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雾都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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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包含若干新的发现,说明意外之事通常接连发生,正如祸不单行一样。

的确,露丝面临着一次考验,处境很困难。她心急如焚,想要搞个水落石出,关于奥立弗的身世的秘密,刚刚与自己交谈过的那个可怜的女子是这样信赖她这样一个纯真的少女,她不能不把这种信任看得很神圣。她的言谈举止打动了露丝·梅莱的心,与她对自己所保护的那个孩子的爱心融合在一起的,还有在热情和真挚方面几乎毫不逊色的一个心愿,尽可能让这个流浪的姑娘迷途知返,重新做人。

她们打算在伦敦只逗留三天,然后再到遥远的海滨去住几个礼拜。眼下已经是第一天的午夜。在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里,她该采用什么样的行动方针,又怎么样行动呢?或者说,她怎样才能推迟这趟旅行,又不至于令人油然生疑?

罗斯伯力绅士跟她们一起来到伦敦,还要在这儿住两天。但露丝深知这位杰出的绅士性情急躁,她清楚地预见到,他一听就会勃然大怒,对拐走奥立弗的傀儡恨得七窍生烟,因此露丝不敢把秘密向他和盘托出,除非她替那个姑娘进行的辩解能够得到有经验的人支持。这些也是在把这件事告诉梅莱夫人的时候,必须极其谨慎,举止分毫不乱的理由,老太太的头一阵冲动准是去找那位可敬的大夫商量。至于请教哪一位律师,即使她知道该怎么请教,由于相同的理由,恐怕也难以考虑。她一度考虑争取得到哈利的帮忙,可这个念头却唤起了对最后一次分别的记忆,她仿佛不配叫他回来——泪水随着这一连串的回忆涌上了双眼——此刻他可能已经学会怎么样把她淡忘,懂得排遣惆怅了。

露丝度过了一个顾虑重重的不眠之夜,她思绪万千,各种各样的考虑依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忽而倾向于那一种方法,忽而倾向于这一种办法,忽而又全部推翻。次日,她考虑再三,终于顾不了那么多,决定请哈利来商量。

“假设他回到这个地方感到痛苦的话,”她想道,“我该会多么痛苦啊!不过,他可能不来,他可以写信,或者他人倒是来了,却故意避开我——他走的时刻就是这样。我简直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这反而对我们俩更好。”想到这里,露丝放下了笔,转过脸去,仿佛不愿意让即将替自己担任使者的信笺看见她在哭泣一样。

她已经第五十次把同一支笔拿起来,又放下,反复考虑该怎么写这封信的头一行,但又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就在此刻,在凯尔司绅士护卫下上街散步的奥立弗上气不接下气地走进了房间,从他按捺不住的激动来看,仿佛又有什么令人不安的事情发生。

“怎么了你,这么慌里慌张的?”露丝迎上前去,问道。

“我简直不清楚是怎么的,我仿佛快喘不过气了,”孩子答复,“哦,天啦,你想啊,我终于又要看到他了,你也能明白我对你讲的全是真话。”

“我从来没有认定你对我们说的不是真话,”露丝安慰他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的是谁呀?”

“我看见那位绅士了,”奥立弗兴奋得几乎连话也说不清了,“就是对我很好的那位绅士——布朗罗绅士,我们常常谈到的。”

“在什么地方?”露丝问。奥立弗掉下了喜悦的泪水,答复说,“从马车上下来,走进一所房子里去了。我没跟他搭话——我不能跟他讲话,他没有看见我呢,我一个劲地发抖,连朝他走过去都做不到。可凯尔司替我问了,他是否住在那儿,他们说是的。你看,”奥立弗展开一张纸片说着,“就在这上边,他就住在这个地方——我马上就到那儿去。当我又见到他,又听到他讲话的功夫,真不知怎么办。”

这些话,和其他很多七长八短的欢呼,大大转移了露丝的注意力,她看了看地址,河滨大道格雷文街,立即决定抓住这个意外的机会。

“快!”她讲道,“嘱咐他们雇一辆马车,准备好跟我一起去。我这就带你到那儿去,别耽搁一分钟。我只告诉姑妈我们出去一会儿,你收拾行李就走。”

奥立弗根本不用催促,不出五分钟,他们已经坐上马车直奔格雷文街。到了那里,露丝把奥立弗留在马车里,借口老绅士接见他也需要准备,她让仆人送上自己的名片,说有很要紧的事求见布朗罗绅士。仆人不多一会就回来了,请她立即上楼。露丝小姐跟随仆人走进楼上的一个房间,见到一位身穿墨绿色外套的老绅士。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坐着另一位穿淡黄马裤、裹着皮绑腿的老绅士,看上去就不太和善,交叉双手,按在一根粗大的手杖上,托住自己的下巴。

“哎呀呀,”穿墨绿色外套的绅士礼貌周全,急忙站起来,讲道,“小姐,请您原谅——您多担待。请坐。——我还以为是某个讨厌的家伙。”

“您是布朗罗绅士吧,请问?”露丝说着,看了一眼另一位绅士,又把眼光移向讲话的那一位。

“正是在下,”老绅士讲道,“这是我的朋友格林维格绅士。格林维格,你让我们谈几分钟好不好?”

“我想,”梅莱小姐插了一句,“在我们谈话的这段时间里,不必让这位绅士回避。假设我所闻属实的话,他知道我想和您商量的事。”布朗罗绅士低下头。已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硬邦邦鞠了一躬的格林维格绅士,又硬邦邦地鞠了一躬,腾地坐了下来。

“我肯定会让您大吃一惊,”露丝难免感觉有些难以启齿,“您始终曾经对我的一个很可爱的小朋友表示出博大的仁慈与善良,我相信您有兴趣再一次听到他的事。”

“对。”布朗罗绅士说。“您知道他名字叫奥立弗·退斯特。”露丝说道。她刚从口中说出来这句话,装出正在浏览桌上放着的一本大书的格林维格绅士就把书给翻了个身,发出哗啦一声巨响,他身体一仰靠在椅背上,所有的表情都不见了,只剩下百分之百的惊异,瞪大眼睛,视而不见地愣了半天。接着,他仿佛对自己的心情竟然这样暴露无余感到有些难为情,他身体猛然一扭,又恢复了刚刚的姿势,两眼直视前方,接着发出一声悠长而又深沉的口哨,这一声口哨最后仿佛不是飘散在空中,却是慢慢消失在他胃部那些深不可测的坑洼里。

布朗罗绅士同样感觉惊异,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他挪了挪椅子到梅莱小姐身边,讲道:

“回答我,亲爱的小姐,再也不要提到你说的善良、仁慈什么的,反正旁人也不清楚。假设你拿得出任何证据,看在上帝的分上,能够改变我一度对那个苦孩子得出的不良印象,让我也看看这些证据。”

“一个坏东西。假设他不是个坏东西的话,我就把我的脑袋吃下去。”格林维格绅士忿忿不平地说,他讲话用的是腹语术,脸上的肌肉纹丝不动。

“那个孩子有一副热心肠,天性高尚,”露丝红着脸说,“神有意要让他受到的磨难超过他的年龄,在他心中种下了感情与爱心,即使是许多年龄长他六倍的人也应该感到骄傲。”

“我才六十一岁,”格林维格绅士僵硬的脸庞依旧纹丝不动,“偏偏那个奥立弗少说也有十二岁了,就跟有魔鬼在掺和同样,我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梅莱小姐,别跟我这位朋友计较,”布朗罗绅士说,“他这个人有口无心。”

格林维格绅士大叫起来,“不对,是有口有心。”“不,是有口无心。”布朗罗绅士火气显然上来了,站了起来说着。“假设是有口无心的话,他会把他的脑袋吃下去。”

格林维格绅士还在大喊大叫。“真如果这样,他理应把脑袋打下来才对。”布朗罗绅士说。

“可他偏偏想看一看谁敢这么做。”格林维格绅士一边应对,一边用手杖打着地板。

事情就是这样,两位老绅士几次动了火气,然后又遵循他们从来的惯例握手言和。

“行了,梅莱小姐,”布朗罗绅士讲道,“回到你的一腔美意如此关切的题目上来吧,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得到了这个苦孩子的什么消息?请许可我说两句,为了把他找回来,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开始我认定他在骗我,可是他先前那班同伙又缠上了他,想从我这儿捞点什么,自从我出国以来我的这种想法已经大大动摇了。”

露丝已经抽空把思绪整理了一番,她直截了当,几句话便把奥立弗离开布朗罗绅士的住宅之后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只保留了南希说的消息,准备私下告诉这位绅士。她最后保证说,那孩子过去几个月里唯一感到遗憾的就是不能与从前的恩人和朋友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