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外交官夫人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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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喀什噶尔回城(1)

喀什噶尔有两座城,一座是旧城,也称为回城,有四万多居民,绝大多数是穆斯林,中国的行政机构就在回城。道台,他的官阶多少有点像印度的地方长官,是行政首长,他还有一位地区官员做助手,其官名为县官。由于回城内有俄国和英国两个领事馆,因而道台手下还有一位通商,他的责任是处理与领事们打交道的事宜。

提台是地方军事长官,他驻在汉城(喀什噶尔汉城又名“徕宁城”,筑于清乾隆年间,故又名新城。),汉城——即新城——驻扎着大部分军队,军队的一小部分驻扎在旧城,由协台指挥。

喀什噶尔新城在旧城以南七英里处,面积比旧城小。那里的居民中的大多数人是汉族。两座城都被有雉堞的非常厚的城墙围护着,每座城有四个巨大的铁城门,太阳一下山,城门就关闭了,太阳升起来时城门又开了。每座城外都有很宽的护城河,看上去很壮观。但我怀疑护城河里是否流满了水。假如流满了水的话,水就会把城墙基泡软,因为整个城墙似乎只是由泥土或土块修筑而成的。

两个领事馆,以及后来成立的俄罗斯亚洲银行(即道胜银行,是俄国在新疆地区的主要金融机构。“十月革命”后,由苏维埃政权接管。),还有瑞典传教团团部,都在旧城城墙外。后来,瑞典人在新城设立了一个传教站,在那里的汉族人中进行传教活动。

喀什噶尔回城的街道狭窄,肮脏不堪,地面坑坑洼洼,而且由于每天毛驴驮的水桶和运水车把水洒落在地面上,使其泥泞难行。街道两旁布满了阴暗的店铺,在有些街段,人们把苇席搭在街道上空,形成凉棚遮挡阳光,这样街道和店铺就显得更阴暗了。店主们蹲在货物中间,似乎并不因为有顾客光顾他们的店铺而特别在意。

就在城门内,以及通向主要巴扎的街头,挤满了乞丐,他们中的许多人形容凄惨,让人看了很不舒服,原因是某些可怕的疾病或是使他们失去了四肢,或是使他们面容被毁,或是使他们变了形。

那些狭窄的巴扎街上总是人来人往,非常拥挤,特别是在星期四这一天,更是人山人海,拥挤不堪,因为这一天是巴扎天。在巴扎天,赶巴扎的人得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行走非常缓慢。街上的人摩肩接踵,有的打着赤脚,有的骑着驴或马;牲畜驮着饲草,驮得太多了,人们只能看清楚它们的鼻子和四蹄。由马匹和骆驼组成的驮队,驮着捆得硬硬实实的大棉花包在人群中穿行着。驼铃清脆悦耳,总使我想起英国星期日清晨教堂里那叮当作响的铃声;坐在秦尼巴克的花园里,聆听着河边传来的阵阵悦耳的驼铃声,我闭起眼睛,感到似乎就在英国的家中,似乎那铃声告诉我现在正是上教堂的时刻了。

回城的主要街道似乎都通向艾提尕大广场,广场中央耸立着大清真寺。星期五清晨,城里的人们都赶到那里做礼拜,他们身穿最整洁的服装,在那里祈祷听毛拉诵经。从我们住的房子里,可以听到毛拉站在清真寺屋顶(作者在这里犯了一个错误,召唤教徒们做礼拜的人不是毛拉,而是买增,他不是站在屋顶上,而是站在宣礼塔上。)召唤教徒们做礼拜的喊声,每天他都要这样召唤几次。我总是特别爱听他那犹如音乐般的声音“Allah—ho—Akbar”——意为“真主伟大”。但使我心里最受到震颤的,却是那清晨毛拉的召唤声,有时候在空气清新可人的夏日黎明,我常常被毛拉的召唤声惊醒,听着那召唤信徒们忠实于安拉的声音在静谧清凉的空中飘荡,飘过原野而去。

站在艾提尕清真寺的台阶上,看着广场上热闹非凡的巴扎景象,我真希望自己能够描写出这里风光各异、热闹非凡的场面。在大广场的中央,是一排排水果摊子,夏日里摊子上堆满了各色水果,紫绛色的桃,红艳艳的杏,晶莹透红的桑椹,一大串一大串的葡萄,白晶晶、紫莹莹的,还有那黄澄澄的无花果,一切都应有尽有。有一种白葡萄晒成的葡萄干有两英寸长,厚如人指。甜瓜的种类就更多了,卖瓜的摊主把瓜一切为二,亮出瓜瓤让人垂涎不已。一个个滚圆硕大的西瓜,沉得让你搬不动,瓜瓤红,籽儿黑;而甜瓜有的绿透心,甜得粘牙,有的瓜瓤桔红色,切开后令人赏心悦目。更令人赞叹不已的是喀什噶尔的水果便宜得惊人,一个大甜瓜才卖两便士,你带上半个便士就可以买回一磅桃子和杏子,一先令就可买回一满筐葡萄。我们举行的宴会上,从来不上水果这道菜,因为价格太便宜了,而且太普通了。

接着,当你走近卖帽子的摊子时,摊子上的帽子五颜六色,色彩斑斓,好看极了。远处一看,好像是摆在摊子上的丛丛鲜花。这里有各式各样的绒帽,有几种帽边上缝上了毛皮,是过冬的帽子,而另外几种绣着色彩欢快的花纹,是夏天戴的帽子;还有那些圆圆的帽子,外边可以缠头巾,用于穿着正规时戴;另外,这里还出售用敲打得极细的银丝绣成各种图案的帽子,银丝缝在帽面上,装饰高雅,供妇女们在喜庆日子或节日里戴。

广场上的人们穿着颜色也十分鲜艳,比起英国城镇人们的穿戴来,喀什噶尔人们穿戴的色彩要明亮艳丽多了。这种艳丽的色调对他们来讲,非常合适,而且与周围的环境非常协调。

那些不重要的小街道上,往往是某一种特产的巴扎,所以你可以看到有棉花巴扎、印花布巴扎——那里出售着俄国产的印花布,还有铁匠巴扎、银匠巴扎、面粉谷物巴扎等等。有一条街的名字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这就是虱子巴扎,因为在那里卖旧服装,这个巴扎肯定名不虚传。

当然,茶摊是必不可少的,当地人称之为“Chai-khana”,人们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听着悦耳的当地音乐。操着一两件柄很长、弦像曼陀林琴琴弦的乐器演奏者和一位小鼓手组成的乐队,演奏出美妙的音乐,琴声像仙乐一般。或者,喝茶的人看着说书匠的表演,这个人的表演令人倾倒。我常常希望自己能够听懂他到底在讲些什么,说书匠声情并茂,常常陶醉在自己讲述的故事中,把听众紧紧地抓住了,而同时他自己又表演着各种让人惊心动魄的动作,与故事中的内容配合得十分紧密,听众被他迷得颠三倒四。我暗自猜想,《一千零一夜》书中那些爱情故事最开始可能也是用这种方式讲述的。

许多店铺里都挂着一只柳条编成的鸟笼子,鸟笼里跳动着红腿鹧鸪,当地人称为“Keklik”,取这样的名字是因为它的鸣叫声听起来像“kek-lik,kek-lik”;在另外一些鸟笼里,陆地云雀婉转高歌,歌声尖细悠长。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位高水平的作曲家,处在这样一种氛围中,这座城市的各种声音会给他以灵感,他会写出一部出色的交响乐来。假如不信的话,你只要听听这里街头巷尾人们的谈话声,听听那响遍全城的马蹄声、驴蹄声,听听那些当地的马车的巨大木轮穿过街区时发出的不能不说是像音乐的辚辚声,还有那音调悦耳的驼铃声,所有这一切,都伴合着那些囚在鸟笼中的小巧百灵鸟吟唱出的婉转韵律。

喀什噶尔人相貌神情各异,颇具欧洲人特征的男男女女身材高大、英俊俏丽,相貌有贵族风度;柯尔克孜人两颊通红,面部扁平;阿富汗人,从侧面看,轮廓修长分明;这里还有印度人,他们中有印度教徒和印度穆斯林,还有汉族人。人们在这里还会遇上金发碧眼的人,可能是雅里安人的混血儿。在喀什噶尔,人们很难说清喀什噶尔人到底属于什么人种,因为在过去几千年里,由于四面八方的人们的入侵,这里的人种混杂得相当厉害。这里的许多妇女很迷人,有一些儿童特别漂亮,尤其是那些深眼窝的十二岁左右的男孩子和小姑娘,当他们穿上绒布装,戴上十分合适的帽子,看上去很像意大利人或西班牙人。

喀什噶尔的老百姓心情舒畅愉快,性情平和温顺。每个人看上去都很满足也很快活,生活得很轻松。他们过着一种简朴祥和的生活,所求不多。这里的人们很少吵架,除非在讨价还价或是与别人就一个女人发生争执,或是与别人争水浇地时,才会与人争吵。在这种场合,他会告诉吵架的另一方,他认为对方是个什么人,告诉他:你一点也不像一个好的穆斯林。

喀什噶尔回城的男人们的服饰往往是一件白衬衣和一条大口袋似的裤子,再加上一件夏天穿的长长的外套,或是冬天穿的几件厚厚的棉外套,一件套穿在另一件外面。这些大衣是用当地产的一种红色棉布(当地语称为kham)和俄国产的印花布或绒布做的。当天气非常寒冷时,如果外出旅行,他们就穿羊皮大衣,这些大衣毛皮朝外,虽然看上去既不美观也不卫生,但很保暖。男人们和男孩子们都剃光头,但都总是戴着帽子,帽子都是前面介绍过的那几种,在这里男人们被人瞧见不戴帽子是很不雅观的大事。男人、女人、孩子,甚至婴儿在睡觉时都戴着帽子。帽子是平绒布做的,冬天戴的帽子边上镶着毛皮,夏天男人们则头戴绣制的小花帽。缠头巾是毛拉们和富商们的专用品,但在肉孜节期间,男人们都会戴上缠头巾,不分贫富贵贱,甚至小巴郎们也穿着他们的平绒外套,头上戴着硕大的缠头巾,气宇轩昂地在街上来来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