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荒原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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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惊喜重逢(1)

那时华盛顿政府的注意力正指向南方,指向墨西哥。墨西哥正在遭受共和政体和帝制之间血腥混乱的斗争。

贝尼托·胡亚雷斯被美利坚合众国承认为墨西哥共和国的总统,各州坚决拒绝,想要打倒他。他们始终认为马克西米利安皇帝是一个陌生的侵入者,并向拿破仑三世施加压力,促使他从墨西哥撤回了军队。

德克萨斯在内战爆发之际宣布脱离联邦,这就表明站到了奴隶州一方。南方诸州的失败没能让居民平静下来,人们对北方愤愤不平,并因而仇视华盛顿政府的政策。德克萨斯的居民本来有着共和思想,崇拜胡亚雷斯这个“印第安英雄”,但因为华盛顿政府对这位“英雄”的同情,人们暗中密谋决定策划反对他,这就在德克萨斯的居民中产生了一道很深的裂痕,一部分人公开支持胡亚雷斯,另一部分人宣布反对他,不是出于信念,而是出于对北方州的反感。

居住在德克萨斯的德国人自己的意见都不统一。作为德国人,他们倾向于马克西米利安,但另一方面他又谈不上是自己人,因为他是在拿破仑的庇护下到墨西哥来的。他们受到了足够的共和氛围的熏陶,能判别法国人入侵蒙特苏马的国家是无理的。出于这矛盾的原因德国人表现得很沉默,与每种政治声明都保持距离,更何况在内战期间他们同情北方州,反对奴隶主。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平坦狭长的岬角,它隔开了马塔戈达湾同墨西哥湾。我们经过卡瓦约海峡驶入马塔戈达湾,但很快就不得不抛锚,因为马塔戈达海湾很浅,吃水深的船会有搁浅的危险。

岬角后面停泊着更小型的运输工具,它前面的海里有几艘大船和三桅帆船,还有一艘轮船,我立刻让人用划桨的船将我送到马塔戈达去,好打听是否马上就能去金塔纳。可惜我获知的消息是两天后才会有一只多桅帆船前往那里。我很生气被困住动不了,因为到目前为止吉布森已经领先大概四天了,他完全可以在这段时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唯一令我感到安慰的是我已做了在目前条件下我所能做的一切。

现在除了耐心等待已别无他法,我入住了一家旅馆,让人从船上取来自己的行李。

当时的马塔戈达比现在小。它位于海湾的东面,那里还是一个远比诸如加尔维斯顿要小的港口。与在德克萨斯的情况一样,这里的海岸也是由一种对健康不利的低洼地组成的,虽然不泥泞,但却很潮湿。在那里人们很容易发烧,因而我并不希望长时间停留在这儿。

我住的这家旅馆类似于一家三四流的德国客栈水平,房间像一间船舱,床很短,睡觉时头或者腿不得不悬空在外面。

安置好行李以后,我就去旅馆外面看看这个地方。走出房间,要到达楼梯口,我得经过另外一间房,它的房门正敞开着。我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发现里面的陈设跟我房间的陈设一模一样。一副马鞍靠在墙边的地上,上面挂着一个马笼头。靠近窗户的墙角,倚着一杆长长的肯塔基枪。我不由自主地想起老死神,不过这些东西也可能属于另一个人。

出门后我慢慢地沿着小巷闲逛。正想拐过一个街角的时候,我被撞了一下。他从街角的另一面过来,没看见我。

“哎呀!”他向我叫道,“像您这样冲过街角,请一定要当心点儿,先生!”

“如果您认为我的蜗牛步是在冲,那牡蛎就是密西西比河上的轮船了。”我笑着回答。

我的声音响起时这个人后退了一步。

“我没看错吧?”他喊道,“这分明是那个德国新手呀,不愿承认自己是侦探的那一位!那您在德克萨斯甚至马塔戈达有什么可找的吗,先生?”

“不是找您,老死神先生!”

“这我确信!你看来属于这一类人,他们从来找不到他们要找的人,却常常同所有跟他们毫不相干的人撞个满怀。这时辰您应该已又饥又渴了。来吧,我们去一个有好啤酒喝的地方!你们德国的淡啤酒仿佛到处都有,连在这个小地方都找得到,我猜,这种啤酒是人们可以从你们那里得到的最好的东西。您已经找到住处了吗?”

“是的,就是下面‘山姆大叔’那里。”

“太好了!我也住在那里。”

“是不是有一套马具和枪的房间,跟楼梯一般高?”

“对!”他自嘲地说,“您得知道,我离不开那玩意儿,我已经习惯它了。一匹马到处都能找到,一副好的马鞍却不易得。来吧,先生!我刚从一家店出来,那里有一种清凉的啤酒,在这炎热的六月天是一款真正让人神清气爽的饮料。我很乐意再回去喝几杯。”

老人领我来到那家小酒店,里面有高价零售的瓶装啤酒。我们成为酒店里仅有的客人。我向他敬烟,但他拒绝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口嚼烟草,从上面切下足够五个熟练水手吸的一块。他将这块烟草塞进嘴里,温柔地放进腮中,满意地微微一笑。

“好了,现在我已经准备好洗耳恭听了。我非常想知道,是什么风把您怎么快的吹到了我面前?是顺风吗?”

“相反,很强的逆风。”

“那您根本不想到这儿来吧?”

“不想,我想去金塔纳。但因为没有尽快到那儿去的办法,我只好来了这儿,有人对我说,在这儿我将很容易找到一艘开往金塔纳的船。可惜现在我不得不等两整天。”

“耐心等吧,先生,您就是一个倒霉鬼,以这种想法聊以自慰吧!”

“多好的安慰!您认为我应为此派人向您递交一封感谢信吗?”

“请!”老死神笑着说,“我总会免费提供建议。目前我的情况与您相同,也得这么没用地坐在这儿,因为我太迟了。我原打算去奥斯汀,然后继续走,稍稍越过格兰德河。正是雨水充沛的季节,下过雨后,科罗拉多河就有足够的水量,让入水浅的水汽船能航到奥斯汀。因为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这条河水都很浅。”

“我听说是一块沙洲阻碍了航程。”

“那不是真正的沙洲,只是一片木排,或者说是一块巨大的浮木冲积物,它在从这儿往上大约八英里的地方迫使科罗拉多河分为几个支流。这片木排后面就是能一直畅通无阻的水道,直到奥斯汀。人们聪明地相出一个方法,从这里走到那个地方,然后再上船。我正想这么做,但被你们的德国淡啤酒吸引了。我喝了又喝,待在马塔戈达太久了,以至于当我到达木排时,小汽船刚刚鸣笛开走。我只得又将马鞍背回。现在要等着明早开出的下一艘小船。”

“那咱们真是难友了,借您此前对我说过的安慰话,您也是一个倒霉蛋。”

“我可不是。我没有在追捕任何人,今天或一周之后到达奥斯汀对我来说没有区别。但还是令人气恼,尤其是被一个愚蠢的无赖取笑了。那家伙比我早到,当我无奈地跟我的马鞍留在岸上时,他在甲板上得意地逗弄我。若再让我遇到这个家伙,一定让他得到一记难以忘怀的耳光,比他在和我同行的轮船的甲板上所忍受的那一记还要厉害。”

“您打人了,先生?”

“打人?您说的什么话?我老死神从不打架。但那次乘‘海豚’到这儿来,有个家伙一看见我就取笑我的外貌。我就问他,是什么让他如此欢乐,当他回答说是我的骨骼时,他就挨了我一耳光。在他正想用手枪对我还手时,船长走了过来并命令他赶紧走开。他活该,他侮辱了我。因此,当我去木排迟到了的时候,这无赖就取笑我。真为跟他一起旅行的同伴感到可惜!他的穿着打扮像一位绅士,但是神情却忧伤阴郁,总是像一个精神错乱的人一样呆呆地出神。”

这些话立刻引起了我的关注,我因为知道,我正追踪的那两个人也在“海豚”上。

“一个精神错乱的人?”我问,“您也许听到过他的名字?”

“船长称他为奥勒特先生。”

“啊!他的陪同呢?”

“叫克林顿,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不过先生,您怎么脸色这样?或许这两个人跟您有关?”

“很有关系,太有关系了!他们正是我要找的人!”

那种我已多次在他那里见过的应该是表达友好的冷笑又浮上了他的脸。

“好!”他点点头,“您终于承认了,您在找两个人?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两个?嗯!您确实是一位新手,先生!您错失了美丽的猎物!”

“怎么说?”

“因为您在新奥尔良对我不坦诚。”

“我是不能那么做。”

“人们可以做一切让他们实现美好目的的事,只要不触犯诚实和法律。如果您向我坦诚您的事情,那这两个人现在就已经在您的手里了。他们一上轮船的甲板,我就会认出他们,立刻将他们抓住或让人抓住他们。您看不出来吗?”

“谁能想到,您能在那里遇见他们!此外他们并没有要去马塔戈达,而是想去金塔纳。”

“他们只是这样说。他们根本没有在那里上岸。如果您聪明点儿,就详细告诉我您的故事!也许我能做点儿什么,让您还能尽快地逮得住这两个要找的人。”

这个人对我确实有好意。他并不是在指责我,但还是令我感到羞愧。几天前我拒绝了他的打听,现在我被情势所逼要告诉他实情。我的自尊心向我小声嘀咕,什么都不要告诉他,但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我掏出那两张照片给他看。

“在我讲之前,您看看这些面孔!这是您说的人吗?”

“是的,就是他们。如假包换。”

我坦率向他讲明实情。老死神仔细地听我说完后,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刚才您说的都很清楚明白。只有一点令我不解,难道威廉·奥勒特他真的疯了?”

“可能不是!因为奥勒特除去一点,他的精神完全由自己支配。”

“我更不能理解的是,他似乎完全受控于吉布森,对他言听计从。不管怎样,吉布森狡猾地掌握了病人的思维方式并用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现在,但愿我能拆穿他所有的阴谋。”

“您确定他们在前往奥斯汀的路上吗?或者他们有透露过了中途会下船的想法?”

“不,奥勒特对‘海豚’的船长明确表达,他想要去奥斯汀。”

“这很奇怪。他应该不会说自己想要到那里去旅行吧。”

“为什么不呢?奥勒特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误入了歧途,正在被追踪。他可能确信自己是对的,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中,至于其他的,那是吉布森的事。这疯子根本没有想到透露奥斯汀是旅行目的地有什么不妥。而船长又将这告诉了我。您打算怎么做?”

“我得尽快追上他们。”

“您再急也得等到明早。在这之前没有任何船开出。”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到达那里?”

“以目前的水情来看要到后天。”

“一段多么长的时间。”

“您得想想,虽然现在河流的水位利于行船,但这两个人也不能前进得更快。船暂时搁浅时有发生,在能继续航行之前,总是需要等待好长时间。”

“要是能知道吉布森想干什么,想把奥勒特带到哪儿去就好了。”

“这确实不了解。显然他有自己确定的意图。截至目前取出的钱已足够使他成为富翁,他需要做的就是将它们据为己有,干脆地扔下奥勒特不管。而他没这样做令我相信他还想继续利用奥勒特。我希望对这件事一探究竟,既然我们暂时同行,我很愿意为您效劳。如果您需要我,我会尽我所能的帮助您。”

“很乐意接受您的建议,先生。我对您深信不疑,您的名字就能担保,您的帮助将对我有益。”

我们握手,喝干杯中的酒。如果当时在新奥尔良我就能信任他该多好啊!

我们的酒杯刚一重新填满,就听见一阵混乱的嘈杂声从外面传来。叫嚷的人声和嗥叫的犬吠越来越近。门被猛地推开,六个男人闯了进来,他们看来没有一个是清醒的,应该已经喝了不少酒。他们粗犷的外表、穿戴的轻便的南方服饰和配备的华丽武器很引人注目。他们中的每个人都配有步枪、刀子、手枪,除此之外,每个人身旁都挂着一条沉甸甸的黑人鞭子,用结实的皮带牵着一条狗。那些大狗一看就是精心饲养的品种,在南方州人们用它们捕获逃跑的黑人,把它们叫做血狗。

这几个无赖放肆地打量着我们,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椅子发出劈啪声。他们将脚放到桌子上,用鞋跟在上面敲打,以此召唤店主。

“你这儿有啤酒吗?”一个人冲店主嚷,“德国啤酒?”

受了惊吓的店主说有。

“我们想喝这酒。”这个无赖继续说,“不过先说说,你自己是不是一个德国人!”

“不是。”

“这是你的运气。我们想喝德国人的酒,但德国人却应该在地狱里遭受火刑,那些奴隶制的反对者们,他们支持北方,害得我们丢了饭碗!”

店主快速地退了回去,好尽快招待这些“高贵的”客人们。我不由自主地转身,想看清说话者,他注意到了。我确信自己的目光不带有任何侮辱性,但也许他很有兴致找人打架,冲我嚷道:

“你干嘛盯着我?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我转回身,没有答话。

“您要小心!”老死神小声对我说,“这是那种最糟糕的无赖。肯定是被解雇的奴隶监工,因为奴隶制被废除,他们丢了饭碗。现在他们集结起来,想要干种种为非作歹的勾当。我们最好别理他们,赶紧喝完就走。”

但正是这耳语使这个人——别人叫他布莱思,很不高兴。他又向我们这边嚷嚷:

“你有什么秘密的事情要说,老骨头?如果你再说我们,就大点儿声,否则我们就会叫你闭不上嘴!”

老死神缄默了,将杯子放到唇边继续喝酒。那些人的酒端上来了,他们品尝起来。酒确实很好,但无赖们却将酒洒在屋子里。刚才说过话的那人还将他的满杯酒端在手中。

“不要倒在地上!这玩意儿看起来对那里坐着的两个人的身体很有好处!”他讥讽说,“他们应该得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