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3日,星期四
今天我们破了纪录,竟然走了四站路!下午四点钟左右就到达了奥利埃阿塔。可怜的小艾瑞克整整病了一天,还发高烧,然而旅行似乎并没使他太难受,因为尽管路途颠簸,但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睡觉。今天,马车一直前进在一条草原道路上,草长得很茂盛,尘土不大。奥利埃阿塔是座大城镇,这座城镇本地风格很浓郁,而俄罗斯风味则不强烈。
今天清晨,我们刚刚出发不久,车轮又掉下去了,真是一场冒险。这一点也不算奇怪,昨天车轮掉了后,车夫只用一颗生锈的钉子固定了下来,就再没想起在今早出发前要把它好好修一修。我们倒也习惯了这类事,因为在这样的旅行中,马车掉个轮子只是小事一桩。没到这儿之前,人们就告诉我们这一带热得让人受不了,但是我们到的时候天气一直还可以,并未让人热得受不了,这使我们又惊又喜。
7月24日,星期五
今天早晨起床后,发现艾瑞克的病情大有好转,这使我们松了口气。
我真希望这只是一次通常的热感冒。和往常一样,在大驿站把马套上车的过程很慢,到了八点钟我们才出发。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透过树枝望去,远处的雪山在朝阳的沐浴下形成一幅美丽的图画。我们的马车在一望无边的大草地上行驶了好一段路,农民正在那里紧张地打草,把草垛成一垛一垛的草堆,路边风景宜人,和我们的故乡一样。走了三站后,我们又累又饿。虽然有人告诉我们说,在这个驿站早晨很难换到马匹,但我们觉得还是应该冒着耽误一些时间的危险,好好休息一下。这个驿站的所在地名为库勒巴斯塔依。
7月25日,星期六
又是颠来颠去饱受尘土之害的一天。将来这段路走完后,我们可真得谢天谢地了,因为大家已经从心底里对这种旅行生活方式烦透了。我们经过的那个邮局的地名为科尼诺乌斯基。
7月26日,星期日
今天对我们来讲是最为艰难的一天,两个孩子都不舒服,一点东西也不吃。他们看上去不舒服已有好几天了,无精打采,而今天则彻底病倒了。更为糟糕的是,我也突然发起烧来,这真是火上加油。所以我们只好在第二个驿站停下来休息,这个地方名字是别里沃拉。艾瑞克和我不得不躺在床上(实际上是躺在木制硬沙发上),看看小希尔薇亚的样子真让人怜惜。她病得很厉害,非常难受,但一直想跑出去转,看上去似乎一刻也不能休息。我们每个人都无法得到片刻的安静,因为驿站只给我们安排了一个接待女客的小小的房子,一大家人挤在一起,而且整个下午不断有旅客到来,他们就在旁边的房子里喝茶、休息,谈笑声不断,还不时发出一些令人躁动不安的声响。晚上睡觉时,我们得到了自己的房间,这太令人高兴了。
到了晚上,我的烧退了,情况好多了,但两个孩子的状况一直在恶化,我们很为他们发愁。在今天的旅程中,我们碰到了一桩令人不快的事,差点酿成一场悲剧。马车沿着一段陡峭的山路向下行驶,赶行李车的车夫失去了对马的控制——因为车上装的东西很多,车太重了,车夫没有办法把车刹住。马拉着车像疯了似的直朝山下冲去,差点撞上艾瑞克和保姆乘坐的那辆马车,真是千钧一发!山脚下有一座很窄的桥,三匹马拉着车快要冲到桥上的时候,三个车轮飞离了车身,马终于停住了,也就再没有造成损害。但是,这类事情在一个人没有精神准备的时候发生,总会令人感到心惊胆战。
7月27日,星期一
拂晓时分我们就起床了,因为两个孩子的病情整夜都在不断恶化,所以我们急急忙忙赶往齐姆肯特,听说那里住着一位医生。我们驱车直接赶到他住的地方,很幸运,医生在家。他建议我们必须在这里住上几天,等孩子们的病情好转以后才能继续旅行,并帮我们在离他住所不远的一家小客店里租到了房间,这个旅店旁边还有一个药店。大热天里,我们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奔波了好几天,这里不仅很凉爽,而且很安静,我想在这里休息上几天,以使我们恢复过来。安顿下来后,我们首先给两个孩子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干净衣服,让他们上床睡觉。我们到这里时,看着孩子们的那个脏劲和无精打采的样子,我真想大哭一场!孩子们钻进干净的被子里立刻就睡着了,整整睡了一天——这是过分疲劳的原因所致。就在过去几天里,孩子们的体重减轻了不少。
7月28日-8月22日
我们原想在齐姆肯特呆上两三天,但不料却被拖在这里待了近一个月,这是一个令人焦虑不安的时期。孩子们的病情在开始的几天内并没有好转,反而发展成了痢疾。祸不单行,保姆也染上了这种病。整整三个星期,我们都在为保住艾瑞克的生命而苦苦奋斗着,好几次,我们感到要失去这个孩子了。希尔薇亚的病情也很严重,但病得不像艾瑞克那样令人束手无策。保姆的病情比起孩子们的要轻一些。我丈夫和我负起护理病人的重担,在那段时间里,我们两个谁也没睡过囫囵觉,只能忙里偷闲的打上几分钟的盹。俄国医生对我们极为关心,每天总要过来三四次看看孩子们的病情,而且尽他最大的努力帮助我们,帮我们搞到所需的物品,使我们在这里的生活减少一点困难。还有不少素不相识的人,他们只是听说我们新来乍到,处于困难之中,都伸出了援助之手,给我们送来了羊奶、蛋糕、水果和其他好吃的东西。人们只有处于我们这种窘迫艰难之中,才会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的好人。就在那令人心急火燎的二十几天里,我常常想,不会有任何人会像我们一样,从素昧平生的人们那里得到如此之多的同情和实际帮助。
住在这里,困难仍然不少,我们只有两间很小的房子,根本没地方放上我丈夫和我的床,我们只好一人睡在沙发上,另一人睡在地面上,很不舒服。由于怕传染,很多人都不愿意收留我们,只有旅店的女店主愿意让我们住在这里。然而,在这种条件下,要照料病得很重的人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齐姆肯特地方虽小,但我们却很高兴住在这里,这座小城分为两部分:俄罗斯人区和本地人区。小城有六七个俄国人开的商店,有兵营、军队医院,还有一座教堂。当地人的巴扎规模很大。城里还有几家专卖酒的店铺,俄罗斯人和当地人常常光顾这些酒店。城周围的田野风光很美丽,环绕着小城有一片片树林,树林后面就是俄国的大草原。绿茵茵的草原平坦无垠,伸向远方,即使在最热的日子里,我们也会感到微风阵阵,清新宜人。七八月份,这里要比喀什噶尔凉爽得多。我们能够暂住在气候条件这样好的地方,真是太幸运了。
终于,孩子们的病好了,我们又可以继续旅行了。明天,我们要赶到阿雷斯的火车站。孩子们身体仍然虚弱,一场大病后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可怜的小艾瑞克甚至站不起来。但是,我们想最好还是尽快回到英国去。
8月23日
今天清晨,大约在两点半钟我们就起床了,目的是在拂晓时就出发,趁天气还凉快的时候赶到目的地。在星光下我们装好了车,天麻麻亮就离开了饭店大门出发了,车上了城中的大道,我们告别了仍在梦乡中的齐姆肯特。旅店老板亲自赶着他自己的那辆俄式大旅行马车,车上拉着我丈夫、希尔薇亚和我,他的一个仆人赶着一辆小马车,车上坐着保姆、艾瑞克以及旅店女店主,她和我们一道旅行,度个短暂的假期。我们的仆人约翰和车夫并排坐在车厢前的木箱子上。第一站路我们走得很稳当,后来为了避开白天的酷热,我们就在一个小村子的农民家里休息了一阵。这一家人很穷,但一看就是辛勤劳作的人家,家里的摆设极为简朴,可收拾得干干净净,让人感到很舒适。一进房子我们的注意力立刻被几座价格很贵的、精美的圣像和几幅圣画吸引住了,它们供放在每间房子的墙角上。我想,俄罗斯人内心深处笃信宗教,他们节衣缩食,也要买上一尊昂贵的圣像供在家里。日常生活中他们每逢遇到困难和麻烦事,都要在圣像前祷告,祈求得到帮助。
四点半,我们又出发了,前面还有大约二十英里的旅程。我们原想动身越早越好,因为怕在路上还会再发生什么事耽搁时间,但是旅店店主却不想早做好动身的准备,嘴里不断地讲“时间多着呢!”出发后刚半个小时,马车上的一个挽具就断了,我们只好在那里等着,过了好大一会儿,旅店店主才把它修好。而接下来的道路状况却变得很糟糕,迫使我们不得不放慢速度。就这样,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还在草原的大道上慢悠悠地前行着。更倒霉的是,这一段路上车辙很多,我们的马车在一条车辙里差点翻掉。这样一来,旅店店主就很紧张了,他坚持要他的仆人来赶我们乘坐的这辆车,让约翰赶那辆跟在后面的小马车,而他本人则在前面步行引路。他一边走,一边划着火柴查看道路情况,但火柴很快就用光了,这真让人心急如焚:旷野里漆黑一片,又没有灯笼,赶车人不敢赶着车向前走,生怕掉进哪个大坑里。火上加油,艾瑞克这时又发起了高烧。在有一处,我们不得不下车,让车夫赶着车慢慢下到一个陡坡下面,然后再爬出陡坡。把艾瑞克抱出马车是件冒险事,在马车车厢内,我们可以把他包严实,让他不感到冷,到了车外,冷风嗖嗖,怎么让他受得了!但是把他抱到车外,却比让他在车里在黑暗中摔下沟,摔得粉身碎骨要安全得多。这最后的二十多英里路让我们花了六个多小时才走完,到达阿雷斯时,已是夜里十点半了。我们马上去找明凯勒迪先生和夫人,他们家是我们事先安排好的住处。找到他们家后,他们已上床睡觉了,房子门也锁上了。叫醒他们后,他们热情地为我们安排好了床铺,忙里忙外,尽量使我们舒适一些。我们睡觉时已是半夜了,而且已经累垮了。
从喀什噶尔出发到今天,我们已行走了近八百英里的旅程。
8月24日
可怜的小艾瑞克整整一天都遭受着疾病的折磨,他烧得很厉害,而且有些已消失的症状又出现了。这里的男主人和女主人极为善良好客,对我们来讲,住在这样一个彬彬有礼、教养极好的家庭中真是一大幸事。他们有三个可爱的孩子,但是必须把他们与我们的孩子隔离开,以免传染。在这样一个国家里,人们得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来预防痢疾。
明凯勒迪家的房子是欧洲风格的,很漂亮,内部陈设高雅,富有艺术品味。在俄国的这个地区看到这样一幢房子,似乎很令人奇怪。他们的花园里开满了鲜花,生长着大片大片的竹子、棕榈树,还有其他珍稀树木。花园中间有一个喷泉,喷泉中喷出的水四处溅射着,浇灌着花园中的植物。他们告诉我们,这一带并没有河水、井水,也很少下雨。花园中用的水是用火车从很远的地方拉来的,然后用泵把水泵在铁路边的一个高高的水箱中,水从那里经管道流到花园中来。明凯勒迪先生担任着莫斯科—塔什干大铁路在这一段的工程师和总调度的职务。
阿雷斯地方不大,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幢房子,专供铁路员工住,有一个当地人的小巴扎,再就是车站,四周是沙漠。今天下午,我和保姆带着希尔薇亚到车站去观看开往莫斯科的列车。好几年了没有见到过火车,今天又一次看到它我们又高兴又激动,几乎哭了起来,而希尔薇亚看到这个大怪物,却害怕极了。
8月25日
今天艾瑞克的体温终于正常了,精神也好多了。因此,尽管明凯勒迪夫人一再挽留我们,要我们多住一段时间,我们还是决定乘今天下午的火车离开这里。
9月7日
我们漫长的旅程终于结束了,现在我们已回到了家中。离开喀什噶尔迄今已有三个多月了。在过去的三个多月中,我们饱尝了旅途的艰辛,也经历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离开阿雷斯后,孩子们的身体状况一直在改善,他们也长结实了,当然,即使现在,他们旅途中患的病仍有后遗症。
我们上了火车后,很快就经萨马拉到了莫斯科,在莫斯科只休息了一天,然后经华沙到达了柏林。在柏林与我们在喀什噶尔结识的老朋友A·冯·勒柯克博士、他的夫人和家里其他人一起度过了四天,这四天过得轻松愉快。最后,我们又从柏林经卡拉依斯和多佛到达了伦敦。一路上我们的眼睛从没离开过前方若隐若现的英伦海岸线,海岸线越来越清晰,景物越来越真切,终于多佛城堡矗立在我们的面前:在陡峭的悬崖上,沿着绿色的岸边斜坡向上望去,这座城堡气势非凡。只有像我们这些人,离开故土多年,经过长途跋涉最终回到家乡,心底里才会涌起一阵阵欣慰的浪花和无限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