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云准噶尔1:西域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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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双喜临门(10)

新郎老大步入洞房后,按伴娘指点,抢先上炕,在四角各踹一脚,踩得严严实实,然后下炕,将端坐炕沿的新娘的盖头掀掉。盖头一掀老大不由一怔,方见识了脂粉的魔力,妆扮的高明,加之一身鲜艳得体的服饰,仅仅一天不见,眼前的佳纳端庄大方,楚楚动人。

佳纳自掀去盖头的一刹那,就盯住了老大。她刻意搜寻新郎对她的满意程度。她对汉子的那一怔,心领神会。她确认汉子对她的妆扮是满意的,禁不住幸福地笑了。老大的脸上也绽出难得的笑容。

伴娘和黄毛媳妇端着缘法面和交杯酒进来了,感触颇深,一个说:

“佳纳你命真好,多排场啊!”

一个说:

“真有福气,听妈说,踩红毡进洞房,她都没见过,只有地主老财才有那种排场。”

交杯酒喝得老大难为情。佳纳却随和大方,按伴娘的指点一一照办。

老二的新房里,老二“踩四角”之后,急急掀了新娘的盖头,花儿羞怩地低下了头。即使如此,老二也眼巴巴呆呆地瞅了半会儿,仅仅一天没见,几经精心妆扮,花儿出落得标致小巧,妩媚可人,大出老二意外,激得老二春心动荡,两眼直勾勾地盯住花儿不放。

伴娘进来了,花儿下意识猛地扭转了身子,避开老二贪婪欲滴的目光。也是一样的缘法面、交杯酒。老二不拘小节,乐滋滋地如此这般一一照办。花儿则羞羞答答,勉强应付。

却说佳纳,伴娘一走,她坐在炕上静静地想起了心思。她终于如愿以偿了!她拥有了强壮厚道、能干的汉子,并有了属于自己的安乐窝,告别了和另一女性同居一室的单调、枯燥、缺乏激情的平静生活。她有了生儿育女的资格和权利,她也可以和其他女人一样,做妈妈,当奶奶,分享人世间的天伦之乐。

她把春情脉脉的目光不断地投向心爱的汉子,这可不是从前的一刹那,刺激得老大坐卧不宁。

佳纳轻移碎步,试探性地偎依在老大身旁。老大既没退缩,也没敢拥抱。

佳纳得寸进尺,大胆地靠在老大怀里。这大天白日,老大哪有亲亲密密的胆子,不知如何是好,只怕有人进来。正在顾虑之际,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惊得老大本能地把佳纳扶了过去。

那杂乱的脚步声停止了,只听门外张梅生说:“二五哥,你把老大新房的对子念念,是个啥意思?”

“想考我?你二五哥悟性不算好,但这大喜的对子咋能忘了!从右向左,上联:两家有缘喜结连理枝;下联:一对成婚爱如同命鸟。横批:白头偕老。”

张梅生称赞:“好对子,好记性。咱念老二的去。”

且说老二,见伴娘走了,惟有他和花儿独处,多么难得啊!还是古人说得好:“洞房花烛,一刻千金。”他企盼两年了,苦苦等待两年了,眼下总算心想事成。他禁不住欲火陡增,悄悄靠过去,双手使劲搂住花儿。

花儿也不挣扎,一味地低扭着头,轻轻说:

“胆大不害臊,饥食的哩,不怕人撞见,不想见人了?”

老二春心勃发,哪管劝告,刚把嘴挨上去,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他心里一怯,花儿下意识地一挣,脱身走开。

耳畔传来父亲念对子的得意之声:

“上联:天凑地合鸳鸯一对;下联:男欢女爱儿女成群。横批:喜结良缘。”

“赶过年,咱也请先生补了这副对子,妆个新,咋样?啊哈哈。”

是乜开怀爽朗的笑声。

只听张梅生说:

“你这家伙饥食的哩,当时顾不上妆新,现时后悔了?娃娃都半肚子了,才想起补对子。”

“哪里的话,要半肚子还补啥!”

张梅生说:

“那你小心我等闹洞房,整死你。”

花儿听了不由一惊,入了洞房并不等于万事大吉,还有什么闹洞房‘整死’是咋回事,她不明白。老二听门外的几位长辈走了,又扑了上来。

花儿心有余悸地说:

“又来骚情。”

话音未落,伴娘在门口直喊:

“新郎新娘,快到客房认大小。”

花儿生气地说:

“你看悬不悬,骚情货。”

老二失意地摇摇头说:

“结婚咋这多麻烦事!”

客房里,孝先请来了师父,正襟危坐于中央,师娘陪坐于右。孝先捣了女人一下:

“你说。”

双杏笑盈盈地说:

“你就怕说话,说就说。”略微一顿,朗声说:“老大、佳纳,老二、花儿,上坐的是你爹的师父、师娘,你们叫师爷师奶,大礼参拜。”

两对小两口成双成对地跪拜下去,齐声敬呼:“师爷、师奶,孙子给您磕头了。”连拜三次起身。

继祖师父掏出备好的小红包,叫老伴一一赏给两对新人。新人异口同声连连致谢。

接着两对小两口给张梅生两口子、乜开怀两口子、虞发奋两口子一一叩拜,也都赏了红包。

认大小礼毕。张梅生宣布:

“开席。请长辈先入席。”老六、老七把明屋的八仙桌抬进客房。

孝先两口子陪继祖师父两口、乜开怀两口和张梅生媳妇坐了首席。

张梅生时起时坐,忙着招呼,黄毛两口忙于灶前,老大、老二两对夫妻和七、八、九、十坐了下席。老五、老六跑堂上菜。

凉菜上齐后,由师娘招呼小两口一一向长辈敬了喜酒。孝先请继祖师父先动筷子,然后正式开席。

上热菜时,继祖师父不时离席去下厨。直到十道热菜上齐了,才坐稳开怀畅饮。

酒至半酣,师娘劝道:

“老头,留着点肚子,晚上再喝,好不好?”

继祖师点点头,说:

“对对对,等把下一席待罢了再喝,我下厨去了。”说毕起身去了。

孝先望着师父的背影,心里不禁感叹,师父如今有了家,变得温和体贴,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继祖师父下厨掌勺,张梅生叫七、八、九倒茶上菜,让黄毛夫妻入了席,把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十一安上了席。孝先把张梅生按坐在凳子上,说:

“尽忙活没吃好,老老实实坐下。”

双杏则回到明屋,在炕桌上给老十二、老十三喂肉喂菜。

太阳落山时,老五、老六点亮了屋檐下的八盏红灯笼,整个大院立时灯火辉煌,照得喜字熠熠生辉,映得对联赫赫增色,照得人人喜气洋洋。夜间的喜庆气氛比白天更为浓烈,孩子们兴得毫无睡意,大人们更是精神异常。延家大院可谓热闹空前,引得张梅生、乜开怀、虞发奋的媳妇流连忘返。

继祖师父兴味正浓,和黄毛上了几道菜,再次放开喝上了。

师娘对双杏说:

“照老规矩是该热热闹闹地闹个房。”

“闹房?”双杏这才想起新婚之夜闹房的事。小时候她听人说过闹房,知道闹房是咋回子事。当年走西口的路上,那些同行的调皮蛋提议给她补闹房的事,吓得她心惊肉跳,至今还记忆犹新。如今已是十几个孩子的妈妈,做了婆婆,提起闹洞房,她倒觉得顺理成章了。她说:

“是该闹闹,要不新房冷冷清清的。”

“闹房也就是让年轻夫妻开开窍,闯破脸皮,撮合个亲近。”师娘补充道。

“可没合适的人啊,除了长辈就是小兄弟,马兴贵老不咔嚓的。”双杏不无遗憾地道。

“那就把床铺了,叫早点歇了吧。不过哩,这铺床有讲究,要选身子壮、子女多的中青年女人为好。”

“那周围的媳妇都不够格,只有你这个年轻的婆婆走马上任了!”乜开怀笑嘻嘻地朝双杏拱了拱手。

黄毛笑着说:

“嫂子若铺了床,带出的媳妇也是一窝八蛋,直生得收拾不住。”

“果真如此灵验?咱们几个也烦嫂子铺一次床,咋样?”乜开怀嘻嘻哈哈地凑热闹。

“嘿!看把你日能的。睡了二百八,脏不拉稀的,等下一辈子吧。”双杏笑眯眯地道。

师娘认真地说:

“那就委屈你这个做婆婆的了。”

“好吧,我去。”双杏把怀中的孩子交给老八便走。

“唉,褥子下边撒上枣儿花生啥的,别忘了。边铺边念叼:‘铺床铺床,儿孙满堂,先生贵子,再生女郎,富贵双全,永远吉祥。’”师娘忽然想起若干细节,急忙叮嘱再三。

“唉,记住了。”双杏边应边走,一会儿工夫,双杏铺好炕铺回来了。

继祖师父在孝先几个奉陪下,喝得正起劲,师娘几次婉言提醒:

“老头子,稳妥些,别跟年轻人拼。”

虞发奋有些心血来潮,胀红的脸上直渗汗珠,兴致勃勃地说:“喜庆就是要热闹,闹不成房,咱不会唱道起来?张哥,你还是把前些年在金矿表演的那出《拾玉镯》再露一露,好教众多侄子见识见识,也开个眼界。”

“对对对!我听五哥学说过,眼见为实,你就露一手,叫大家乐呵乐呵?”双杏尤为热情地催促道。

“行!为了给侄儿的喜事助兴,为了给哥嫂双喜临门增辉,咱就当众现丑了!唉,其他角色咋办?”张梅生离席发言。

“我也算一个,媒婆刘妈是也。”继祖师父自告奋勇出场。

在场的人尤其师娘都不曾想到,小声说:

“老头子,你喝醉了。”继祖师父摆手,示意师娘不要干扰。在场人好奇心倍增,擦亮眼睛等着看好。

张梅生见师父上场,兴趣陡增,一把抓住孝先的膀子说:“你这个当公公的就扮相公吧。”

双杏和孩子们吃惊地看着。孝先难为情地双手作揖告饶。

继祖师父说:

“上吧,没几句词儿,你又不是没看过。”孝先只得应允上场,心里尽快地琢磨着如何表演。

张梅生扮演的姑娘孙玉姣比金矿时更活泼可爱,耍手帕的技艺又有精进,更具戏剧效果,精彩的表演博得阵阵掌声和喝彩。

继祖师父装扮成老媒婆,撅着屁股,端着根长烟袋,一走一扭,把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哈哈连天。

高大的孝先,戴上师父摺的纸质相公帽,手摇一把扇子,一开一合,虽不上戏,却也极尽装出潇洒痴情的样子,摆来晃去,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客房里又唱又笑,又说又叫,传到两边的新房里,把个老大、花儿急得小猫儿抓门似的,只可惜凑不上这个难得的热闹。

《拾玉镯》演毕,乜开怀毛遂自荐:

“张哥,咱俩配上喊一阵山歌,把金矿上徐哥和安哥喊的那一段表给娃娃们听听,咋样?”

“好!”张梅生又上场了,和乜开怀如醉如痴地唱了一阵子,虽唱不出原有的韵味,却也足使在场人分享了新鲜玩艺带来的欢乐。

继祖师父兴致空前高涨。漂泊了几十载,年过半百,才有了妻室。女人贤良能干,令他好开心,庆幸的是已怀孕在身,更令他欣慰的是跟贤徒挚友为邻,安下心,扎了根,他决心在此度过残生。为此,他开怀畅饮,破天荒地自告奋勇登场演艺。待山歌唱罢,他又出场了,指名道姓地叫:

“张梅生,你扮李娘娘,乜开怀扮杨侍郎,老汉我扮徐彦昭,咱们唱一出《二进宫》,给他们开开眼咋样?”

张梅生、乜开怀也不推辞。张梅生怀抱一只枕头当皇子,乜开怀抱一块小木板作笏板,继祖师父叫老八找来一小截木棒,一头扎上块红布当铜锤,又说又唱,表演了一番,把大家乐得眉开眼笑,直闹腾到深夜,尽兴而归。

孝先两口子极为兴奋,久久不能入睡。双杏甜甜蜜蜜地说:“佳纳、花儿好造化,虽说是孤儿,先苦后甜,正儿巴经做了新娘,三收拾两打扮,花绷棱登,天仙一般。出嫁时,端端正正靠在新郎怀里,被稳稳当当抱放在车上。踩红毡,拜花堂,红灯高挂,鞭炮齐鸣,好福气呀!”

孝先听了憨笑不止,说:

“你眼热了?当年不也抱过了吗,只是走得急了点。”

双杏踹了孝先一脚,说:

“看把你能的,那也叫抱?为了急死慌忙赶路,跨渠、跳坎、过河,不是猛不防把人往胳肢窝一挟,就是把人架在背上,连颠带跑,疯魔野盗的,别别扭扭的,那是个啥滋味,一点儿也不好受。”

孝先笑着说:

“就算不是,今天骑驴,抱上抱下总算数吧?”

“好不容易盼来个铁树开花。看你难心的那傻样,‘嗖’地抱上去,‘哧’地放下来,生怕人看见,闪电似的,觉都没觉着,你说说看,有啥滋味?就没好受出来。”双杏不无遗憾地道。

孝先嘿嘿笑着说:

“还嫌不过瘾?那咱明日牛车挂红,端端正正抱一次,绕院子一圈,稳稳当当放一次,咋样?”

“五哥,你敢我就敢。”女人说着用脚尖勾了男人的腿肚子一下。

孝先伸手去搂女人,女人娇嗔地搡了一把,说:“你儿子正在搂媳妇,你也眼馋地搂老婆。”话虽如此,却顺溜地钻进男人的怀里。

孝先憨笑着说:

“不妨事,各搂各的。”

女人刮了一下男人的鼻子,说:

“没出息,干起这事就啥脸面也不顾了。不要儿媳妇还没怀上,就让你给婆婆先怀上了,羞死了。”

双喜临门可谓人间美事。孝先当公公了,双杏做婆婆了,说不定哪一天,又要当爷爷做奶奶了,如此享受天伦之乐的恩爱夫妇是否尽善尽美了呢?

六、子夜梦呓

时光不觉过了三年。

这期间,双杏生了老十四。如今肚子又鼓了起来。继祖师父老年喜得一子一女,乐得异常开朗,体魄愈发强壮,不仅种田,还不时指点延孝先的老大习武。张梅生的媳妇喜得一女,乜开怀的媳妇也喜得一女,中年成家,始享天伦,各自乐呵不提。

单单苦了黄毛虞发奋。看到孝先两口子或他们的孩子,就由不得羡慕不已,口涎三尺。回到家里,见到孤零零的妻子,不由动气,怒形于色。妻子见了,不由心虚,好生害怕,她明白是为了什么,可又有什么法子呢?她喜欢张梅生的孩子,也喜欢乜开怀的孩子。同年同季结的婚,人家都有了喜。可她,一年又一年,肚子就是不争气。有时,她不自觉地偷偷看一眼人家的孩子;有时,抱上人家的孩子却流下了清冷的泪。每当黄毛发脾气,她不是忍气吞声,便是躲进母亲屋里。躲进母亲屋里,也不得安生,一见欢快活泼的小弟弟和呀呀学语的小妹妹,她心里犹如刀搅。她和黄毛成亲在先,却不及后来的母亲,总觉得心里不是个好滋味,屁股还没把炕沿捂热,就又灰溜溜地踅回自己屋里。黄毛有时也挺理智,怀疑自己有毛病,不好发作,只是一味地耷拉着头唉声叹气。由此渐渐地吸上了莫合烟,行走腰里别根长烟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