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解读王朝 王子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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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唐太宗诸子争东宫(1)

唐太宗李世民为了争当太子,杀了他的哥哥李建成和弟弟李元吉。但他无论如何不曾想到,等他当了皇帝之后,他的几个儿子也为了入主东宫而展开了争斗。

历史上有许多事情常常是无情地重复着。

这一次让我们先从侧面谈起。

先讲一讲侯君集的事。

侯君集是唐朝的开国功臣。李世民为秦王时,统率全国军马,侯君集来投,屡立战功。贞观十三年(公元639年),西域高昌国国主鞠文泰勾结西突厥攻掠唐的盟国伊吾和焉耆。伊吾和焉耆向唐朝求救。太宗便派侯君集和薛万均为正副统帅,带大军去征伐高昌。

贞观十四年,侯君集攻陷高昌都城,俘其新王智盛(老王鞠文泰已死),得其二十二城。太宗把这一片土地划为西州,就是现在新疆自治区的吐鲁番一带。

当年12月,侯君集等班师,献俘于观德殿。太宗封高昌王智盛为左武卫将军、舍城郡公。但立有大功的侯君集、薛万均等人却都下狱问罪。这又是为什么呢?

原来侯君集攻下高昌之后,由于贪心,私自取了高昌宫中的珍宝。将士们知道之后纷纷效尤,不但把战利品窃走,有的还盗抢民间的财物,军纪大坏。侯君集这时想制止也来不及了。这事为有司察觉,上疏皇帝。太宗下诏将侯君集等几个主要将领下狱。

有人还告发薛万均和高昌妇女私通,这也是违犯军纪的行为。太宗非常恼火,准备对侯、薛等人严厉惩罚。

后来中书侍郎岑文本和特进、知门下事魏征上疏为他们求情,太宗才把他们释放。侯君集受了这番挫折,愤愤不平。他那时的官职是吏部尚书。尚书只有三品,他嫌位低,也心怀不满。贞观十七年,太宗建了一座凌烟阁,把一些开国功臣的画像挂在里面。这些功臣一共二十四名,有的已经故去,有的还活着。侯君集也列在其中,排在第十七位,在文臣杜如晦、房玄龄、萧瑀等人的后面。侯君集认为,天下是武将们牺牲流血打下的,那些文官安居后方,身影不动,功位却在自己上面,实在太不公平。

侯君集既然心怀怨气,免不了会泄露出来。他的好友太子詹事张亮外调洛州都督,侯君集为他饯行。张亮也是武将,在凌烟阁里位列第十六。二人饮酒中间,侯君集问张亮对凌烟阁的排位有什么看法。张亮不以为意,认为文臣武将同样有功。侯君集便假装酒醉,斜着眼对张亮说:

“公这次外调,是谁排挤的?”

张亮开玩笑说:

“不是你排挤我吗?”

“哈哈哈!”侯君集大笑,装出醉态可掬的样子说,“我还能排挤你!我凭什么?前年我平了一国回来,功劳没有,反触皇上震怒,怪罪比一间屋子还大。我凭什么还排挤得了你!”

“你不要怪别人,是你自己不检点。”

“算了吧!”侯君集越说声音越大,“你忘了古人的话了吗?‘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从来就是这样。文种、韩信的先例不就在那儿摆着吗?像我等久战沙场,今天却还郁郁不得聊生。君且想想,我等应当怎么活?”

张亮听到这里,已知道侯君集有了反意,便顺着他说:

“那就请公有以教我。”

侯君集举起杯来,把杯中的酒一口饮尽,然后将衣袖挽到肘边,做出慷慨激昂的样子说:

“目前我等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造反!不然的话,等到兔死狗烹的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这等大事,不可鲁莽。”

“不然,只要我俩同心,你在外,我在内,里应外合,大事可成!”

“你的话也有道理,容我到了洛州,看情形再写信给你。”

张亮从侯君集家出来,并没回府,却到宫里去向太宗报告。太宗大出意外,他对张亮说:

“你和君集都是功臣,你们谈话的时候旁边没人听到,无法证实,如果将他拿了,他定然不服。朕随时留意就是了。这话你不要对别人说。”

张亮答应了,自去洛州上任。

其实侯君集和张亮谈话的时候旁边倒是有一个人听见了,他那时正好就在客厅窗户下边。这个人便是侯君集的女婿——东宫千牛贺兰楚石。千牛是太子的贴身侍卫,极为亲信,他知道太子李承乾由于父皇宠爱弟弟魏王李泰,担心失去东宫之位,时时心怀异念,便把岳父怨狠的话对太子说了。李承乾知道侯君集颇有谋略,善于用兵,心想如果将他拉拢过来,便可确保自己皇储的地位不动。他让贺兰楚石把侯君集请到东宫,二人密谈衷曲,却是情投意合。太子要他想法除去魏王,将来自己登基之后,定会重重报偿。而侯君集却看出太子愚劣,便怂恿他造反,还举起自己的手对太子说:

“这是双好手,我奉献给殿下出力啦!”

他内心想的却是,一旦造反成功,趁热打铁,那皇帝的宝座该让自己坐一坐了。

太子李承乾又是怎样一个人?

李承乾是太宗的长子,由于生于承乾殿,便以殿名作为他的名字。

高祖武德九年,太宗即位,李承乾便以嫡长子的身份册立为皇太子,那年他只有八岁。古代有句俗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种唯心的“遗传”论点在古代是很流行的。娶妻交友都要讲门当户对,就是这种遗传论点的体现。

然而让我们来看看李承乾的父母吧。他父亲太宗皇帝英武明达,这不消多说了。而他母亲长孙皇后也是个优秀的女性。史书说:“长孙皇后性仁孝俭素,好读书。”下面以两件事说明她的为人。有个宫女惹得皇帝发怒,要处分她。皇后也假装出生气的样子,对皇帝说,她要亲自处分那宫女。等到皇帝的怒气消了,她才婉转地替那宫女辩解。所以史书说:“宫禁之中,刑无枉滥。”有的妃嫔或宫女生病了,皇后亲自抚视,拿自己吃的药或食物给患者吃。故而“宫中无不爱戴”。

然而就是这样的父亲和母亲,却生了个顽劣的儿子李承乾。

史书概括他的行为是“喜声色及畋猎,所为奢靡……与群小相亵狎”。让我们从下面几件事中看看他荒唐的程度吧!

作为太子,宫中的用度自然是宽裕的了。贞观十六年,太宗还下诏凡是太子用的物品,有司衙门不要限制,要什么给什么。可是太子觉得这样领出来的东西用着不过瘾,他偏偏要去偷。他在东宫后园里做了一个八尺高的大铜炉和中有六隔的大鼎,招募在逃的官奴去偷盗民间的牲畜,拿到东宫洗剥之后,太子还要亲自烹煮,再跟侍役等用刀割着吃。作为一个中原的储君,他却特别羡慕塞外的突厥族,他穿突厥衣服,说突厥话,还找侍役中面貌长得类似突厥的人,也让他们穿上突厥服装,在后园中搭起穹庐(毡帐篷),让这些假突厥人五个人算一个部落,反披着皮袄牧羊。他自己住在一个大帐篷里,帐外竖着五个狼头的大旗,好像一个突厥酋长。他还要扮演突厥的葬礼。他假装一个死去的突厥可汗,僵卧在地上。侍役们便号哭起来。按突厥风俗,大家跨着马绕着他的“尸体”转圈,还要行(lí)面礼。面是一种少数民族的风俗,参加葬礼的时候,自己用刀在脸上割出血来,表示对死者的哀痛。李承乾不等他自己的“丧礼”结束,突地跳了起来,查看侍役们的面礼做得是不是认真。如果有人舍不得割自己的面皮,李承乾就要拿刀在他脸上割,直到出血为止。

他还有个叔叔汉王李元昌,是太宗的异母弟。他常做些不法的事情,屡遭太宗谴责,便怀恨在心。但他却是李承乾的好朋友。叔侄二人臭味相投,“朝夕同游戏”。他们把侍役分成两队,各自统率一队,身披毛毡做的甲,手执竹枪,布阵大呼作战,互相击刺出血,这两位王子才鼓掌大乐。有人不用力,就绑到树上鞭打,有时竟活活把人打死。李承乾还说:

“我若是今天做了天子,明天我就在苑中设置万人营,和汉王分着率领,看他们战斗,那有多快乐呀!”

“那时候大臣该谏阻你了。”汉王说。

“我做天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谏我就杀谁,杀他几百个,看谁还敢来谏!”

其实当时就有谏他的。东宫有一套官属像左庶子、右庶子、中允、中舍人等官员,就是负责辅导太子的。当然,李承乾那时还是太子,不是皇帝。他要“谁谏就杀谁”那是将来的事,眼下太子还没有杀人权,就是打死个把侍役也得偷偷埋了,怕人知道。但他目前却也有对付谏者的办法。比如他忽然想击鼓,便让人弄来一面大鼓,半夜也“咚咚”地敲,闹得大家睡不好觉。左庶子张玄素来谏他了。他唯唯答应,还把鼓拿出来,当着张玄素的面把鼓毁掉。后来太宗下诏准许太子任意取物,张玄素上表说这样会养成太子奢侈的习惯,希望还让东宫按规定领取物品。李承乾知道了,说张玄素是背叛他,密派他的户奴守在街上,等张玄素上早朝的时候,拦住他用大皮鞭猛击,将张玄素打个半死。

李承乾还善于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办法。他对东宫的宫臣常常谈论忠孝,谈到动情的地方,甚至流下眼泪。但等到退回后宫,便又照样胡闹起来。他还善于观察揣度。有时宫臣要见他,他便预先揣度这位宫臣将谈什么事,心中想好一套说辞,接见时他正襟危坐,摆出一副诚恳的面孔。比如说这位宫臣要谈打猎扰民的事,人家刚开了个头,他就大谈打猎虽然可以锻炼身体,练习骑射,但要爱护百姓的庄稼,所以最好在山林中打猎,尽量避开田地。然后又引咎自责,说自己以前在这方面注意得不够,以后一定注意就是了。

宫臣说不上一句,太子那里抢着说了十句,而且“言辞辩给”,讲得十分流利,“宫臣拜答不暇”,只好频频地点头称是了。

太子詹事(东宫主官)于志宁常常上疏谏诤太子,把李承乾惹火了。他手下养着些不三不四的人,其中有两个武艺高强的,叫张思政和纥干承基。李承乾便派他两人夜间去刺杀于志宁。那时于志宁的母亲去世,按规定应离职丁忧,守孝三年。太宗因为要他主持东宫事务,特许他起复(也叫夺情,就是仍然任职)。张思政和纥干承基夜间偷偷进入于志宁的府中,见他睡在母亲的牌位前面,铺着草席,头枕土块,心中十分感动。按说这叫“寝处苫块”,是孝子应该做的。但当时大官们认真这么干的又有几个?所以张思政、纥干承基二人看到于志宁这种情形,竟然不忍下手,悄悄退走了。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太子干的那些荒唐事终于让皇帝知道了。问题出在一个小乐童身上。这小乐童只有十几岁,隶属太常寺的乐班。他“美姿容,善歌舞”,太子喜欢他,跟太常卿要了来,做了自己的男宠,跟他同卧起,还给他取个名字叫“称心”。又有道士秦英、韦灵符两人,会些左道法术,自称能驱神役鬼,把东宫后园弄得乌烟瘴气。有人报告了皇帝。太宗大怒,下令将称心、秦英和韦灵符都捉起来处死。连坐而死的还有几个人。太宗把太子叫去,“诮让太子甚至”。“诮”是讥讽,“让”是责备。那就是皇帝对太子连挖苦带责备了老半天。李承乾怀疑是弟弟魏王李泰告的密,对李泰恨得切齿。但他对称心却还未能忘情,辟出一间屋子,供上他的画像。又在后园中立了一座假坟,墓碑上刻着称心的名字,早晚祭奠,徘徊流涕。

不过这么一来,太子的那些不端行为免不了又透露出去,朝臣们便有些议论:皇上喜爱魏王,会不会借这个机会把李承乾废了,而另立魏王李泰为太子呢?太宗风闻到这些议论,很不愉快。他觉得太子虽然不肖,但还刚刚二十五岁,加强教育还是可以改正的。他曾对朝臣说:

“治天下就如盖房屋,营构既已形成,就不要轻易更移,即使是动了一椽一柱,也会使整体动摇,必有损害。”虽然他指的是立法,但这种观点在废立太子这件事上也同样体现出来。

太宗还想了一个补救的措施,那就是给太子找个好师傅。他对侍臣说:

“方今群臣之中,忠直没有超过魏征的,我派他做太子的师傅,用来杜绝天下人的怀疑。”贞观十六年九月,太宗拜魏征为太子太师。当时魏征有病,卧床不起,只好上表请辞。太宗给他手诏说:“周幽王、晋献公废嫡立庶,危国亡家。汉高祖几乎要把太子废了,赖四皓才得以安定。我今赖公也就是这个意思。知公有病,你卧床护教他就是了。”魏征只好奉诏。

太宗还亲自带太子到魏征府中探病。可惜晚了,魏征于贞观十七年正月去世,他已没有能力对太子有所教助了。

太子由于过分胡闹,把脚伤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这也成了人们议论的话柄。在一次朝会上,太宗向群臣说:

“听说外间的士人们议论说太子有足疾,而魏王颖悟,常陪侍我游幸,就传出许多奇异的言论。一些侥幸的小人竟有附会的。太子虽然病足,但不妨碍走路。而且《礼记》说,‘嫡子死,立嫡孙’。太子的男孩已经五岁,即使太子有什么意外,朕还可以立他做皇太孙。朕决不以庶代嫡,以开启窥窬(即觊觎)之源。”

看来太宗虽然认为太子有毛病,但还想保全他。然而不幸的是,太子和侯君集挂上了钩,侯君集警告他,不要当第二个杨勇(杨勇原是隋文帝的长子,立为太子,后为他的弟弟杨广杀害,见《天子有天子的死法》)。使太子决心起来造反,除去威胁他将来帝位的弟弟。而这时恰恰又发生了他的另一个弟弟齐王李祐造反的事件……

太宗的儿子只要到了及冠(二十岁)之年,便打发他们到外地去做官;留在京都的,只有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太子是东宫之主,皇帝外出时他要监国;而魏王留京则是因为皇上喜欢他,让他陪侍在身边,就像当年高祖常常把太宗留在身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