢,当然是可以的。”图普曼先生答道。图普曼先生本来特别想笑,但他感觉到这是一件严重的事情。因此他露出严肃的神情,说袜子的式样很漂亮。
“希望是这样,”匹克威克先生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朋友。“你没有发现这双袜子有什么特别吗,先生?”
“当然没有。”图普曼先生答道。说完话他便走开了。匹克威克先生脸上又露出了和蔼的表情。
“我想大家都准备好了吧。”匹克威克先生说,他与老太太站在跳舞的最前面,因为太急于开始,他已经有四次起错了步。
“立刻演奏吧,”华德尔说,“开始!”音乐响起,匹克威克先生走到舞池中央,刚开始起步。就听见从台下传来一阵掌声和“停,停!”的叫喊。“出什么事了?”匹克威克先生说,他现在兴致勃勃,除了音乐外,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使他停下来,就算是房子着火。
“艾拉贝拉·艾伦去哪里了?”十来个人叫道。“还有温克尔呢?”图普曼先生补充道。“我们在这儿!”那位绅士叫道,然后和漂亮的同伴从一个角落里站了出来。这时候,真的难以看出他和那位黑眼睛年轻女郎谁的脸更红。
“这是怎么回事?温克尔,”匹克威克先生很非常生气说,“你居然没有早一点就位。”
“没什么。”温克尔先生说。“晤,”匹克威克先生说,然后看了看艾拉贝拉,“唔,我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了?”
不过,没有时间在想这些了,因为音乐又重新开始响起。匹克威克先生登场了——交叉着手——从房间正中到房间尽头,——和老太太拉着手到处欢跳——脚狠狠的在地上跺着——第二对做好了准备——又登场了——每个地方跳了一圈——又是跺脚打拍子——下一对,再下一对,再下一对——他们从来没有跳得如此欢畅!最后,跳舞快结束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地退下并由牧师太太接替,一直跳到大家都没有力气的时候,而那位老绅士却还在不停地跳——他紧跟着音乐的节拍不知疲倦地跳着,而且一直面带微笑。
在匹克威克先生远没有停止跳舞的时候,那对新婚夫妇早已经退场。不过楼下的晚餐依旧热闹着。当匹克威克先生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隐隐约约地想起刚到伦敦的时候,他秘密地邀了四五十个人在旅馆和他一起吃饭。匹克威克先生顺理成章地认定,这表明他头天晚上除了运动之外还享用了别的东西。
“这么说今晚你们家有野味啰?”山姆问爱玛说。“是的,威勒先生,”爱玛答道。“圣诞前一晚我们家都是会有的。不管怎么样请您都不要忘记这一点。”“你的主人真聪明,”威勒先生说,“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棒的人。”“噢,他真的很棒!”胖孩子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他养的猪特别的好!”胖孩子抿了抿他的嘴,因为他想到了烤猪腿和肉汤。
“你总算醒来了呀,是吗?”山姆说。胖孩子点了点头。“我跟你,大蟒蛇,”威勒先生冲着胖孩子说,“假如你不少睡一点,不多动一点,等你长大了以后,就会像那个梳着辫子的老绅士那样活受罪。”“他受什么罪啦?”胖孩子问道,声音稍稍的有些颤抖。
“我现在告诉你呀,”威勒先生说,“要说世界上块头大的人嘛,他就算是其中的一个——他活了四五十年站起身来都不到自己的鞋子!”
“天哪!”爱玛叫道。“是呀,他是没有看到过啊,”威勒先生说。“你要是做一个和自己腿一模一样的模子,把它们放在他的餐桌上,他一定认不出来。他通常是走路去办公室,手腕上带着一条非常漂亮的金表链,金表则装在表袋里,我不知道那值多少钱,但肯定是要多贵有多贵——那块表非常大。‘你最好是不要带这个表,’老绅士的朋友们说,‘你会挨抢的。’他们说。‘我吗?’他说。‘是的。’他们说。‘那好,’他说,‘我倒要看看谁能把这块表拿出来,它装得太紧了,’他说,‘我想知道时间时,就去看面包铺里的钟。’他说。说完他便开怀大笑起来,昂着扑了粉的脑袋、摇着辫子出了办公室,他走上了斯特兰德大街,表链在外面拖得比先前更长了,表绷在他的灰色斜纹布短裤的口袋里,简直像是要把裤子绷裂了。全伦敦的小偷都去拉过那条表链,可表链就是不断,金表就是不出来,所以他们就不再去拉那条表链。而他呢,一点事儿也没有就到家了,笑得要死,辫子在他的大脑袋后面摆来摆去。最后,有一天老绅士一个人走在路上,看见一个他见过的小偷和孩子手挽着手走了过来。‘又有好戏了,’老绅士在心里说,‘他们还会来拉我的表链,不过那全是白费力气!’因此他开心地格格直笑,可是突然间,那个孩子朝老绅士跑了过来,一头撞在他的肚子上,痛得他一直直不起腰来。‘杀人啦!’老绅士叫道。‘没事儿的,先生。’小偷小声地对他说。当他再次直起腰来的时候,金表和金链就已经不见了,而更糟的是,打那以后老绅士的消化功能就出了大问题,一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天也没有好过来。所以,小家伙,当心不要太胖了。”
在威勒先生讲完这个故事之后,胖孩子看上去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接着他们三人都去了大厨房,这时全家人聚集到了这里,这是每年圣诞前夕的惯例,是老华德尔的祖宗很久以前就立下的规矩。
在厨房的天花板中央,老华德尔刚刚挂好了一枝檞寄生树枝,这枝檞寄生立刻引起了一场普遍而又欢快的挣扎和混乱。而此时匹克威克先生拉住老太太的手,把她领到树枝下面,十分有礼貌地吻了她领受了这一实惠的礼貌。但那些年轻女士呢,对这一习俗并没有抱着一种全心全意的迷信式的敬意,或者觉得费点周折才能够如偿所愿会大大地增加这种致敬之吻的价值,因此她们又尖叫又挣扎,躲在墙角里,既有狠话威胁,又有好言相劝,想尽一切办法逃避,却始终不愿离开房间,直到一些绅士们要打退堂鼓时,她们才全体意识到继续抵抗是没有用的,于是斯斯文文地接受了亲吻。温克尔先生吻了黑眼睛女郎,斯诺格拉斯先生吻了艾米莉,而威勒先生呢,他完全不拘泥于处在檞寄生树枝下的形式,吻了爱玛和其他的女仆,只要他逮着谁就吻谁。至于那两个穷亲戚,他们吻了每一个人,就连女宾中最丑陋的也不例外。而这些个丑陋的女客,由于极度的惶惑,在檞寄生剐刚挂上去的时候,她恰好跑到了檞寄生树枝下,自己却什么也不知道!华德尔背对火炉,站在那里满意地观看着整个场面。胖孩子则利用这个时机,迅速地吞下了一块特别好的肉末饼,那原本是专门为某个人留着的。
此刻,尖叫声消退了,脸孔红红的,鬈发乱乱的,如前面所说的被吻的老太太,现在正站在檞寄生树枝下,面带微笑地观看着她身边正在发生的一切。这时候,那位黑眼睛女士们小声的和其他年轻女士嘀咕了几句,然后突然冲匹克威克先生跑了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就在他的左脸颊上吻了一下。匹克威克先生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便已经被年轻的女士们全体围住了,她们每一个人都吻了他一下。
匹克威克先生被女士们包围的情景,看上去特别有趣!他一会儿被拉到这边,一会儿被拉到那边,先是被吻了下巴,接着被吻了鼻子,后来被吻在眼镜上,引得全场的人都哄然大笑。不过更有趣的是,匹克威克先生被人蒙住了眼睛,玩起了捉迷藏,他一会儿撞在墙上,一会儿跌在角落里,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最后抓住穷亲戚之一,于是轮到他自己来躲盲人了,他躲得那么轻捷,获得了所有人的喝彩。穷亲戚们抓住了他们正好认为乐于此道的人,而等到这一游戏变得没有意思的时候,他们自己又被抓住了。大家都不想在玩盲人游戏之后,接着是一场盛大的火中取葡萄干游戏,等到有不少的手指烧痛了,所有的葡萄干都消失了,他们就在熊熊大火边围坐下来,一志吃着丰盛的晚餐并开怀痛饮,酒盛在一个比平常的洗衣铜盆稍小的大缸里,里面有一些滚热的苹果在嘶嘶作响,颜色既好看,声音又动听,真的使人难以抗拒。
“这,”匹克威克先生说,同时像周围看了看,“这真是舒服啊。”
“这已经是我们的老规矩了,”华德尔先生答道。“圣诞前夕,我们都会一起坐在这里,正如你所看见的——包括仆人们在内。我们一直坐到十二点钟敲响,来迎接圣诞的降临,我们用行酒令和讲故事打发时间。特伦德尔,我的孩子,把火拨旺一点。”
在柴火被拨动的时候,飞出了无数的火星。火焰的光芒一直照到了房间最远的角落,也照在了每个人愉快的脸上。
“来,”华德尔说,“唱支圣诞颂歌!我先唱一首,给大伙们起个头。”
“太棒了。”匹克威克先生说。“杯子填满,”华德尔叫道。“要想把酒喝光,最起码还得两个钟头。大家都把酒倒满,听我唱歌吧。”说完,这位老绅士便大声地唱了起来:圣诞颂歌我不喜欢春季。在他轻浮的羽翼上他让花朵与蓓蕾生长,他用欺诈的雨水对她们肆意调戏,却又在天亮之前让她们凋零。这个用情不专的刻薄鬼呀,不了解自己,自己都不清楚瞬间又有什么鬼主意,他冲着你微笑,可瞬间又露出凶相,把你最旺盛的花朵一扫而光。
让夏季的太阳奔回他光明的家吧,但是我永远不会去寻找他。乌云把他覆盖时我可要放声大笑,我才不管他是不是气得直跳!因为他的宝贝儿子正是那野蛮的疯狂,专门在狂热中干暴戾的勾当。爱情若过于强烈,就不会持之久远,很多人对此已有过痛心的体验。
和煦的收获之夜多么安详,有温柔的月亮洒布宁静的清光,与不知羞涩的朗朗正午相比,我觉得它更加辉煌而甜蜜。但是那躺在树下面的落叶,却每一片都唤起我的忧伤与呜咽。愿秋日的天空永远不要那么明媚,它无论如何没法与我的心境匹配。
但是我要歌唱,为欢乐的圣诞歌唱,为热忱、实在和勇敢引吭,我要把满满的一大杯喝干,全力山呼庆祝这古老的圣诞!我们要用欢快的喧闹欢迎他的光临,那喧闹会让他欢乐的心更加开心,我们要让他通宵不睡,趁着有酒有菜,和他同乐同庆,然后再分开。
出于诚实的高傲,他呀不屑于掩藏一丁点儿坏天气的伤疤。那不是污点,因为我们最勇敢的水手脸上,也有很多完全一样的创伤。那么我要再次唱歌,要震得屋顶直响。让歌声从这堵墙到那堵墙不断地回荡——欢迎这个强健的老伙计,就在今天晚上,因为他是四季之王!四季之王!这支歌赢来了雷鸣般的掌声——因为大家都是非常好的听众——特别是穷亲戚们,简直喜欢得如痴如狂。火炉再一次烧旺,酒再一次满上。
“雪下得可真大呀!”男人中的一位小声的说道。“下雪了吗?”华德尔说。“雪下得特别的大,先生,”那人答道。“并且起风了,风刮着雪,多么像浓厚的白云席卷大地。”“杰姆到底在说些什么呀?”老太太问道。“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母亲,”华德尔答道,“他说外面大雪飞扬,寒风刺骨。而且我也是那么想的。”
“啊!”老太太说,“很多年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天气,我记得那刚好是在你可怜的父亲去世之前五年。同样也是圣诞的前一夜。他给我们讲了妖怪带走盖布列尔·格拉布的故事。”
“那是什么故事呀?”匹克威克先生说。“没什么,”华德尔说。“不过是关于一个教堂老司事的故事,我们这里的人都认为他是被妖怪带走的。”“认为!”老太太脱口说道。“居然还会有人不相信这件事?你不是从小就听说过他是被妖怪带走的吗?”“好了,母亲你说的对。”华德尔笑着说。“他是被妖怪带走的,匹克威克。我们就先说到这里吧。”
“不,不,”匹克威克先生说,“不可以,我一定要听听这个故事。”
华德尔见大家都伸长脖子等着他讲故事,便微笑着倒满了酒,对匹克威克先生点头致意,然后讲起下面的故事来——愿上帝保佑做编辑者的心吧,这一章实在太长了啊!我们郑重地承认,我们把章节的各种规矩忘得一干二净了。所以妖怪就从头说起吧!这样做是为了醒目,绝对没有一点偏爱妖怪之意,女士们和先生们,请接着往下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