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解读王朝 王子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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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七国之乱”的前因后果(1)

“七国之乱”说的是西汉景帝时期,七个王子联合起来反叛朝廷的故事。

既然题目叫“前因后果”,那就先从“前因”说起。最早需要追溯到汉高祖刘邦做皇帝的时代。那时候他拥有天下,把一些功臣封王封侯。王侯享有封邑,成为一方之主。不过后来外姓王像韩信、彭越、英布等人都被他逐个消灭,亲王就只剩下他的兄弟子侄了。他索性下了一道旨意:嗣后凡不是姓刘的,生前不得封王。这当然因为姓刘的是他的亲族,能够维护刘家天下万代千秋的缘故。

建国初期,他的亲族人数不多,所以诸王国占有颇为广大的疆域。其中最大的三国是齐、楚、吴。刘邦封他的庶长子刘肥为齐王;封他的弟弟刘交为楚王;封他的侄子刘濞为吴王。

到吕后临朝时期,曾一度封诸吕为王,如吕产封梁王,吕禄封赵王,吕通封燕王。但这个时期很短暂,吕后一死,诸吕被消灭,诸王就又都是姓刘的了。

三十年过去,刘姓皇族人丁繁衍,需要封王的子孙多起来,而藩国疆土早已划定。文帝十六年,皇帝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比如齐王刘肥死了,文帝就把齐国一分为六:封刘肥的儿子刘将闾为齐王,刘志为济北王,刘贤为淄川王,刘雄渠为胶东王,刘卬为胶西王,刘群光为济南王。淮南王刘长已死,文帝将淮南一分为三,封刘长的儿子刘安为淮南王、刘勃为衡山王、刘赐为庐江王。

但这种办法只是权宜之计。前王死了,把国土分给他的儿子,就像后来人们继承遗产一样,当事人没话可讲,然而尚在的诸王就难以分封了。何况刘邦这种大封宗亲为王的办法,从社会发展来说,也是一种倒退,长此下去,说不定又会出现春秋、战国那样纷乱的局面。所以有识之士就提出了削藩的建议,将藩国的势力削弱,加强中央朝廷的统治,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最初向皇帝提出这个问题的是个年轻人,名叫贾谊,他的官职是长沙王的太傅,后任梁王太傅。文帝前六年,贾谊给文帝上了本万言书,那便是著名的《治安策》。这篇文章开头就说:“臣窃以为如今天下的事势,可以为之痛哭的有一,可以为之流涕的有二,可以为之长叹息的有六。”而他认为应该痛哭的——也就是最严重的一件事,便是诸王分封,力强难制。

他说:有人说,“天下已安已治了”。他认为完全不是这样。他打了个比方,说好似人躺在积薪之上,薪下便是火种。眼前只是火还不曾燃烧,因而有人才说“已安已治”。他说,现在天下的“久安”,只是由于大国的诸王幼弱未壮,朝廷为他们设置的太傅、国相还在掌政。等到数年以后,诸王大抵都长大了,血气方刚,而朝廷派去的傅、相老病退罢,诸王将在丞、尉以上的官员中遍置亲信。那时再想让他们服从,恐怕尧、舜也办不到。

可惜的是,贾谊短命,他三十三岁就死了。而另一个力主削藩的则是晁错。

晁错原任太子家令(太子属官,一千石),他能言善辩,思想活跃、深刻。太子刘启称他为“智囊”,意思是浑身都是智慧。

文帝去世以后,太子继位,是为景帝。景帝很信任晁错,任他为内史(治理京师的官员),以后又任为御史大夫。他得到皇帝的信任,因而他的主张就能得以实践,这是他比贾谊条件优越的地方。

文帝时,晁错就曾几次上疏,请皇帝削藩。不过文帝宽厚,一直不肯下手。到了景帝即位,晁错便上疏说:

“当初高祖平定天下,弟兄少,儿子年幼,所以大封同姓王。齐国得七十余城,楚国得四十余城,吴国得五十余城,这些庶孽的封地几乎占了天下的一半。如今吴王因太子的缘故怀有仇恨,假装生病不肯入朝,按国法就该处死。文帝不忍处分他,反而赐他几杖。他受先帝这样的恩德,本应改过自新,他却变本加厉,愈发骄横,就铜山铸钱,煮海水为盐,诱纳天下的亡命之徒阴谋作乱。看来,削他也反,不削他也反。削他,他反得快些,为祸还小;不削他,他反得慢些,为祸就更大。”

晁错奏章里提到的几件事,这里须加以说明。

那还是文帝活着的时候发生的事。有一年正月,吴王假装生病,不肯入朝,派吴太子刘贤做代表。景帝刘启那时还是皇太子,他和刘贤都是年轻人,很谈得来。朝见之后刘启便约刘贤到太子宫玩耍,两个人先喝了酒,然后下起棋来。年轻人争强好胜,为一着棋争执不下。刘贤是吴国太子,一向骄横惯了,竟然对皇太子口出不逊。刘启火了,拿起棋盘掷打刘贤。不料恰巧打在刘贤的太阳穴上,刘贤当场毙命。

这是失手伤人,文帝责备刘启几句也就算了。他派人把刘贤盛殓起来,装入棺椁,送回吴都广陵。吴王刘濞非常生气,对来送棺的汉使说:

“既是同宗,死在长安就葬在长安好了,又何必送回来呢?”他不肯接收儿子的棺木,竟让汉使再带回去。幸好正月天气寒冷,刘贤的尸体运来运去,不曾腐败。文帝没办法,只好在长安选一块墓地把刘贤葬了,但对他这位堂兄却十分不满。

嗣后,吴王便不再入朝,仍然以有病为借口。汉朝规定,春天诸王入朝称为“朝”,秋天则称为“请”。吴王不论“朝”、“请”,都是派使者去应付。文帝很生气,把替吴王入朝的使者扣押起来审问,不过没有什么结果。这年“秋请”,吴国又来了一名使者。文帝再问他。使者说:

“吴王殿下实在不曾生病,但由于朝廷扣住吴国的使者,吴王恐惧,只好称病不入朝了,为的是怕陛下降罪呀!常言说‘察见渊中鱼不祥’(察知臣下的阴私,使之产生忧患,这不是好事)。希望陛下能原谅吴王以前的过错,给他自新的机会。”

文帝觉得这使者的话有些道理,便把以前扣押的吴国使者都放了,还赐给吴王几杖。“几”是年纪大的人凭以休息的几案,“杖”则是拄着走路的拐杖。并让使者告诉吴王,因为他岁数大行走不便,以后免去他的朝请之礼。

这样一来,朝廷和吴王的紧张关系才得以暂时缓和。

至于晁错奏章里说吴王“就铜山铸钱,煮海水为盐,诱纳天下的亡命之徒”也是事实。吴国境内豫章郡有一座铜矿,吴王把铜开采出来,铸成钱币,在全国使用。当时还有一个大中大夫邓通,文帝把蜀郡严道的铜山赐给他,他也拿来铸钱。史书说:“于是吴、邓钱布天下。”吴国地处今江浙一带,濒临东海和黄海。吴王便煮海水为盐,运到内地贩卖。吴王有了钱和盐做资本,便免去吴国老百姓的赋税。对有些需要征用民工的劳役,一般官府都是不给报酬的,而吴王却按工量发给钱粮。他采用的这种惠民政策自然大受老百姓的拥护。在别处犯了法的人跑到吴国,吴王不分良莠,一律收留。所以晁错才说他“诱纳天下的亡命之徒阴谋作乱”。

景帝接到晁错的奏章,发交朝臣们讨论,只有詹事窦婴反对削藩,其余的公卿、列侯和宗室都不表态。正赶上又到了正月朝见之期,晁错乘机发作,以御史大夫的身份(御史大夫负责对官员的纠察,是“三公”之一)对楚王刘戊进行弹劾,说他在薄太后丧事期间,在守丧的服舍纵淫,应处死刑。景帝下诏赦免,只削去他的东海郡。接着晁错又找借口,削去赵王的常山郡和胶西王的六个县。

晁错牛刀小试,是给大举削藩作个试探。他请皇帝批准,发布了三十章有关削藩的政令,引起各地藩王的极大震动。当然也就促使他们设法反抗了。

晁错是颍川人,家里还有个老父亲。晁父听人们议论晃错主持削藩,便到长安来找他,对他说:

“皇上刚刚即位,你蒙恩用事,就该忠君爱民。可我听说你力主削藩,侵削诸侯,离间人家的骨肉。外间人们纷纷反对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干?”

晁错回答说:

“是的,不这么干,天子得不到尊重,宗庙也得不到安宁!”

晁父叹口气说:

“你这么干,成了众矢之的。刘氏可能得以安定,可我晁家却危险了。你任性去干吧,但我不能眼见着大祸临头!”

晁父回家以后,自杀而死。过了十几天,吴、楚七国果然兴兵造反,以诛晁错为名,恰恰应了晁父的预言。

第一个要造反的就是吴王刘濞,因为他知道,晁错的矛头主要是针对他的。

吴国的邻国是胶西。吴王认为胶西王刘卬不久前刚被削去六个县,一定心怀不满,而且刘卬年轻气盛,好勇斗狠,很容易挑动,便派中大夫应高去做说客。应高对刘卬说:

“现在皇上任用邪臣,听信这些奸贼的谗言,肆意地侵削诸侯,凌辱王亲。像我家吴王,不过因为多年患病不能朝请,就被怀疑,时时生活在忧疑之中,唯恐不能免祸。再看大王,只是因为一点小错就被削去六县,罪轻罚重,说不定朝廷不止削地而已,可能另外还会有什么打算。不知大王曾否考虑过这件事?”

“我如何不考虑?”刘卬摇摇头说,“但既做臣子,又能如何!难道足下有什么办法教我吗?”

应高说:

“我家吴王就是因为与大王同忧,才派臣来见大王,共同计划一条生路的。”

“你家大王怎么讲?”刘卬问。

“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顺应天时人心,起兵除害。”

“这岂不是谋反吗?寡人岂敢如此?事急了也就一死罢了!”

“大王这话错了。想那晁错蒙蔽天子,篡政弄权,不但民心大愤,就是上天也在示警,日来彗星出现,蝗虫为灾,这都是朝廷倒行逆施引起的。这时起兵诛逆,整肃朝纲,正是顺应天意民心的行动。吴王愿意追随大王车后,纵横天下,那时所向者降,所指者下,谁敢不服!”

刘卬频频点头。应高继续说:

“如果大王同意,吴王便可联合楚王,攻克函谷关,占据荥阳,夺得敖仓的粮食,抵御汉兵的反抗,而等待大王光临。然后再合兵进攻长安。事成之后,吴王愿跟大王平分天下。”

刘卬被说动了,连声说“好”。应高便回去报告吴王。吴王还不放心,又自己化装成一个使者,悄悄来到胶西的都城高苑,亲自跟刘卬见面。这一对叔侄在密室里研究出一个周密的计划,最主要的是联络齐、淄川、胶东、济南四王,一起出兵。这四王中齐王、淄川王和胶东王是刘卬的哥哥,济南王是刘卬的弟弟,这哥几个倒是不用费口舌,一说就答应。刘卬又去找赵王刘遂。刘遂也答应参加。那边,吴王又跟楚王刘戊(刘戊是老楚王刘交的孙子)联络妥当,单等找一个机会,便可共同举兵。

不久,朝廷发布敕令,削去吴的会稽、豫章二郡,吴王便以“诛晁错以清君侧”为借口,头一个起兵反汉,其余诸王纷纷响应。“七国之乱”就这样开始了。

不过细查前文,我们便会发现,吴王和胶西王等凑集的乃是八国,而不是七国。为什么又叫“七国之乱”呢?原来这里边出了个岔头,原先答应入盟的齐王刘将闾临时又背约不干了。他的几个弟弟火了,发兵将齐都临淄围住攻打,非要惩治他们的大哥不可。而赵王刘遂跟四国联系不上,就只好率兵驻扎在赵国西边的边界,等着和吴、楚的军队会合。赵遂还和匈奴勾结,要匈奴出兵支援他。事实上,跟朝廷真干起来的,就只有吴、楚二国。

吴王刘濞先把朝廷派到吴国的二千石以下的官员杀了,然后向全国下令:“寡人今年六十二岁了,我将亲自出征。小儿子今年十四岁,也要身先士卒。凡我国内年在六十二以下、十四岁以上的男子,都要与寡人一同作战。”结果征集的兵力竟达二十多万人。他又派人跟南边的闽和东越联系,闽和东越也答应发兵相助。吴王大军从国都广陵出发,涉过淮水,与楚王刘戊的军队会合。正式向天下发布檄文,罗列晁错的各种罪状,号召各地诸王响应。

挡在吴、楚联军面向长安进兵路上的,乃是梁国。梁王刘武是景帝的同母弟。他拒绝跟叛军合作,吴、楚联军只好先来攻打梁国。第一仗战于棘壁,梁军伤亡几万人,吴、楚军乘胜而进,再打败梁国的援军。梁王刘武只好退保国都睢阳,同时派急使向长安求援。

削藩令下,有几国会起兵反抗,这早在晁错意料之中。他想这正是削藩的机会,把你打败,你不削也得削。所以等七国的反书上来,他就请景帝调兵镇压。景帝拜中尉周亚夫为太尉,率三十六将军迎击吴、楚;派曲周侯郦寄往击赵军;再派将军栾布到齐国去。

一场全面的战争终于展开了。

战事初起的时候,晁错曾向景帝建议,请景帝亲自带兵平叛。高祖当初是戎马出身,每次出征往往会亲自挂帅,所以晁错希望景帝学习他的祖父。但景帝在宫中长大,偶尔骑马出城打打猎,回来还累得腰酸腿疼,现在晁错竟然让他亲征,要冒刀弓锋镝的危险不须说,就是酷日风霜也够受呀!所以皇帝对晁错这个建议丝毫不感兴趣。

其实晁错劝皇帝亲征,也是为皇帝好。皇帝亲自带兵,只是坐阵指挥,用不着自己去冲锋陷阵,可是众将有皇帝在跟前却要振奋得多。何况皇帝亲征回来,史书上自然要大书上一笔,给后人看着也光荣。所以说晁错所做的一切,他问心无愧,决不藏什么私心。

如果提到唯一的私心的话,那就是他对袁盎的态度了。

袁盎在当时也是个重要人物。他原任文帝的中郎将。在文帝处理淮南王刘长的事情上,他提出过较好的意见。中郎将是皇帝的卫队长,经常跟随着保护皇帝,所以他有机会跟文帝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