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炽热的太阳光烤得我们焦渴难耐,沙子很深,马简直是陷在里面艰难的跋涉,这使前进更加困难。快到两点时我们再次下了马,给马喝剩下的水并稍事休息。我们自己想喝,老死神不容许。他认为我们忍受干渴能比马容易得多,马必须把我们驮过沙漠去。
他微微一笑:“你们表现得很勇敢。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们走过了多少路程,我本想我们晚上才会到达埃尔姆河,但在两小时之内就会到了。没人能比我们更快了。”然后老人转向我,“最主要的是我对您感到吃惊。这些天来我都在观察您,我很惊奇您是如此好地克服了骑行的劳顿。”
“哦,我在我的家乡就曾是一名好骑手!”
“有可能,但不仅仅如此。朗格先生和他的儿子及黑克托也是好的骑手,但和您并不在一个水平上。您在马上的样子只有一个西部人或者一个长期在西部停留过的人才有。”
哎哟!那么我还是露出破绽了,看来必须更加小心。
“啊,您指姿势!”我漫不经心地说,“这是我从您那里看会的。您毕竟是我的老师,我努力在一切方面都做得跟您一样。”
老死神眯起一只眼睛,慎重地说:“您骗不了我!这些东西人们可不会在几天中学会的,而是需要长期练习的结果。除非我注意到了,如果您真的学到了什么的话。”
“好吧,如果您这样逼我,我愿意承认,我曾经在西部待过一阵,当然不是在这个地区。”
“为什么您对我隐瞒了这个?”
“隐瞒?”我显出吃惊的样子,“您没问我,因此我没对您说。”
“好吧!我也不反对!我不想介入您的事情中去。您当然是您自己的主人!”
我们继续行程,在行进中老人从向西方略南的方向拐去。被问及原因时,他回答说:
“我在这条路线上有一位旧相识,我很想再见到他并趁这个机会向他打听。我们还没有碰到科曼奇人,总归是一件怪事。他们无论如何应该更向河边行进了,这样长时间地寻找逃脱的阿帕奇人,他们干了一件很蠢的事情!要是他们径直越过格兰德河,他们就已经把敌人当场逮住了。”
“他们心里会想,他们就是现在也还能这样做,”朗格说,“因为如果温内图和负伤者没有幸运地到达那边,阿帕奇人就不会预料到背信弃义的科曼奇人离他们有那么近。”
“嗯!正是我们目前看不到科曼奇人这使我对温内图感到担忧。他们不再成散兵队形,而是看起来集合起来了,这是一个对阿帕奇人不利的信号。也许他们已经被抓住了。”
“在这种情况下温内图的命运会是怎样的呢?”
“恐怕难以想象。捉住了阿帕奇人著名的酋长,对科曼奇人来说会是一件还从未发生过的事件,它得以隆重的,可怕的方式庆祝。温内图会在可靠的武装护卫下被押回科曼奇人的宿营地,只有女人、孩子和老人留在那里。在那里他会被照料和喂养得很好,使他以后能够尽可能长时间地承受刑讯柱上的痛苦。温内图必须得死,但不是很快地,不是在一小时内,不是在一天内。科曼奇人会小心翼翼逐渐地把他的身体撕碎,这样在死亡将他解脱之前,能有许多天过去。这配得上一位酋长的死亡,我确信,温内图在所有那些折磨中不会变一下脸色,而且会讥讽和嘲笑杀他的刽子手。我真为他担心,我坦率地对您说,我也许会冒生命危险去救他。按照一切可能的情况,科曼奇人是在西边我们的前面。我们稍向南骑,是为了到我一个老朋友那里去。从他那里我们也许会获悉格兰德河畔的形势怎样。夜里我们就住在他那里。”
“您的一个朋友住在这个地区?”我问道。
“是的。他是农场主,一个纯粹西班牙血统的墨西哥人。他的一个祖先曾被封为骑士,因此他也自称是骑士,因而他也给他的农场起了‘骑士大庄园’这个悦耳的名字。你们可以称他唐·阿塔纳西奥。”
在这番解释之后我们继续沉默地前进了。渐渐沙地浅了,大约下午四点时我们又见到了草原,骑马巡视的牧人在那里看管着他们的马、牛和羊。我们的马焕发了活力,走得更快了。树木突起在我们面前,我们隐约看到一些白色的东西掩映在绿树丛中。
“这是骑士大庄园,”老死神解释说,“一座独特的建筑,真正的要塞。”
我们向建筑物走得更近了,不久就能辨出细节。一堵两人高的围墙环绕庄园一周,围墙装有一道高而宽的大门,门前一座宽阔的浮桥在一道深深的无水的壕沟上伸过。我们看不到这座建筑物的底层,因为它被围墙完全遮住了。第一层有些向后退,使四周留出了建回廊的地方,它用白色的亚麻布帐篷盖着,我们没有发觉有窗户;第一层上面是同样外形的第二层,它的底面又比下面的第一层更小,这样再次出现了一个回廊,它用平纹亚麻布封顶;这样底层、第一层和第二层就由三个围墙组成,它们之中更高的总是比在下面的小一点。围墙涂成白色,平纹亚麻布是同样的颜色,这样建筑物闪耀的光芒远远就能看见。当我们走得更近了,我们才注意到每一层上环绕四周的几行狭长的射击孔祥的墙眼,它们可能是作窗户用的。
“美丽的宫殿,不是吗?”老死神微笑,“您会为这座建筑物感到吃惊。我很想看到能夺取这所房子的印第安人酋长!”
现在我们骑过浮桥到了大门旁,门上安有一个小孔,旁边挂着一口钟,有一个人头那么大,老死神敲响了它。随后不久一只印第安人的鼻子和两片撅起的嘴唇出现在洞旁,里面传出说西班牙语的声音:
“谁在那儿?”
“主人的朋友,”老死神回答,“唐·阿塔纳西奥在家吗?”
有两只黑眼睛向外看,然后我们听到了说话声:
“我多么高兴啊!老死神先生!我马上让您进来。来吧,先生们!我会为您禀报的。”
只听门闩响了一下,然后大门打开了,我们骑马进去。放我们进去的人是一个肥胖的穿白色亚麻布衣服的印第安人,他关上大门,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就庄重地走过院子。
“我们有时间绕房子骑一圈,”老死神说,“一起来吧,看一下这座建筑!”
现在我们才可以看到底层,那上面也环绕着一排小射击孔。建筑物矗立在一个围墙包围的院子中,院子相当宽阔,长满了草。建筑物上除了射击孔,看不到一个窗户,也没有门。我们绕行了整个房子,却没有找到一个房门。印第安人还等在那里。
“他们究竟是怎样进入建筑内部的?”朗格问道。
这时底层上面的围廊上有一个人弯腰向下,想看看谁在下面。当他发觉印第安人时,他的脑袋又消失了,然后一架狭长的梯子放了下来,我们必须得爬上去。如果谁现在还以为在第一层这里至少会有一个门,那么他就大错特错了,还要继续向上才行。在第二层和屋顶那里又有仆人站着,他也穿着白衣,他们放下第二张或第三张梯子,借助它们我们最后到达了平坦的有栏杆的平台上面。平台上铺着薄锌板,洒着厚厚的沙,中间有一个四边形的洞,形成一个进到楼内的楼梯的人口。
“在几百年前古老的印第安贝勃罗人的村落就已经是这样建造的,”老死神解释说,“没有人能轻易地进入院子。如果一个敌人可以爬过围墙,那楼梯就被拉高,使敌人站在没有门的建筑物前。在和平的时代,人们当然也可以不用大门和楼梯进入和上来,人们可以站到马上去,越过围墙,然后爬到第一个围廊上去。但在战争情况下我不想建议任何人去试,因为人们可以从这个有围栏的平台和围廊里,用子弹扫射围墙前面的地带以及院子。唐·阿塔纳西奥会有约二十个牧人和仆人,他们每人都配有一杆枪。如果有二十个这样的人站在上面,成百的印第安人都得死在他们手中。这种建筑样式在这边界附近很有益处,庄园主已经经受住和幸运地抵挡了不止一次的围攻。”
我们可以从房子的高处向四面眺望。我注意到,离此不远的房子后面,就是埃尔姆河流过。河流美丽清澈,我心里激起了想在里面洗个澡的热望。
在一个仆人的带领下,我们顺楼梯下去,这样就到了第二层一条长长的窄窄的走廊上,它被前面和后面两个射击孔照亮。两边都有门,而在后面的一边有一架楼梯向下通到第一层去。要从院中来到这里,人们就得在建筑物外面向上爬三个梯子,在里面又向下走过两架楼梯。这看起来很烦琐,但在本地区的情况下却是很有道理的。仆人消失在一扇门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禀告说骑兵上尉先生等待着我们。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老死神向我们做了一些说明。
“如果他有点正式地接待你们,请对我的老朋友阿塔纳西奥不要见怪!西班牙人热爱形式,西班牙血统的墨西哥人保留了这一点。如果是我独自来了,他早就已经欢迎过我了。但因为有别人在场,无论如何要有一次国宾礼。比方说如果他穿军装出现,请你们不要发笑!在他年轻的时候他拥有一个墨西哥骑兵上尉的军衔,现在还喜欢穿着他过时的军装示人。他是一个好伙伴。”
这时仆人来了,领我们走进一间凉爽怡人的屋子,房间里贵重的陈设已经严重褪色了,三个遮住一半的射击孔透出一线微弱的光。在屋子的正中间站着一位高高瘦瘦的先生,雪白的头发和小胡子,穿着红色的用宽宽的金线镶的裤子,闪光的漆皮做的带靴刺的高马靴,靴刺的轮片有一个五马克硬币大小;制服上衣是蓝色的,胸前饰有很多金色条纹,金色的肩章显示的不只是一个骑兵上尉,而且是一个将军的军衔;他身旁挂着一把钢刃的马刀,它的扣环把手也是镀金的;他左手握着一顶三角帽,帽子的边沿满是金色的流苏,上面一边固定着一枚闪闪发光的别针,一边别着一根五彩的短羽毛。这位先生看起来像过狂欢节,如果人们凝视他苍老严肃的面庞和很有朝气的亲切友好的眼睛,人们是不忍心暗自发笑的。我们进来时,主人鞋跟相碰,靴刺发出了当的响声,并向上绷直了身子。
“白天好,我的先生们!非常欢迎你们!”
听起来很生硬。我们一言不发地鞠躬,老死神用英语回答他。
“我们很感谢您,骑兵上尉先生!刚巧我们经过这个地区,我很愿意给予我的同伴们这个光荣的机会,向您,为墨西哥独立而斗争的英勇战士致以问候。请允许我向您介绍他们!”
听着这些恭维话,一丝满意的微笑浮现在庄园主的脸上。他点头同意并同样用英语回答:
“好吧,老死神先生!我很高兴认识您带到我这儿来的绅士们。”
老死神说了我们的名字。骑士向我们中的每个人——甚至包括黑人——伸出手并邀请我们坐下。老死神问起夫人和小姐,庄园主立刻打开了一扇屋门,让两位已经准备好的女士走进来。夫人和蔼可亲,小姐美丽可爱,我们后来得知,小姐是他们的孙女。两位女士都着全身黑色的丝绸衣裙,就像她们正在出席宫廷晚宴。老死神急忙向两位女士走去,亲切有力地跟她们握手。朗格父子向她们鞠了一躬,黑克托咧着嘴,满脸都是笑意,并叫道:
“噢,夫人,夫人,您多么美啊!”
我走向夫人,托起她的手拉到唇边。这位夫人如此好意地接受了,她把面颊向我伸过来,接受我充满敬意的亲吻,这对我是一种极大的荣誉。小姐也一样。现在大家又重新落座,谈话很快就转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上。我们讲述了我们认为必要的东西,连同我们同科曼奇人的相遇。主人们极其用心地听我们说,我发觉他们时常彼此交换特有的目光。我们讲完之后,唐·阿塔纳西奥请求我们描述寻找的那两个人,我掏出照片给他们看。他们刚上看了一眼,夫人就叫道:
“是他们,是他们!一定的!不是吗,亲爱的阿塔纳西奥?”
“是的,”骑士赞同,“真的是他们。先生们,这两个人昨天夜里在我这儿。”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老死神问道。
“他们深夜来的,显得很疲惫。我的一个牧人碰到了他们,把他们带到家来。他们睡了很长时间,午后才醒。从他们离开到现在至多才三个小时。”
“好!这样我们明天一定会追赶上他们。我们无论如何会发现他们的踪迹的。”
“当然,先生,您会的,我们还会听到他们的消息的。我派了几个牧人追他们,牧人们会告诉您这些人骑向哪里去了。”
“您为什么派人追他们?”
“因为这些人以忘恩负义来报答我的好客。在他们骑马跑后,他们还编造了一个消息,把一个马群的牧人打发到我这里来,然后趁那时候偷了我的六匹马,他们带着马迅速地跑掉了。”
“卑鄙!那么说不只是这两个人了?”
“不是。有一群化装的士兵跟他们在一起,他们要把刚征募的新兵送到墨西哥去。”
“那我就无法相信您的人会把马再带回来,他们跟小偷相比力量太弱了。”
“哦,我的牧人们精通武器,并且我挑选了最能干的小伙子们!”
“吉布森和奥勒特谈过他们的情况和计划吗?”
“一句话都没有。他们一个很爱说笑而另一个沉默寡言。我对他们充满信任,因为他们请求我,向他们展示一下我的房子的布置,他们甚至看到了受伤的印第安人,在一般情况下我在外人面前都要藏起他的。”
“一个受伤的红种人在这里?这个人是谁,你怎么遇到他的?”
骑士脸上浮现出一种自负的微笑。
“是的,先生们,现在你们会吃惊了。因为我收留了你们刚才讲述到的阿帕奇人的谈判者,温内图在利昂娜河边包扎的受伤的人。那是老酋长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