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回忆的年龄,无论想什么问题,
都会走回到过去的路上。
羊肠儿小道,
像草原六月的细流,曲曲回回。
马莲花谢了,而马莲,
像草一样茁壮。我穿着打补丁的衣服,
从家门到校门,从上学到放学。
印象里,生活的颜色就是草的颜色:
绿和黄。
2
我光着脚,还有我们,在绿色和黄色之间,
我们分成两伙,好人和坏人。
拇指和食指当枪,
嘴里发出啪啪的声音。像罗兰·巴特说的那样,
我最大的乐趣,
是解救那些被捉住的人。
口渴时,我们习惯喝身边河里的水,
从不会肚子疼。那时没有娃哈哈或农夫山泉,
它们更不可能,
放在伸手够得着的地方。
3
一种野地里随处可见的,
被母亲称为灰菜的植物,
被迫进入我的血液。它可以熬汤,
可以做成菜团子——它让我的两只眼皮浮肿三年。
而我的眼睛本来是大大的,虽然算不上帅气。
4
星期天,我们小队去场部院里锄荒草。
我是小队长,一道杠。
我们用荒草扎成圆圈儿戴在头上,
像《渡江侦察记》里的战士那样。
然后,去五保户家挑水。
让门后的水缸满满的,葫芦瓢在上面晃动。
等大爷大娘脸上出现微笑时,
我们齐声说:这是应该做的——如果我没记错,
这是一个战士的名言,
在那个时代被无数人反复实践。
5
四十年后一次早餐上,我对儿子说:
小时候爸爸嗓子疼,
你奶奶拿出生鸡蛋,
拨开指甲盖儿一般大的蛋皮,让爸爸喝下去。
爸爸的嗓子就不疼了。
鸡蛋刚从鸡窝儿里掏出来,
带着母鸡的体温。