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他们三个人,在此猜疑。书中暗表,原来这个丁家店中,除去打更的与厨子之外,其余全是一姓的人。哥五个奉母命,金盆洗手,在此处开店。这个伙计出来,告诉了别的人说:“北屋来的这些个人,一个好人没有,咱们快给掌柜的送信去。”此人这才来到店门外南隔壁,一个大棚栏门内,伸手进去开了门,往里而去。到了一间大门洞里,一叫门,里边说:“三哥呀。”外边人说:“不错是我,老五吗?”里边说:“是。”外边说:“咱们大哥在家没有?”里边说:“在家啦。”门一开,此人进去,到了屋中,面见他们兄长,说道:“咱们店中北屋,住了三个人,我一问他,他是全不懂。据我看他们全不是好人,要菜要汤,好让我多来请下海的迷字。”他们大爷说:“这是有点诫心吧,来呀,来人。”说着梆子一响,来了许多壮汉,俱都身高九尺开外,正在壮年。各人全身青布衣打扮,短衣襟小打扮,两个人一根练腿绳,还有刀斧手,预备齐备。哥五个会到一处,大家一商量,便将四十名绊腿绳埋伏在东房门口,刀斧手埋伏大西屋过道,哥五个一字排开,各持兵刃。大爷道:“你们千万别乱,咱们是一个一个挨着上,别露出咱们透着急来。他们出来一个拿一个。我打不过他,你们再上手。”哥五个这正里说话,噗的一声,桌子上的灯,忽然灭啦。老三忙用引火之物,过去要点,忽的一声,那灯又着了。一连那灯又接连着了,灭了,一闹三次,吓得他五个人,是瞪目发怔。外面那个溜马的回来了,站在院中说道:“我把你们胆大的畜生,你们还要以小犯上不成吗。交友之道,谁还敢跟你们交啦。”哥五个一听,连忙走了出来,一看说话的人。正是那个溜马的人。他二目瞪直,哥五个没注意。老五将他推到一旁,哥五个各摆军刃,冲着北屋,说了声:“咧,北屋之人,一个好人没有。有甚么事快些出来,吃我一钺。”杜林忙将灯给吹灭,说:“伯父,您看是不是,我早看出来他们是黑店。酒席还没给咱们预备啦,他怔说吃他一个月啦。”丁银龙道:“你这小子,真能惹事。你就不用出去了。”杜林说:“那是,我不出去了,出去小命就得完。这小子兵刃有些扎手,我还留着小命喝豆儿粥,鲁清你出去看看去。”鲁清道:“不是我惹的事,我不出去。”丁银龙说:“杜林呀,往后你可别管他叫鲁叔父啊。你是刚出世的孩儿,他闯荡江湖倒很有些年。今天咱们一点小事,他就从此的往后退缩。明天以后,可别叫他叔父啦,他不够资格了。”丁银龙将大氅脱了,将大衣围在腰中,说道:“老贤侄,你别白叫我伯父,他也别白叫我兄长,待我先出去一战。要是战人家不过,死在他们之手,就求你二人将我尸骨带回青州,那我就感恩非浅。”说完拉刀纵出屋来,抱刀在院中一站,冲着当院持钺之人说道:“看刀吧,你家老爷还能活六十多吗?”吃的一声就是一刀,那人横杆一架,说道:“且慢,快报通你的名姓,你家丁某钺下不死无名的鬼魂。”丁银龙说道:“你就不用管了。”那人说:“不成,你必须说出真名实姓,世居那里。”丁银龙道:“小辈,你家爷,我乃祖辈居住青州府首县阴县东门外,丁家寨的人氏,姓丁双名银龙,人送一匪号神偷小毛遂,左十二门第八门的。”那人一闻此言,往后倒退三四步,说道:“老三呀,快将灯光掌上。”当时明光腊烛,照如白昼。丁银龙此时再一看各屋窗户下,全安着人啦,两个人一根绊腿绳。他往对面一看老者,虽年岁老,可是精神不老,精而有神。他细看了看,说道:“对面老人家,休要发雷霆之怒,虎狼之威。我要跟您打听出来一人,您可认得?”丁银龙道:“对面的小辈,你要问那有名的主儿,我必手下让情,可以告诉你。”那人说:“提起此人可大大的有名。”丁银龙道:“但不知是那一位呢。”那人说:“此人住家也在贵宝地,姓丁双名银凤,外号人称赛彦章。”丁银龙一听,细看了看,想道:我看他年岁,也就有三十上下的岁数,他怎么与他相识。因为那年他小叔嫂吵嘴,那银凤一赌气子走了。如今约有二十多年,是音信皆无。遂含泪问道:“你们与他怎能相识?”那人说道:“老者您可认识此人吗?”丁银龙道:“我焉能不认识此人。我二人乃是一母所生。”那人一听急忙将钺扔在就地,上前跪倒,口中说道:“孩儿不知伯父驾到,多有罪过。”丁银龙道:“丁银凤是你甚么人?”那人说道:“他老人家乃是我们五个人的天伦,早就托人给您带个信,不知道您在那里住。直到如今,这才见着。”他们爷儿俩,正在此地说话,那溜马的李三,大声说道:“兄长。您别生气,那五个畜生无知。”旁边丁家第三个一听,给他一拳,那李三就倒在地上,竟自睡去了。这时那四个人也一齐的过来,跪在地上,给丁银龙磕头。银龙用手一搀他们,双眼就落下泪来,爷六个一同的哭了。屋中杜林知道,全是自己的人啦,他便将灯点上了。鲁清出来说道:“老哥哥不要哭了,爷六个一同到屋中说话来吧。”这哥五个,大爷名叫金面熊丁世凯,第二个叫银面熊丁世平,三爷叫花面熊丁世安,四爷叫赤面熊丁世吉,五爷叫黑面熊丁世庆。五个人一听屋中有人说话,遂说:“伯父呀,咱们一同到屋中说话去吧。”丁银龙说:“也好。”当时他们众人,一齐来到屋中,坐下谈话。
书中暗表,那丁银龙学的武艺。他弟兄相差十八岁。银龙娶妻李氏,李氏长得有闭月羞花之美,沉鱼落雁之容,头紧脚紧,面色忠正。那丁银凤正在青年二十多岁的时候,乍出世,不知甚么。他们是个财主,家大业大。有一年,丁银龙保了一枝镖,远走他乡。丁银凤永远在外面书房睡觉,那李氏就拿他当作自己亲兄弟一般看他。银龙临走的时候,嘱咐李氏:自己不在家,深恐后面有甚么事情,必须叫兄弟来后面来睡。丁银龙走后,他们吃完晚饭。李氏说:“兄弟,今晚你在后面睡吧。你哥哥有话,怕后边有甚么意外之事。”银凤说道:“我遵我哥哥之言,不能到后面安歇。再者我哥哥并未对我言讲,还是在外边睡觉。”李氏道:“你在前边,有时深夜,睡的沉了,衣被或是盖不到,那时容易着凉。”银凤一听,说道:“姐姐,我兄长在家之时,何人与我来盖呀。”李氏道:“你是不知,你兄长每夜三更,必定到你屋中看你。”银凤道:“满口乱道,我兄去时,我焉能不知,真是岂有此理。”说着他还是出外面去了。李氏无法,自可在后面睡了。睡了一觉,心中不放心,自己忙点上灯,来到前面书房。用手一推,那门未关,当时就开了。李氏到屋中,用灯一照,银凤未在屋中,不由纳闷。原来那丁银凤自从听了李氏之言,他来到前面自己的屋中,心中暗想:我兄长未跟我提,怎么我嫂嫂对我说此话,好叫我丁银凤纳闷。再者我素日拿她当作我姐姐一般,此
话说不着哇。自己愈想愈不对,后来躺在床上,细一想,或者也许有的,急忙爬起,换好夜行衣,背好扑刀,出了书房。将门带好,飞身上房,一直向后面而来。到了西房后坡,往后一看,正是自己的嫂嫂,从屋中出来,手中提着手灯,走道自言自语,听她低声说道:“竟跟我说,怎么不跟兄弟说呢。兄弟呀,你要把嫂子错放了地方,那你可错啦。”一边说着,一边往外来。银凤看她出了屏风门,直向书房而去。他急忙由房上来到花瓦墙上,往西房观看。就听李氏站在檐下,向屋中问道:“二弟,你又将衣服被子,踹掉地上了吧?”问了两三声,无人答言。她用手一推,门分左右,不由的又说道:“哟,怎么没关好了门,你就睡觉哇。”说着进到屋中,来到北里间打檐一看,床上没有人啦,不由一怔,说道:“我二弟上那里去了呢?好让我放心不下。”又到南里间看了看,还是没有人。自己这才出来,将屋门给他带好,便回到了内宅。银凤急忙跟了下来,到了房上飞身下来,到了窗户旁,用针刺了一孔,往里观看。就见那李氏坐在屋中,双眉紧皱,长叹一口气,说道:“未想到我的命,怎么这样的独哇。想你哥哥走后,恐怕你夜中有个盖的到盖不到,恐怕着了凉,我才前去看你去。怎么他会没在那里睡觉呢?”银凤在外一听,知道自己的嫂嫂是第一的好人,未免的是我错了。后来看见她将手灯熄灭,合衣睡了,自己这才来到西房廊沿下,坐在台阶上。心中暗想,哥哥走后,倘若我嫂嫂发生了意外,那时有何面目见哥哥?莫若在此守夜吧。他坐在那里,后来心中一迷,倚靠柱子,竟自睡着了。更夫交了三更,将他惊醒,正在此时,北房屋中,又有动作。急忙又来到窗前,找着针孔,往里一看,见那李氏又坐起来了,下地点上手灯,还是出了上房,往外面书房而去。他连忙飞身上房,滚着扒坡,来到外面在厨房上偷看。见李氏又来到书房门前,说道:“二弟,你好叫嫂嫂我着急。”说着用手一推屋门,又走了进去。到了北间一看,仍然没有,又到南间一看,也是没有,不由的说道:“他怎么一夜没睡觉哇,真叫人不放心。等他哥哥回来之时,非交代清楚,再让了走。要不然,我真不着人急。”说着他出离了书房,仍回到自己屋中。银凤跟着到窗外偷看,见李氏又吹灭了手灯,合衣睡下。丁银凤连忙返身回来,到了自己屋中,心中暗想:“嗳呀且慢,嫂嫂这样的替我发愁,不放心我吗。倘若急出病来,我怎么对我那兄长。”想到此处,不由后起悔来,只可睡觉明天再说吧,这才睡去。那李氏天亮睡醒之后,起身梳洗,这就做饭。饭已做得,出来开了屏门,叫道:“二弟,吃饭来吧。”银凤在屋中连忙答应,遂即来到上房。他一看他嫂嫂坐在那里青丝散乱,面带愁容,不由问道:“嫂嫂您这是何原故呢?”李氏道:“只因你兄长走后,嘱咐过我,叫我夜间出去照看你。恐怕你夜间,有个盖不到时,一定受病。谁知我两次前去,二弟你全不在屋中。但不知你上那里去了,未免的令嫂嫂我,跟着着急。”说着双眼落泪,如同断线珍珠一般。丁银凤道:“嫂嫂。此言差矣,我哥哥临行之时,怎么未跟我提。再者说弟兄怎么样,也是亲的。您如何也是外娶的,从此请您自行做饭。外边有酒楼,我自己会到外边去吃,不用做我的饭了。等我兄长回来之时,我问他,有此话便罢,若未说,那时我问问他为什么不对我说。”说完了,他转身出来,从此不到内宅。有时出外到各处与人练武,也有时找人着棋。可是到了夜间,二更三更时候,准到李氏住房探望保护,也怕出了意外,对不起自己兄长。这且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