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8日,星期三
早晨醒来后外面风和日丽,好一个夏天的美好早晨。七点钟我们就上路了。今天我们一直在平坦的绿茵茵的草地上前行,草地上到处都是盛开的鲜花。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们一直穿行在一片特别宽阔的谷地,谷地里的草有高有低,长得极其茂盛,太像一片草坪了。草地在我们两侧延伸而去,从一座山峰延伸到另一座山峰。有时,马蹄踏碎了野葱,立刻一股强烈的野葱味就会扑鼻而来;有时,一股清爽的野麝香花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沁人心脾。周围景色可人,安静极了,使人感到仿佛置身于夏日美丽的大海上。草地上处处可以看到一群群牛在吃草,与这广阔的草原相比,牛群就像映衬在草原上的一个个黑色珍珠,在周围群山的映衬下,牛群看上去又像点点微粒:置身于这样的广阔天地之间,人只会感到有一种敬畏之情,只会感到自己的渺小。
吉尔吉斯人的夏牧场营地掩映在一条条小山沟之中,从远处看去,他们的褐色毡房就像无数个大蘑菇长在山坡上。数年之前,这里的吉尔吉斯人以抢掠而臭名远扬,他们在这条路上打劫那些运气不佳的旅行者和商队,并以此为生。而现在他们却过着一种平静的放牧生活,而且我们发现,这些吉尔吉斯人极其好客,待人热情慷慨。
今天,我们行走了十五英里,并且到达了阿克巴依。
7月9日,星期四
今天,我们一直向山下前进,整个行程一路平静。道路很长,天气特别热。走到一个地方后,一群一群的马蝇突然向马发起了进攻,而且在以后的行程中,我们的马匹一直忍受着马蝇的骚扰,吃尽了苦头,我们也同样。马匹对马蝇的攻击无可奈何,只能在受到攻击时左跳右闪。一阵儿我骑的那匹马把头扬得高高的,使劲晃动着,想把鼻子上的一只马蝇驱走,过了一阵它又把头低下去想咬死一只叮在腿上的马蝇,而这时又有一只马蝇向它的后腿发起了攻击,它只好费劲地再想法子把这只马蝇赶走。一路上,我骑的马就是这样不停地与马蝇打着架,我很担心,怕它一跟头栽到地上。
来到为我们准备好的毡房里,使我们又惊又喜,除了柯尔克孜毡房里常有的摆设外,这里还准备了一张桌子、几只凳子,还有一张木床。一般柯尔克孜的毡房里没有这些家具。但是,从我们已有点堕落了的欧洲人的口味看,坐在桌子边吃饭,比蹲在地上吃饭不知舒服多少倍。蹲在地上吃饭,伸手到餐布中间取食物时,往往会把边上的盘子和茶杯碰到中间去,有时候,还会碰碎它们。在过去的十天,我们就是这样吃饭的。
今天我们在喀拉古拉克宿营。这一天共走了二十二英里。
7月10日,星期五
今天,我们到达了阿特巴希,结束了骑马旅行。今天穿越了一大片令人毫不感兴趣的平地,天气很热,旅程令人心烦。一路上,我们总是希望能看见阿特巴希,但是怎么走也走不到那里。就这样走啊走啊,终于到达了阿特巴希河边。在河边,对岸的村庄清晰可见。天哪,河中洪水滔滔,在我们面前激荡着流向前方,看上去很恐怖。
河对面村子的村长带着几个人涉水过来迎接我们,他们还要帮我们渡过这条河。按照当地的风俗,他们给我们带来了库米什(奶酒),作为对旅行者的壮行酒。我丈夫端起杯子,喝光了这杯奶酒,接着我们就开始涉水过河。刚开始,找不到浅水滩,所以大家骑着马从不同的地方下了河,但是没走几步,马就被水淹没了,只好又退到岸边。于是,人们又大声喊了起来,有些人骑马向别的地点奔去,企图找到浅水区。终于,找到了一片浅水区,我们一共有四十个人左右,又策马“扑腾扑腾”地下了河。我和保姆的两侧各有一个人,牵着我们的手臂,另一个人在前面牵着马。牵着我的手臂的两个骑手把我抓得紧紧的,只要河水把我们骑的马冲开一点,我就会被狠劲拉住,像是要被他们扯成两半似的。所有的人骑马在水中紧紧地把我们围起来,阻挡住水的冲力,一边前进,他们一边大声吆喝着,给马壮胆。终于,我们来到了靠近对面河岸边的地方,这里的水要比我们下水的地方浅多了。两个孩子在涉水渡河时表现得极为沉着勇敢,他们既没有被马奋力在水中挣扎时的嘶鸣声所吓着,也没有被人们的大声呼喊而惊着。但是,这次涉水渡河确实令人害怕,看到每个人都安全过了河,真是谢天谢地,真是感谢这些人。对面河岸上,一群一群的人沿着河岸奔跑着,看着我们过河。就在渡河的过程中,我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班杨(约翰·班杨(1628—1688),英国著名作家,著名宗教讽喻小说《天路历程》的作者。)对基督徒涉过洪水到达彼岸时所受到的欢迎的精彩描写。河岸上村子里的街道两旁站满了人,他们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当看到两个孩子时他们都有点惊呆了。对我们的到来引起的这种喧闹,我骑在马上正暗自好笑,突然,伊沙——那时他和艾瑞克骑在一匹马上——朝我喊了起来:“快把少爷接过去!我要倒下去了!”我丈夫跳下马,冲到他们两人跟前,就在伊沙从马背另一侧栽下去的时候他抓住了艾瑞克。这确实把我惊呆了,心想,如果在过河的时候伊沙头晕,那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啊。人们把伊沙扶到一片树荫下,不一会儿,他就缓过了气,醒了过来。我想刚才那一阵他是由于中暑才掉下马的,因为整整一天他骑在马上,只戴了一顶薄薄的帽子,这太愚蠢了。
村长的岳父带着我们过了河,事先他就在自己的家里为我们准备好了两个房间。他是个鞑靼人,也就是说,是从喀山(喀山是现俄罗斯鞑靼自治共和国的首都。)来的俄国穆斯林。他的房子完全是一派欧洲风格,我们从炽热的阳光下冒着酷热踏进他的家,马上就感到屋里极其凉爽,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想起了英国的那令人感到温馨的乡间别墅。
就在我们喝茶的时候,不断有人来看我们,我们确实有点“到家”了的感觉。虽然对他们来讲,我们完全是陌生人,来的每个人却极其友好,诚心实意地欢迎我们。后来,再没有人进来了,一切又变得宁静了。几位妇女前来拜访我,鞑靼人对他们的女人限制很多,几乎不让见生人;对年轻貌美的女人,他们绝对不让家里人之外的男人见到她们。我正在接待一群活泼漂亮的姑娘,我丈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来到我们呆的这个房子,这些姑娘们立刻就像一群受惊的小鸟,呼啦一下全不见了。女主人是个中年妇女,长得一点也不漂亮,却来来往往很自由,并且用俄语和我丈夫攀谈起来,显得很有主见和自信。
这一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心地善良,看上去他们总怕为我们做的太少;他们在餐桌上为我们摆满了所有好吃的东西,到了下午晚些时候,老人还为我们打开了他的留声机,放了一段音乐款待我们。
自从我们离开秦尼巴克自己的家以来,一路上跋山涉水,倍尝艰难,今天住上了温馨的房子,睡上了舒适的床,床单干净,枕头松软,吃上了香甜可口的饭菜,对我们来说,这真是一次奢侈的享受啊!
今天我们一共走了二十一英里半,从吐尔尕特开始的道路不适合马车行走,到了阿特巴希,这条路就与修筑起来的马车路相连接了。
7月11日,星期六
在舒适的床上睡了一个极为惬意的好觉,我们起床后,房子主人已为我们套好了一辆大马车;吃过早饭,我们向这里的好心朋友道别后,就乘坐着三匹高头大马拉着的马车全速出发了。而其他人骑马组成的马队跟在我们的后面行走得慢多了。在山丘地带的难行小道上,我们用四个半小时走了三十英里,一路上车夫驾着车飞速前进,常常出现惊险场面。马车拉着我们甚至翻越了一座山隘,山隘路段高低不平,对马车来讲也不够宽,有一处马车驶过了一道岩架,岩架下面是万丈悬崖。一辆重载的马车行走在这样一条道路上,确实让人胆战心惊。坡斜路陡,如果拉车的马胆怯不敢前行,或把车轮向旁边多拉一两英尺,岩石边可没有任何东西能救我们的命。在最后一段路上,马车飞奔着盘旋进入一道深谷,路非常陡险,尽管马车轮子下装有刹车,车夫却一点也控制不住马,只好让它们拉着车飞奔而下,至于出现什么后果就顾及不了了。拉车的马太棒了,非常聪明,知道如何对付这样的情况,所以,马拉着我们刚开始飞奔而下我们还心惊胆战,但很快就不再这样了,尽管这段路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但我们倒喜欢起乘着这辆马车飞奔前进了。车飞速前进着,我们饱览了壮丽的山川景色。
下午,到了纳林,当地人已为我们准备好了住房,还有一顿丰盛的晚餐。纳林地区的官员马上过来拜访我们,看我们还需要他做什么事。俄国人极其好客,非常友好,我们一进俄国境内,他们已安排好了一切以使我们旅途舒适。我们竟然又走了三十英里!
7月12日,星期日
经过数日跋涉后,今天我们终于休息了一天。下午,我们乘马车游览了纳林,非常愉快。纳林城很大,这有点让我们吃惊。城里有些建筑精巧的俄式房子,在巴扎上还有一些俄罗斯人开的商店。城里的居民民族混杂,看上去很奇特,他们的服装各异,很有特色。俄罗斯人穿着漂亮的制服,与穿着时髦的女士们并肩散步;鞑靼人穿戴着剪裁合适的黑色大衣和黑羊羔皮帽;而当地人则身着色彩斑斓的袷袢;东干人(东干人,这里指清末迁居俄领中亚的回族人。)和吉尔吉斯人戴着大皮帽子,很引人注目。
有一对年轻的俄罗斯夫妇住在我们对面,我们拜访了他们。这对夫妇非常好客,给我们送来了牛奶和其他必需品。他们有一个女儿,只有十个月大,这孩子长得很可爱,就像一个洋娃娃。
7月13日,星期一
今天下午,我们外出到街上买东西,希望能买到一些供我们下一段行程使用的物品,但没买到什么,这使我们很失望。但失望中又添了几分希望,他们告诉我们,今天只有一辆马车可供我们使用,原因是这个驿站的另一辆马车要拉运寄往欧洲的邮件,所以我们必须耐心地等到明天。
7月14日,星期二
今天清晨五点钟,伴随着车轮声和马的嘶鸣声,两辆马车来到了我们住所的门口。很快,我们就把行李等一应物品装上了车,我们几个也上了车,并向伊沙道了别,他要从纳林返回喀什噶尔。我想,这一段行程艰难倍尝,现在要分别了,对我们来讲是一个难受的时刻,对他也如此。我们带着约翰一道继续前行,直到阿雷斯的火车站。
我们出发了,沿着大街飞驰而过,两辆马车发出的声响足可以把全纳林城的人从梦中惊醒!乘坐这样的马车,你得花上一段时间走上一段路程才能适应它。一开始时,马车颠来晃去,总让人神经紧张。
一离开纳林,马车即扎进了群山之中,沿着盘旋的崎岖山路上上下下,整整颠簸了三小时才到达了昂阿尔恰的驿站,在那里我们停了下来,换了马,又喝了点茶。在此之前的一段行程中,即在我们快到驿站的时候发生了一件祸事,一辆马车的铁轮箍从一个车轮上甩了出来,没走几步,这只车轮的另一块也掉了下来。保姆和艾瑞克正好坐在那辆车上,他们只好下来到我们坐的这辆车上来。那辆可怜的破马车竟然一瘸一拐地慢慢行驶到了驿站,轮子也没有成为碎片。
我们的第二段行程经过的地区景色秀丽。我们的马车疾驶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边的一条人工修成的道路上,森林一直伸展到了群山边。地面上铺满了鲜花,野麝香花漫山遍野,把大地染成了紫色。在我们身旁的山峡里,一道急流飞奔而下,河水冲过巨石,溅起阵阵浪花,又为这美丽的山景平添了些许壮观景色。
两点钟,我们到达了喀拉温库尔。我们想这一天旅程该结束了,风景这般秀丽,景色这般宜人,应该暂时停下来消化这一切。这个驿站由一个移民过来的俄罗斯农夫及其全家管理着,驿站建筑物很简单,仅是一座木屋,修在松树林边。这里的一切都很简陋,但富有情趣。
我们爬到驿站前面的一座小山上,山上松林遍野,林间地面上野花怒放,芳香袭人。这里的花五颜六色,品种繁多,使我们想起了英格兰古香古色的花园。这里盛开的“勿忘我”花的花朵,是我见过的同一种花中最大最蓝的。火绒草高约一英尺,花朵开得特别硕大,看上去就好像用淡雅的绿天鹅绒铺满了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