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氏有一天在门前买绒线,忽听见西边有人痰嗽一声,连忙抬头一看,见有一人,站在那里,两眼直视自己。不敢再瞧他,便急忙买完就进去了。此人来到货郎身旁,问道:“借问一声,此妇人是那家的?”那货郎一听,说道:“您必不是此地人。”那人说:“对啦,我乃西川之人。”书中垫笔,原来此贼是西川采花贼,紫莲花孔星,路过此地,遇见李氏,他动了心,这才上前打听。那货郎一看,见他头戴六瓣壮帽,是紫缎色的,上绣花贯鱼肠,两旁双搭珠穗,身穿紫缎色,贴身靠袄,蓝缎子护领,上绣子孙万代,五彩丝鸾带煞腰,紧衬俐落。大红中衣,青缎薄底靴子,挖垫八宝,紫缎色英雄氅,上绣花花朵朵。飘带未结,水红绸子里,肋下配带着一口轧把摺铁刀,绿沙鱼皮鞘,青饰件,青吞口,鹦哥绿的绿绸子的挽手。往脸上看,面如傅粉,在左脸颧骨上有块紫记,好像莲花形样,因此得外号,人称紫莲花。那货郎看罢,说道:“您西川甚么地方,贵宝村?”此人说:“我住家西川孔家寨,我姓孔名星。”刚要说外号儿,又咽回去啦。货郎道:“但不知您在那里做何生理。”孔星道:“我在家治土务农。我跟你打听打听,此地唤何名?”货郎说:“此地名唤丁家寨。”孔星道:“我跟你打听一个人,你可知道?”货郎说:“您打听谁?”孔星道:“神偷小毛遂丁银龙。”货郎道:“方才买绒线的那妇人正是他妻。”说着一回头,用手指道:“您看他兄弟回来啦。”孔星忙往西一看,见来了一人,身高不满七尺,细腰扎背,双肩抱拢。往脸上一看,是面如白玉,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通官鼻子,四方海口,大耳相衬。头戴翠蓝色八楞壮士巾,窄绫条,勒帽口,鬓边斜拉茨菇叶,顶门一朵紫绒球,突突乱跳。翠蓝色贴身靠袄,青缎护领,上绣万福留云,青丝鸾带煞腰,双摺蝴蝶扣,走穗相垂。青底衣,青袜子,洒鞋,青布裹腿,外罩翠蓝色通氅,上绣串枝莲。也是飘带未结,鹅黄绸子里,肋下配带一口朴刀,绿沙鱼皮鞘,真金饰件,真金的吞口,黄绒的穗子。这个货郎连忙问道:“二爷您回来啦?这里有人正打听你们大爷啦。”丁银凤一听,上前说道:“但不知仁兄贵姓高名。”孔星说道:“姓孔名星。”刚要一说绰号,连忙又咽了回去。丁银凤说:“那么您往里请吧,我兄长未在家,此地不是讲话之所,大哥家中坐吧。”那孔星问道:“大爷上那里去了?”银凤道:“保镖出外去了。您既然与我哥哥是朋友,那就请到里边吧。”孔星正想要进去啦,得着这个机会,焉肯放过,他便连忙的就走了进去,到了外书房落坐。丁银凤便到了内宅,向李氏说道:“姐姐,外边有我哥哥的一个朋友,来到我家。”李氏道:“二弟,现你大哥哥不在家,别管是他朋友,你的朋友,一概不许往内宅带,在你们外面吧。现下世间,好人少坏人多,倘有一差二错,那时后悔难了。”丁银凤一听,不敢说别的,只可告辞出来,到了书房陪孔星,坐着闲谈。外面有人打门,银凤说:“孔大哥在此少坐,待我出去与他人开门。”孔星说:“请吧。”当时丁银凤来到外面,开门一看,原来是老家人丁祥。丁祥上前行礼,银凤道:“不用行礼啦,你为何去了这么许多的日子呢?”丁祥道:“二爷不知,老奴身体略有不爽,以至回来迟了。”说着话主仆二人,将门关好,一同来到书房。丁祥到了屋中,上下打量孔星。孔星一看这个老家人,有六十上下的年岁,面皮微黄,皱纹堆垒,抹子眉,大环眼,准头端正,四字海口,海下一部花白胡须。头上未戴帽,高挽半心发鬈。身穿一件头蓝布的大衫,腰中结着一根扣儿,青中衣,白袜青鞋,精神不衰。孔星心中暗想,别看他人老,精神倒不老。老家人丁祥说道:“二员外,您先同着这位大爷说话。待我到内宅,与我主母叩首。”说完他来到里院,在廊子底下,大声说道:“大主母,老奴我回来了,特来给您叩头。”屋里李氏说:“老哥哥回来了,快些请进来吧。”丁祥闻言,急忙走了进来。到了屋中,双膝拜倒,口中说:“主母在上,老奴拜见。”李氏道:“老哥哥,快快请起,不要行此大礼。”丁祥这才站起身来,问道:“大主母,外边书房那人是作甚么的?”李氏道:“那是二弟将他同了进来,说是与大爷相好。”丁祥道:“主母,据老奴看,此人必非安善的良民,面带匪气。”李氏道:“对啦,老哥哥所说很是。只因老哥哥未在家,我出去买绒线,那时这个人便从西来,相离不远,他一痰嗽,是小妹一抬头,看见那人二目直向我瞧来,我就急忙的走了回来。不想,二弟倒把他让到家中来了。老哥哥,您出来进去的,可多要留心。”丁祥说:“是啦吧,少时您告诉二爷,少往内宅让就是啦。再说我看大爷没有这样的宾朋,正人君子,那有穿这么花梢的啦。”说完他转身出来,给他们预备晚饭。
丁银凤年方十八岁,不知道甚么。那孔星见他爱听甚么,就说甚么,为是哄着他。说道:“大爷必须多少日子才能回来呢?”银凤道:“这趟镖须一个月才能回来,刚走了十几天。”孔星说:“是了。”当下用完晚饭,两个人坐到一处闲谈,还很投缘。那孔星在丁寨住了有半个月,他将银凤的皮气摸准了,他便在书房里边随随便便。这一次银凤给他嫂嫂上阴县买东西去了,老家人在门后睡着了。孔星一看,机会已到,他便大胆的竟到了内宅。此时天色正午,他来到屋中一看,外间是佛堂,东里间挂着一个蓝布软帘。他一进来,那屋中李氏问道:“外面何人?”孔星道:“嫂嫂,是小弟孔星。”李氏道:“原来孔兄弟呀,快进到屋中来坐。你有甚么事吗?”孔星到了里面说道:“特来向嫂嫂借剪子一用。”李氏伸手递给他,那孔星并不伸手去接。李氏站在八仙桌的东边。将剪子放在桌上。说道:“兄弟你怎么不接着哇,还不拿走。”孔星道:“嫂嫂不知,想我孔星,来到山东省,为找我那知心对劲的朋友。不想我兄长未在家中,我住在您家,等候了半个多月之久,还不见回来。嫂嫂,我哥哥他可多少日子才能回来啦?”李氏道:“他得两个多月,才能回来啦。”孔星说:“我竟在您这里等他,我可等不了。我竟想念家中,因为您那弟妹她太已的拙笨。”李氏一见孔星两眼不稳,上下直打量自己,知道他不怀好意。又听他说道:“嫂嫂您有那穿剩下的便鞋,赏与小弟一双,拿回去与您弟妹观看。”李氏一听,心中不悦,说道:“兄弟你千万不可说醉言醉语。我这穿坏的旧鞋,早被你哥哥用火焚化啦,别在此屋久待,快到前面书房,去等二弟去吧。”正在此时,外面有人痰嗽一声,原来正是老家人丁祥。丁祥早在他身上注意,今天二主人出外买东西去了,他便躺在床上。忽然听见西屋的竹帘子板一响,他急忙爬了起来,从沙篦子,往外一看,见孔星往内宅去了。他连忙起身,到了西屋一看,果然屋中无人,急忙也追里院,到了当院,听屋中东间李氏正说:“少说醉言醉语”,遂先痰嗽了一声,跟着问道:“主母与何人讲话?”李氏道:“老哥哥,我正与二弟的朋友讲话,他来与我借剪子。”丁祥连忙进到屋中。此时孔星听见老家人已到,不好在此啦,转身出来,并未拿剪子,原来他是另有心意,径自回到书房。丁祥看他走了出去,说道:“主母,可千万留神。这个小子,可不是好人,我早防备他啦。”说着拿起剪子,来到外面书房,说道:“孔爷,给您这把剪子。以后再要用甚么东西,先叫老奴,我去给您去取,自己别往内宅去呀。”孔星说:“我叫你俩声,你没听见。”丁祥说:“你叫谁啦,我在门房,竟听着啦。”正这说着,外面有人叫门,丁祥急忙出去开门,是丁银凤回来了。银凤来到书房,看见孔星面色不正,遂问道:“兄长与何人治气?”孔星道:“我的指甲劈啦,我叫丁祥去到后面取剪子一用,喊了半天,他没来,我自己到后宅去取。”丁银凤说:“那么您使完了没有?”孔星说:“使完啦。”银凤道:“我遵着我父母之命,才将他收养。要不然,我早将他逐出门外。”丁祥一听,走了进来,说道:“二爷,连大爷回来,他都不能说出此话,别说你啦。”丁银凤道:“丁祥,你还敢多留,总是你的耳背。我哥哥叫你,你没听见就是啦。”丁祥说:“得,算我没听见。我的耳背。该削下去啦。”丁银凤说:“你要少说话,还不出去。”那丁祥只可退了出去。银凤看他走后,自己也就随着出来了,直向内宅而来。来到了门口先叫道:“姐姐在屋啦?”那李氏在屋中答应道:“兄弟回来啦,请进屋中。”丁银凤这才来到屋内,先把所买东西物件,交代明白。正脸一看,见李氏面挂愁容,暗含怒意,不由问道:“姐姐与何人治气啦?”李氏道:“二弟呀,你交的这个朋友孔星,他不是好人,你可少往后宅引他。”丁银凤道:“姐姐您可千万别多心,他叫丁祥来的,是他没听见,人家这才往后来。我交一个朋友,您说不是好人,那么我哥哥交的全是好人吗?”李氏道:“兄弟是你不知,那孔星他来借剪子,原没有甚么。不过他在后宅屋中说了些个醉言醉语。以后你在外交朋友,少往里让就是啦。”丁银凤道:“姐姐,我们哥们借给他点胆子,他也不敢呀。”李氏说:“兄弟也别管他敢与不敢,你以后少往后带也就是啦。”银凤道:“姐姐,论起来兄弟我在外交朋友,那可保不着是那路的朋友来,交遍天下友,知心有几人,落下一个就算不错。您别看我叫您姐姐,那也不过是花红彩轿把您给搭到我家。我哥哥有甚么,您管他成啦。我可不能叫您管着。”李氏一听气往上撞,遂带怒说道:“二弟,你看你皮气太涨了。你哥哥不在家,由你反啦。”说着双目落泪,哽咽着说道:“兄弟呀,你哥哥不在家。那么由你调动吧,嫂嫂我当然是管不了啦。”丁银凤转身往外,他便与孔星走了出去,在外边酒楼去吃酒。丁祥将大门关好,来到里面,听见李氏在屋中啼哭,连忙问道:“主母,为何啼哭哇?”李氏说道:“老哥哥,你进来。”丁祥这才来到里面。李氏道:“老哥哥呀,只为方才那孔星,我兄弟银凤,他反倒说我不是。”丁祥道:“主母,据我看他决不是好人,一定是西川莲花党之人,采花的淫贼。老奴我在您府上,没挨过说。方才二爷会暴躁我几句,叫我心中难过。”李氏道:“老哥哥,您倒不用难过,他是个小孩子。有甚么错,您全看在我夫妻份上啦,等到他哥哥回来之时,我必叫您出一出气就是啦。”丁祥这才转身形出来。
少时外边有人叫门,老家人出来与他们开门,那孔星与银凤走了进来。他二人终天每日在这方近左右,无事闲遛。那孔星看遍了那些少妇长女,总是没有出色的。他便向银凤说道:“兄弟你看,他们真没有嫂嫂好。”银凤一听,心中有些不愿意,可也没说甚么。又过了两天,这一天外边有人打门。丁祥出来问道:“何人叫门?”外边说:“丁祥啊,是我回来了。”丁祥一听是少主人回来啦,连忙将大门开了。丁银龙拉马而进,丁祥忙上前接过马来,口中说道:“您这一路之上,这路遥远,多受风霜之苦哇。”丁银龙道:“这也没有甚么可累的。”说着话便来到了上房屋中,落了坐。那李氏由东屋出来,到了银龙面前说道:“夫主回了。”银龙抬头一看,见李氏头发散乱,面色青白,连忙问道:“你这些日子是怎么啦。”李氏道:“没怎么呀。”说着转身进了东里间,丁银龙连忙跟了进去。到了屋中又一细问,李氏道:“你可有一个西川路的朋友吗?”丁银龙道:“没有没有,西川路我就不交朋友。”李氏一听便将借剪子之事,以及二弟银凤所说之话,一一的说了。丁银龙当时安尉她几句。此时外面银凤带着孔星二人回来一叫门,丁祥出去开了门。一看是他二人,遂说:“二爷,大爷回来啦。”银凤说:“好,待我看看去吧。”说着二人到了外面书房。孔星道:“老哥哥快到后面将大爷请出来,我有
话说。”丁银凤道:“咱们一同到后院不好吗?”孔星道:“不用,还是把他请出来的为是。”丁祥一听连忙到了后宅,向丁银龙说道:“大爷,外边孔爷请您哪。”丁银龙便随着来到书房,那孔星接到门口,上前跪倒行礼,口中说:“兄长在上,小弟孔星拜见。”银龙忙用手相搀,说道:“贤弟请起。”细一看,自己不认得他,不由心中纳闷,遂一同到屋中落坐。丁银龙道:“我怎么一时想不起阁下来了。”孔星道:“兄长真是贵人多忘事,想当年在金家楼吃酒,您给了钱,那伙计怔说没给,二人捣乱,是我上前解劝,有此事无有。”丁银龙道:“那我忘了,不记得此事啦,或者是我镖局子事忙,一时的忘了。”
话说完了,心中一想:这小子不定安着甚么心啦。又听那孔星说道:“兄长,我在西川治土务农。听说此地的刀最好,所以我特意前来买刀。又因为我有一个家人,输了银钱,出来找他,故此来到此地。”银龙说:“是啦。”当下命人摆酒款待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