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行走中的言说:一个思想背包客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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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哲学断想(12)

道德并不神秘,按照经济学家哈耶克的论证,那是人类在进化过程中的自生自发秩序导致的结果,而非强人人为建构的产物。换言之,遵守道德的族群得到了发展,因此,其他的族群为了发展也开始被动地学习并遵守道德。如果没有道德,那么我们就无法回避霍布斯所谓的“丛林原则”的危险,即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拳头大就是真理(周星驰所谓的“沙包大的拳头”),在那样的社会里,人该是处于怎样的生存状态,我想杨兄是可以猜测到的。卢梭曾说:“人生而自由,然而无往不在枷锁中。”这里的关键在于对枷锁的理解,依在下看来,构成自由的枷锁的东西有两种:法律和道德。前者作为一种正式制度安排,后者作为一种非正式制度安排。人的自由空间被限定在法律与道德之间的边界内,然后就受着它们的约束,而这些约束就是自由的边界和所谓的枷锁。杨兄是学心理学的,当然知道弗洛伊德的理论,在他的理论看来,压抑理论恰好是对道德的一种很好的注脚。哲学家康德在《实践理性批判》中设置了三个悬设———永生、自由和神的存在,除了说明一种契合关系外,在我看来,它还是对践行道德者的一种补偿,在科学的祛魅作用下,今天的我们大多不再相信报应和因果轮回了,道德的作用随之式微,所以我们见证了日常生活中无法无天现象的蔓延,感觉今天几乎没有什么中国人不敢做的坏事。由此,我们是否可以说:道德已死!

接下来,我们应该考虑道德主要发生在人类生活的哪些领域。按照哲学家阿伦特的说法,人类的活动主要发生在如下三个领域:私人的、公共的和社会的领域。在私人领域(在我看来主要是家庭),它主要是被需求和欲望主导,在这个领域,我们是不去太多关注它的道德的,我们所强调的道德主要发生在公共领域和社会领域。所谓的劳动、工作与行动作为人的存在的三种境况,主要与上述三个领域对应。至此,我们应该对道德发生的空间与人类的行为有了大致的了解,由此再来评说道德才是有意义的。之所以不同意杨玲把道德一棍子打死的极端解构的做法,是因为一旦没有了道德,我们在公共领域和社会领域将无法有序地生存,进而我们的工作和行动的实现都是可疑的。

再补充一点,关于苏格拉底的“知识即美德”的说法,杨兄的理解好像有些偏差:知识与美德的关系是包含关系,即知识是一种美德,是美德的子集,而美德可以包括很多其他的内容,如诚实、勇敢等。所以杨兄所谓的无知就是最大的不道德是不成立的,很多老人是没有我们今天所谓的知识的,但是他们同样令我们尊重,关键在于他们拥有其他的优秀品质。至于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好像是庄子的说法,其中的意思我们大约还是可以理解的,这个就不多说了。突然想到那个写出《正义论》的罗尔斯,他之所以关心社会的伦理道德问题,是因为他意识到一旦社会崩溃了,我们大家都要完蛋。孔子曾说“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我想他肯定认识到了其中的危害。

对道德采取完全解构的做法是值得怀疑的。2005年我给学生上课时曾说,有些东西是不能解构的,如道德、爱情等。如果什么东西都采取解构的做法来处理,整个社会将陷入一种灾难状态,那是很可怕的事情。十年前我也曾疯狂地喜欢后现代的一些说法,有些至今我认为还是有道理的,但是他们把这个游戏玩大了,结果就不好玩了。我不知道十年后的杨兄是否还能接受自己今天的想法。

兴之所至,提出两个笔者思考很久的道德推论:其一,道德的复杂程度与当地的社会发展程度密切相关。即简单社会只有简单的道德规范,只有复杂的社会才能发展出复杂的道德。基于此,才有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的名言:“资本主义是道德文明要求比较高的社会。”其二,不能随意提升法律的基准线,这样会压缩法律与道德之间的空间,从而侵犯人的自由空间。当社会环境变糟的时候,总有一些人为眼前利益极力主张提升法律基准线,他们实在是没有想明白,未来将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

我们之所以捍卫日常生活的道德,是因为我们不想在买牛奶的时候,吃到×× ×,不想买到假烟、假酒、假药,不想借朋友的钱不还,不想看到美女就凭着沙包大的拳头抢占过来,不想被欺骗,不想在上街的时候就被人无端杀掉。秩序很重要啊!没有道德,谈何秩序!

以上的仓促文字,权当是对杨玲君文章的回应。

(20090221)

31.由托马斯·库恩的遭遇联想到张志东的猜想———凡是中国的都一定很菜吗?

这几日琐事缠身,没有大块时间好用,只好抽空到科学网上转转,网上最热闹的事情当属张志东教授就猜想与王志明教授的辩论,原本不想参与讨论,我读博文的原则是自己不懂的就不要发言,看看即可,免得添乱。今天午后突然想到这里还涉及一个科学哲学的老问题,即如何看待理论(或猜想)的问题,有些感觉,觉得还是写出来为好。

关于张的猜想,我们暂且不论其结果对与错,这需要时间和同行来检验,但不妨碍我们思考如何看待一个新理论的问题。很多网友提到一种方式,即哲学家波普尔(1902~1994)的一个观点:只要找到一个反例,就可以证伪张的观点。其实,波普尔的观点对于猜想问题的处理过于简单化了,从科学史的研究可以发现,没有哪个理论能够完全满足波普尔的标准,所以后人经常称波普尔的理论为朴素的证伪主义。任何理论或猜想在刚诞生的时候都是不完备的,也不被人们所接受,但这不妨碍理论提出者对自己理论的坚持与捍卫。如果完全按照波普尔的证伪标准,可能我们今天也就没有牛顿理论了,这也就是后来科学哲学家拉卡托斯(1922~1974)与费耶阿本德(1924~1998)提出的理论具有韧性的原因所在。所以用波普尔的朴素证伪标准来衡量张的理论,过于武断了,这里还涉及很难处理的奎因迪昂的整体论问题,因此还不如用拉卡托斯的研究纲领模型来分析张的理论。作为一个理论,张的猜想中肯定存在一个不可动摇的硬核(猜想本身),然后就是为了论证硬核而提供的一系列保护带(张的各种论证),然后就是各类启发法,它规定了什么是可以的,以及什么是禁止的,如果面临证伪,那并不证明张的研究纲领就是错误的,很可能是保护带哪里出现了问题,只要调整过来即可。因此,几个所谓大牛的观点不足以完全推翻张的理论(毕竟大牛们自己也没有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在事实上与张关于猜想处于同一起跑线),即便后来人们不再关注张的猜想,那也只是证明张的研究纲领在当前看是一个退化的研究纲领而已,而退化的纲领还有可能重新被人们接受(如光的波动说)。即便这样,张也为人类知识的进步做出了贡献。本来一个很纯粹的科学问题,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实在是令本人感到好奇的事情。记得前些年翻看过关于美国科学哲学家库恩(1922~1996)的一本小册子,联想到今天的事情,很是感慨。库恩在1962年发表了《科学革命的结构》一书(本书掀开了历史主义科学哲学的序幕),此书刚一出版就遭到了来自科学界、哲学界的合力围攻,更有甚者,如波普尔于1965年组织自己的英国“学术部队”在伦敦以召开国际科学哲学会议的名义对库恩的理论进行了合力围剿(毕竟库恩的理论直接反驳了波普尔的理论),会后的文集命名为《批判和知识增长》(国内有中译本),记得早些年看到这本书时,一直在揣摩库恩当时的孤立与无奈的内心感受。后来有一个朋友的博士论文就是做库恩的,曾听他聊过,库恩在美国获得职称的过程是曲折的。库恩的晚年一直是落寞寡欢的,国内一位前辈学人曾这样描述库恩:中年辉煌,晚年落寞,身后寂寞。今天我或许能够理解他的落寞了。顺便用库恩的模式再来讨论一下张志东同志的猜想:猜想本身目前正处于前范式阶段(大家目前都没有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案,各种理论相互竞争,还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范式),下一步就是常规科学时期(范式形成),每一个观点的持有者都可以采取措施让自己的理论成为常规的范式,张的博文系列,可以猜测为这种努力方式之一,这本无可厚非,未来可能会出现反常、危机,直到爆发科学革命,再到新的常规时期,科学就是按照这个模式循环发展的。张的激辩系列可以看作是正处于第一阶段,为自己的理论摇旗呐喊不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恰恰是科学发展的常态,实在没有什么好指责的。

如何看待一个新的理论或猜想,是一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人类历史上已经发生过太多这样的悲剧,远的不说,当年魏格纳(1880~1930)提出大陆漂移学说时,不也遭到同样的命运吗?那些当年拼命反对老魏学说的大牛们,我后来没有看到他们哪个对魏格纳事件进行了道歉,短短20多年后,魏的学说就是地学的主流学说,那些反对的人还活着,所以对那些所谓大牛们的意见不必太当回事。现在有一个不好的倾向,即认为凡是来自中国的都是很菜的,对于这一点我坚决不同意。坦率地说,我承认我们目前在很多方面与欧美还有差距,我们自身的确还存在很多需要解决与改进的问题,但这不应该是否定中国学人的理由。我不是一个民族主义者,我知道我这代人都在努力地学习,也开始有自己的独立思想。至少目前在亚洲已经没有几个国家能赶上我们了,这才是30多年时间的结果,谁又知道未来30年的中国思想又是什么样子呢?也许那时世界上只有几个国家的创造力可以和我们相媲美,好在今天的很多人还可以看到这一天。今天没有人再从身体上称我们为东亚病夫了,是否我们在思想上就一定应该被认为还是侏儒?从双方争论中提到的几个大牛的评论来看,什么腐败、明显的错误啊等全上来了,语气中充满了蔑视与不屑,让人怀疑这些评论哪里还有一点对同行的起码尊重。即便张同志的猜测错了,你可以写论文批驳他,并提出自己的解决方案,怎么可以这样呢,这样做能算有礼貌吗?为什么错误的一定就是张的理论呢?

至于张的猜想系列,完全可能面临两个结果:正确与错误。这需要时间来评判,但不论哪种结果,那都是从事科学的人必须付出的代价,即便不是他,也许就是别人,但能够潜心数年研究一个问题,本身就很值得尊重,对于他的理论我不懂,也不想评述,但如何对待理论却是另一个问题。至少在我眼里,科学大战不应该是这样的。

(20090313)

32.语言是不会疯的吗

最近琐事较多,所以没有多少心情也没有多少时间来写点文字,明朝那些酸秀才所谓的“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说说可以,那是当不得真的。只有第一件是需要全力支撑的,至于其他的还是量力而行吧,如果完全按照这个模式行动,估计会出问题的。前几天从网上看到香港的“武状元”成龙的言说,很有些惊讶,火力强悍啊。对于武状元不想多说什么,如果他只是想憨憨地从俺们的粉丝那里赚点散碎银子,可能我还是会深深理解的。但是,武状元却偏偏要客串文状元,这个就不好玩了。忽然想到这些年一直在看的阿伦特的文字,记得阿伦特(1906~1975)有一个著名的判语:平庸的恶。看来把这个词借花献佛送给武状元还是比较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