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文乾义作品选(诗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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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在积雪上他读着一本写在积雪上的书

在积雪上他读着一本写在积雪上的书。

他有时点头,没有节奏。

圆明园废墟和江东六十四屯都在他身后。

他坐在他漠河金矿的办公室里,

一边读,一边并不捋起他白透的胡须。

那顶摆放在桌角上带花翎的帽子,

陈旧而疲惫。

同样的帽子要看戴在谁的头上。

这顶是他捐来的。大约捐十次,可能更多。

捐的意思和买差不多。

所不一样的是捐属于明文规定。

而买,相当于潜规则。

看不清他的眼睛。

它似乎闭着,把海洋放在里面一角。

更多的位置则可能让他留给他工作过的地方。

比如他查放过赈款的江南;

比如他交涉中俄事项到过的并有些已被割走的海参崴……

地图上一小步,

他走出了几万里。界碑竖起时,

他的头部已明显向地面靠近。

他读到了什么。

他苦笑一下的样子让他更加淡定。

他突然青紫的脸似乎正面对谎言。

后来在一本书的首页上看到过他的照片。

黑白的,但不是遗像。

他的眼神儿基本上能证实他是这样一个人:

血性忠勇且不避艰险。

如果需要补充一点的话,

(其实,需要补充的远不止一点)

还应该加上:他心性向善。

一片雾走进他。他从另一片雾里走出。

乡间石板路上,家乡有名的一位大善士和他并肩走。

乡里男女老幼的脚步往来于他捐建的洛社大桥、东万寿桥、

西万寿桥,还有中桥——

而桥,是他自青年时就弯下去的腰。

他走进了不一样的雾。

苦寒是他的脸色。秋霜与塞草是他的腿。

在混浊光线里的尘土、牲畜、叫卖、

面孔中间,他走进别人的沉思,

别人的未来——而他经常这样。

连《申报》在上海滩铺开的一角上,

也惊讶于漠河制造的光芒照耀出一片不为人知的繁荣。

他抬头读天空,和上面的浮云。

他的额头露出不安。

他出现脾泻和心悸并咳血。

56岁,他已走出多远,

或者说他还能走多远?

那些追随他远道而来的部下在他眼前一个个死去。

而他是否应该回头?

他似乎从未这样想。

一棵樟子松正值壮年,于老金沟山脊上悄然倒下,

在凌晨4点。

他坐在并不陡峭的白桦林中的石阶上不动。

而且一直未动——

他想不到他此刻看着的灯火通明的生产现场后来变成一片沙滩——

终于,

他把自己坐成雕像——

太阳起早赶来为它涂上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